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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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長平!
經過徹夜施工,天亮時,洺水東南終於形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防禦體係。二十個營地一萬人,控製了一片方圓百餘裏的區域。
雖然一夜未眠,極其疲勞,但鄭安平還是認真地巡查了全部陣地,並過河巡視了包圍午汲的部隊。包圍午汲的營地,散布在午汲的西麵和南麵,午汲的北麵是那條不知名的洺水支流,對午汲形成天然保護,而東邊十裏之外就是武安城,把部隊放在這裏,純粹是找死!午汲以西和以南,有大大小小的邑裏,雖然沒有城池掩護,但也比野外要好得多。鄭安平讓秦軍以這些邑裏為中心,構築一些簡單的防禦設置,作戰時注意邑裏間相互支持,應該可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把河西的秦軍調整好後,山穀那邊已經鼓聲大作,塵土飛揚,顯然有大批趙軍前來。鄭安平一處處巡查,叮囑主將要沉著應戰,不要慌張。這些軍官都是白起的親營出身,身經百戰,都是優秀的戰士,其實根本不需要鄭安平叮囑。
鄭安平這邊嚴陣以待,但趙軍那邊卻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軍官們先是與李崇見禮,然後在李崇的引導下進入武安城中。士兵們則被安排到指定的區域安營。鄭安平看見有機會,暗地從河東派出一營,突襲趙軍營地,給趙軍造成了極大的混亂,而自己損失極小,安然返回。但這種戰術上的勝利,終究不能扭轉得敵眾我寡的大勢,趙軍雖然多費了些事,還是在三天後,穩穩當當地在武安城周圍安下營來!通過營地和旗號判斷,這裏的趙軍至少有五萬人,加上武安城內原有的一萬多人,趙軍能有六七萬人。
鄭安平一麵安排秦軍不斷向剛剛到達的趙軍進行騷擾,自己則沿著洺水河穀,來到滏水源頭,著名的滏口就在這個地方。
滏口南北兩麵有山,中間有滏水曲折流淌。隻在南北兩側山腳,有較為平坦的狹窄道路,秦軍便在這條道路上安營,構築營壘。
這條道路長約三裏,另一頭則是魏軍的營地。從山頂望去,魏軍營地星羅棋布,綿延十餘裏。雖然魏軍一時半會兒打不進來,但秦軍要想從這裏衝出去,也幾乎是妄想。
了解了滏口的情形,鄭安平知道,自己已經身陷絕境。武安穀口、滏口兩條道路,皆被優勢的敵軍占領,而且這兩條道路本身都十分狹窄,連集中兵力突破一點都不可能沒有足夠的地域來集中兵力!
他於是把兩名五大夫叫到一起,和他們商量,此時重回上黨是否可能。兩名五大夫均不同意,除了這與秦王的教令不符外,部隊剛剛從皮牢進入武安,又要出去,士氣必然低迷,士兵對上級的信心也將徹底崩塌;更何況,皮牢那條小道,兩萬人沒有個天根本過不去;如果還要帶上輜重,差不多要走十天半個月!這段時間敵情將有何種變化,目前根本無法揣測,也許那時,從漳水而上的魏軍已經占領了陣地,切斷了回撤的道路。
武安平見兩名五大夫都不支持自己的意見,也不敢堅持,隻能下定決心,依托現有陣地,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就堅持到什麽時候。
趙軍進入武安大約五天後,終於在午汲城的掩護下渡過洺水支流,向午汲城外的秦軍發動了進攻。由於秦軍分散在各個邑裏,趙軍隻能一個邑裏一個邑裏進攻。防守邑裏的秦軍軍官都很有經驗,充分發揮了邑裏中宅院、房舍、壕溝的優勢,與趙軍死戰。激戰數日,趙軍隻攻占了有限的幾所鄉邑,雙方均傷亡慘重。
數日後,趙軍改換作戰方向,大軍在午汲和武安兩府城池的掩護下,集中到兩城之間,企圖從兩萬秦軍之間的結合部突破。雙方苦鬥竟日,趙軍雖然楔入秦軍數裏,但遭遇秦軍頑強反撲,終於無功而返。
南麵的滏口,魏軍的進攻比較有章法,每天日出而戰,日落而退。秦軍每天與之激戰,兵力漸困;而魏軍兵力雄厚,可以輪流上前,保持戰鬥力!
大約在激戰了十天後,皮牢方向出現了魏軍漳水上遊已經被魏軍占領。秦軍徹底成為甕中之鱉。
魏軍有條不紊地穿過皮牢,進入武安,逐層推進,從容不迫。河西的秦軍側背暴露,鄭安平無奈,隻得將他們撤回河東。於是二萬秦軍就被完全包圍在洺水河曲之內一個方圓不足百裏的小區域中。
和趙軍凶猛突擊不同,魏軍的戰術是層層推進,不幾天就完全占領了河西,麵向洺水安營。鄭安平對這種穩紮穩打的戰術感到十分頭疼,完全想不出應對之策。貿然進攻,就好像拿雞蛋碰石頭。
這天夜裏,經過一天的奔波勞碌,鄭安平滿懷心思地坐大帳中。他的大帳設在一個山邊的小邑裏中,有十餘處房舍、宅院,有一個小糧倉(已經空了)和一個小場地。邑民早已逃難出去了,隻留下了空宅,現在住著他的中營。鄭安平官職雖然是將軍,但爵位其實還是公大夫;沒有參加過多少戰鬥,也沒有自己的親營。招募過幾名衛兵,但由於久無戰事,主要工作成了種田。所以他的大帳中沒有旁人侍候,隻有他獨自一人。本來他是可以要求把蓋聶帶出來的,但他對蓋聶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不希望他在自己身邊。
如果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指示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鄭安平在心裏暗道。鄭安平所說的先生,自然是指張祿。他嚐試著站在張祿的立場上思考目前的處境,但依然一無所獲。
難道真的要葬身於此了嗎?鄭安平心情沉重。
這時,已經破損的窗戶發出一聲輕響,鄭安平驀地跪起,他的身邊已經出現一個身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道“公子無恙乎!”
鄭安平一把抓住搭在肩上的手,反身就扣住了對方的喉嚨,定睛一看,驚訝道“張先生?”來人正是信陵君門下的首席門客張輒。
鄭安平鬆開手,警惕地道“先生何以至此?”
張輒揉揉自己的喉嚨,道“君上親領大軍至於武安,聞有秦軍死戰不退,君上甚憐之。谘之秦人,乃知為公子所領。君上不意於此間遇故人,乃命臣夜訪。——幾喪公子之手!”
鄭安平道“臣於大梁,蒙君上厚恩,未能報也,願俟之以異日!今臣與君上,敵國也,勿敢勞先生往來。”
張輒道“秦與趙,盟也;秦與魏,盟也;趙與魏。亦盟也。吾三國皆盟,而共執幹戈,寧不為天下所笑乎!君上與公子,非敢恩也,實有罪愆。公子之於大梁也,百戶之長,地不過五十,城不過一裏;一旦入秦,如蛟龍入海,入則佐應侯以治大國,出則領雄兵而製諸侯。雖古之聖人,未足匹也!即如臣,公子故人,亦竊幸也。——然恨英才未得展於梁也!君上每與臣等議此事,未嚐不自責且憾!此君上負公子,非公子負君上也!”
鄭安平聽了,沉默良久,道“秦與趙,敵國也。今魏助趙,魏亦敵國也。臣雖蒙君上厚恩,不敢因私而廢公事!”
張輒道“春秋之義,兩國相戰,不廢私誼。今秦伐趙,非敵國也,蓋爭於利,非爭於義也。魏與秦、趙,皆盟也;盟者有爭,盟者解之,是以領兵入邯鄲,為二王解之。”
鄭安平道“先生孤身至此,必非與臣論國之交也,蓋有他者?”
張輒道“非有他者。君上聞故人領軍,將會於陣上。特命臣等訪之,以慰相思。旦日,君上將與趙人會,或與公子陣,公子勿罪也!”
鄭安平道“雖春秋有義,鋒不及尊者,其奈王命何!苟獲罪於君,未敢望赦也!”
張輒道“願於公子相會於陣前!”言訖,越窗而出。鄭安平出到窗前看時,已經望不見張輒的身影。他悵然若失地回到席上坐下,昔日在大梁的一幕幕再現於眼前粟兄、犬兄、小四,還有曹包和他的奇葩媳婦巴姊,他們都會在軍中嗎?至少粟兄他們仨應該在吧!他們可都是武卒出身,據說後來都調去訓練邑民了。
次日,洺水河曲戰鼓咚咚,魏、趙聯軍十萬人,從西、北兩個方向強渡洺水,向秦軍發起猛攻。秦軍依托河道的有利地形,發揮營壘的優勢,拚命阻擊。聯軍的多次進攻均被擊退。戰至夕陽西下,雙方罷兵。
隨後數日,聯軍均渡河強攻,雖然都被打退,但秦軍的壓力越來越大,傷亡日增。鄭安平每天都焦頭爛額,拚命組織手中的機動力量,填補被聯軍突破的缺口,恢複陣地。隨著戰事的進展,他的機動力量也損失巨大,越來越難以完成反攻任務。
在鄭安平被聯軍的進攻打得左支右絀時,一個更不好的消息傳來魏軍突破了滏口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