安娜並不知道在她到來之前安妮究竟說了什麽，但是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
    這是一個露天的大廳，今天天氣不錯，安娜還能看到外麵的月光，漫天的星星。
    “入席。”長老沉聲道。
    安娜看了眼一臉怨毒的安妮，不在意地走過去，跪坐在旁邊的蒲團上。
    比起一個看起來蠢笨惡毒的女人，她相信聖殿的長老更會相信她這樣一個貴族淑女。
    “長老，我要提要求。”安娜舉起手。
    首座的長老垂眸看著她，語氣淡淡的：“你有什麽要求？”
    “根據和平條約，我作為聖女，在未證明有罪之前，有權為自己爭取公平待遇。”安娜平靜道，“我要求座椅，以及充分的時間，用來完整陳述我的供詞。”
    安妮睜大眼睛。
    她實在沒想到一向蠢蠢的安娜，在這個時刻居然冷靜又強大。
    和平條約？那是什麽東西？
    安妮完全沒聽說過。
    這是她從來沒有意識到的事情。她自認為和安娜一樣，卻從來沒有想過兩人出身教養學識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安娜是伯爵夫人生下的大小姐，是貴族淑女，一舉一動都是嚴格的按照禮儀規範來的。可她隻不過是因為羅曼伯爵心軟被承認的私生女，仗著伯爵寵愛和安娜善良就得意洋洋的在府裏無法無天。井底之蛙大概就是這樣吧。
    長老卻微微點頭，看起來並不驚訝，“你有權要求，但是那樣，你就必須能夠證明自己無罪。”
    
    安娜點頭。
    於是，安妮就眼睜睜地看著安娜離開蒲團，平靜優雅地在一旁落座。
    她忍不住不平道：“閣下，她是犯人——她犯了罪！您怎麽可以讓她坐著，我是原告，為什麽反而要跪著？”
    安娜隻是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長老卻微微有些不耐：“這是條約裏明文規定的，你不知道嗎？”
    什麽？
    什麽條約規定的？
    安妮簡直要崩潰，她本能地覺得不公平——而且很顯然不公平啊，原告跪著被告坐著，誰見過這樣的道理？
    她咬住嘴唇，看首座的長老臉色不好，也不敢再說話了。
    她瞪向安娜。
    安娜對上她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笑，再次舉手：“另外我要求解渴的飲品，以保證完成供詞。”
    安妮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去看首座的長老，卻看到對方再次點頭：
    “給她準備。”
    在裁決結果出現之前，任何有利於裁決過程的要求，都被認為合理。
    但顯然，隻知道撒嬌賣萌的安妮根本不了解這些法令。
    安娜幸災樂禍地看著安妮一臉的錯愕，對上這位妹妹的眼睛，她便故意抬手端起飲品，喝了一口，稱讚：
    “這就是聖殿的聖泉水麽？我隻聽說過它，到聖殿之後，也從未飲過聖泉……沒想到卻在裁決的時候喝到。”
    安妮本來就因為她悠閑喝水的姿態而一肚子火，眼下，卻又驚愕地看到，長老的表情微微慈祥起來：
    “如果證明無罪，作為聖女，靈泉是無限製提供的。”
    安妮傻眼了。
    她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隻覺得自己跪在原地，就像個傻子。她覺得自己今天好像不能報仇了。
    安娜已經先慌了。
    接下來的供詞顯得非常可笑，而結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安娜明確知道安妮背後沒有人撐腰，無論是血族還是血獵，她都沒有機會接觸什麽大任務。今天她敢揭發自己，就是看上了原主的蠢笨——對峙的時候隻靠自己的話，原主絕對不是安娜的對手。
    然而很可惜，她不是原主。
    她最後喝了一口聖泉水，瞥了眼臉色灰敗的安妮，微微一笑。
    裁決已經接近尾聲，誰輸誰贏幾乎一目了然，長老們看安妮的眼神越來越不友好，而安娜就算不明白什麽法令條約，也知道對峙失敗的後果是什麽。
    ——焚燒。
    她狠狠打了個寒顫，幾乎要哭出來，聲音已經在哆嗦：“可是她隻有一個月就被放回來了！不管怎麽樣，銀器是她帶去城堡的！如果不是她有問題，怎麽會一個月就回來？”
    長老皺眉，沉聲道：“但這批聖女都被提前放回了，並不能代表什麽。”
    安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大堂裏陷入一片沉默。
    短暫的安靜後，忽然有兩邊的長老驚駭地站了起來，因為極度的震驚，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聲音發著抖：
    “大——大長老！”
    大長老皺眉，目光看了過去，隻看到數個長老都驚愕地起身，死死地盯著大殿中央的天井。
    他一愣，緊跟著抬頭看去。
    雪白漂亮的扶翼張開翅膀，巨大的羽翼遮擋天井上方的夜空。暗色的蝙蝠群托著馬車的車輪，它們的翅膀沒有羽毛，是惡魔般的骨骼雙翅，圍繞著雕刻薔薇花的馬車，顯得神秘而危險。
    所有人都呆住了。
    安妮早就呆滯地仰頭，盯著暗黑而奢華的馬車，扶翼扇動翅膀，居然就那麽停在半空中，黑暗的蝙蝠環繞。
    一隻手掀開車簾。
    那是隻修長蒼白的手宛如一件唯美的藝術品。
    然而接下來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青年，更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中世紀的貴族服飾，肩上垂下漂亮的流蘇，領口紅色的寶石，襯著一對酒紅色的絕美瞳眸，發絲是宛如月光一樣的顏色。可是沒人會把這個人錯認為天使，誰都知道吸血鬼的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那一雙酒紅色的眼眸。
    他站在馬車前。
    站在兩邊的長老都愣愣地站了起來，心裏掀起驚濤駭浪，腿腳都嚇得發軟了。
    他們一個個嘴唇哆嗦著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西德裏斯殿下……”
    西德裏斯——那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名字。
    象征血族至高無上的身份與權力。
    跪著的長老一個個幾乎戰戰兢兢地不敢抬頭，因為震驚，腦子就像是一團漿糊一樣，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抖，是本能的恐懼。
    整座大殿鴉雀無聲，每個長老都跪伏在地，戰戰兢兢。隻有安娜和呆滯的安妮，還保持最初的姿態。
    安妮呆滯地看著那人。
    絕美，冰冷，高貴。她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的人。
    想要成為血獵的時候，安妮從來沒有想過吸血鬼這種以人血為食的種族是什麽樣子的，她隻覺得那樣殘忍的種族應該是醜陋，血腥的，總之不會是麵前這個人一樣高貴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