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訪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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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軍增兵十萬,我也增兵十萬,這似乎是個思路。但這麽一來,討伐邯鄲就不僅僅是討伐了,而是成了滅國之戰。整個國家的重心都要隨之轉移!
無論如何,芒未的話的確提醒了張祿:如果以有限的兵力討伐邯鄲不能達到目標,那麽加大兵力,與趙人決戰,也許是一條解決問題的道路。
張祿隨即問鄭安平道:“增兵十萬,可乎?”
鄭安平道:“關中刑徒,散在各縣,築路修城。十月未得其征。若揀其精壯,或得十萬!”
他又問鄭安平道:“關中器具,足可支否?”
鄭安平道:“十萬之師,猶可備也。”
張祿又問道:“關中之糧,足以支否?”
芒未回答道:“關中今歲,未聞災禍,糧足支也。”
張祿遂獨坐堂中,麵對著一幅幅圖表,沉思起來。鄭安平等人見狀,不敢打擾,各自分散到一邊,處理自己的工作。
整整一個晚上,張祿都陷入了沉思中,對旁人不理不睬。家人端上飯食,他也不吃。眾人熬不過,留下幾名書吏侍候,其他人都去睡覺了。
張祿還未完全從沉思中醒來,就到了上朝的時間了。張祿隻得在家人的協助下換上朝服,潔了麵,整了冠帶,上車往章台宮而去。散朝後,張祿留下來,向秦王報告了邯鄲那邊報來的情報:趙軍將調大軍對付王陵!
秦王問道:“王陵戰經月,而不得進,何也?”
張祿道:“聞武安乃廉頗親至,王陵非其敵也。”
秦王道:“其將替之乎?”
張祿道:“王陵無過,何得替之!臣有一計,願複舉大兵,以武安君領之,以伐邯鄲。則王陵之短自掩矣!”
秦王道:“複舉兵幾何?”
張祿道:“若以武安君領之,非十萬不得其用也!”
秦王沉吟道:“複舉十萬之眾……時值隆冬,春將至也,若不得歸,恐誤農時!”
張祿道:“方今諸侯,戰國者七,燕齊兩傷,無足論也;楚、韓、魏皆臣服。抗秦者,惟趙耳!趙以力完,數欺我。澠池之會,誓不為下;閼與一戰,稍逞其勇,諸侯即動,皆願與盟。韓獻上黨與秦,而陰與之趙;楚、魏明與秦善,暗與趙合,此無他,蓋以趙力能與秦抗,而不為之下;數欺秦,而力不屈!上黨雖殲群醜,而趙誌意不奪,背信棄義,堅不為下。秦之伐邯鄲也,猶敢以兵抗之,複欲以大軍擊之!若趙不服,天下必以趙為秦敵也,各懷二心,而秦勢去矣!是故必服趙也!今趙將起大軍,秦亦當起大軍。今與趙戰於邯鄲,可免他日戰於函穀、鹹陽也。”
秦王道:“凡戰,但以不誤農時為根本。君於深冬起大兵,能保春耕無失乎?”
張祿道:“秦與趙戰於邯鄲城下,趙人必不能耕。若趙欲順農時,當與秦和。若未之和也,關中雖失,邯鄲所失倍矣!”
秦王有些不解道:“必也與趙爭乎春乎?各就農畝,秋後複戰,不亦可乎?”
張祿道:“趙之失於上黨也,凡四十萬,皆趙之精壯。趙何以必置之死地耶?非戰不善也,糧不足也!去歲無糧,今歲被兵,春後無耕,邯鄲必饑。趙王必不出此。秦但連戰事,趙必為城下之盟也!”
秦王沉思了片刻,道:“君之計是矣!惟自上黨以歸,武安君久病,未知其瘥否。”
張祿道:“邯鄲之伐,承上黨之勝,臣當往訪而谘之!”複驅車至於武安君府。
武安君府府門還用白麻布遮蓋,顯示其有家喪:白起的長子白伯九月間戰死在上黨。
張祿上前叩門,早有家臣出來,見是張祿親至,先迎到塾房,再入後宅通報。少時,白起的次子白仲身著喪服,伏拜於塾房之外,道:“臣等不祥之身,不敢辱君侯之下見。”
張祿出來道:“非敢間於君侯之悲也。然國有疑難,朝中無可寄托者,敢請奪情!”
白仲道:“臣兄之喪也,家父行惟持杖,願以勿罪!”
張祿道:“豈敢!”
白仲引張祿來到正堂,見白起一身喪服,手持一根木杖,立於階前相迎。張祿參見,白仲以客禮引入堂中。
張祿道:“伯大夫之逝也,猶有榮焉,願君侯稍節之。”
白起道:“大丈夫死戰,死得其所也!葬之溝渠,與眾秦人齊,亦得其歸也。父為長子服斬衰,禮也!年老體弱,不勝久矣!”
張祿道:“臣以愚妄,覥為國相。今趙雖失於長平,而猶猖獗。五大夫王陵舉眾而伐之,甚不得意。”
白起道:“陵通戰法,而不知兵,非其人也。以司馬靳易之,則可也。”
張祿道:“今趙人複集十萬之眾而將攻之,如之奈何?”
白起道:“陵有兵幾何?”
張祿道:“上黨之徒三萬耳!”
白起道:“上黨之兵,皆戰之餘,未得歸鄉。心身俱疲,難以為用。雖曰三萬,實不足用。”
張祿道:“上黨地狹,五大夫獨以兵五千直出武安,餘者猶在黎城、趙城。”
白起道:“陵之計是也。狹隘之處,兵多無益,但以五千人犯之,其力必厚,其持必久,而趙反難措手。但相持三二月,趙必屈矣!”
張祿道:“臣計秦複以大兵臨之,其可乎?”
白起道:“未可。邯鄲,趙之都也,未易之攻也。秦少兵則無益,多兵則國中空,為諸侯所乘,其禍非小。”
張祿道:“但起兵十萬,掠於趙野。趙以春至,必與和也。”
白起道:“趙與秦,山河遠隔,非如韓魏,近在咫尺。進則不便,退亦為難。昔者中更胡陽出武安,入邯鄲郊,戰不利,無以歸秦,賴君之力乃得歸。此易為見也。”
張祿道:“邯鄲誠未易攻也。然趙背信,不予六城,不伐則威不立,諸侯二心。必以伐之,君其為將!”
白起道:“臣老病,身複有不祥,未足入軍。君其另擇之!”
張祿道:“長平之勝也,君言即伐邯鄲,臣未之悟,未之聽也。此臣之罪。今者從君之命,複起大軍,君其率之!”
白起道:“非如君言。左庶長齕親引軍出武安,為趙所阻。足見臣所謂邯鄲易下,非所論也。長平雖敗,而趙力未屈,而秦力未複。當今之計,惟以小卒頻出邯鄲為勝。關中刑徒,盡移之上黨。俟上黨力完,邯鄲力絀,乃一舉而攻之。——此或在十年後,臣未之得見也。”
張祿道:“王陵敗在須臾,而君乃為十歲之計,於事何補?君其計之當前!”
白起道:“上黨地狹,兵多無用。趙軍十萬來犯,可令王陵擇其隘地,以保上黨。至春,趙軍必退。”
張祿道:“然趙之背信奈何?”
白起道:“至秋複起兵伐之。”
張祿搖頭道:“非其計也。必也,與趙盟之邯鄲城下,乃能定諸侯之心。”
白起道:“依君之計,奈何?”
張祿道:“今當複起十萬之師,出邯鄲郊,以揚秦威,以懾諸侯。趙為春耕計,必盟也!”
白起道:“君之所計,在趙力屈誌弱。然趙王,非弱者,而趙人力未之屈。秦十萬之眾,頓於堅城之下,進則無路,退亦無門,諸侯大至,君將何以善其後?”
張祿道:“昔者,穰侯往啟封,袖手而觀三月,而魏王獻城。何者?恐絕商路也,恐誤農時也。今邯鄲亦然。若扼其商路,農不得耕,彼必盟也。”
白起道:“非其計也!君之所計,所恃在彼而不在我,非所計也。吾計趙王必不與盟,而多方周旋。吾軍進退兩難,師老兵疲,終為趙所敗!”
張祿道:“戰於邯鄲之下,良田荒蕪,轉為疆場,農舍為空,鄉裏為墟,非十年未易複也。邯鄲,趙之腹心;而遇此難,寧愈於獻城而盟乎?凡智者皆得其計也。”
白起道:“邯鄲殘破,數矣,而趙猶巍然!殘邯鄲以屈趙人,非所計也。趙人性直而易鬥,若遇大力,必無所屈。吾以十萬之師臨之,彼必鬥至兩傷而猶不止也。此諸侯之所願,君其計之!”
張祿道:“吾固知趙不為諸侯與秦死戰!但獻六城,可免邯鄲之禍,孰重孰輕,此愚者亦能察也,而況智者乎?”
白起道:“若以邯鄲陷秦師十萬,趙所願也,諸侯之所願也。諸侯必救之,而秦必敗也。”
張祿道:“以君所計,諸侯救至者,當在何時?”
白起道:“必也秋後!”
張祿道:“邯鄲其枵腹戰至秋後,顆粒無收,而待諸侯之援乎?何其愚也!但獻六城,可免邯鄲之禍,民安居而耕於畝,士無所而用其心,商通四方,財達天下,何其逸也!此之不顧,寧閉門守城,田園荒蕪,士民被創,集市無興。然後得諸侯之援乎?其中輕重鄭判然,雖愚者亦得察也。”
白起道:“君其智者,觀天下之士皆智。其奈趙王之愚何?若趙王憨愚,必抗秦軍,君其有計出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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