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滏口戰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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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長平!
最終,鄭安平與仲嶽先生達成一個協議,明天先將重傷員送回來。
回到大帳後,留下來指揮作戰的另一名五大夫向鄭安平報告說,今天聯軍僅列陣出營,並未發動進攻。鄭安平似乎到這時才意識到,今天沒有聽到廝殺聲和鼓聲。他有些奇怪,為什麽這麽明顯的異常,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呢?難道仲嶽先生一行的到來,真的讓自己下意識地放鬆了警惕嗎?他暗自提醒自己,再不可犯同樣的錯誤。
既然兩名五大夫都在,鄭安平將今天與仲嶽先生會麵的消息,向那名五大夫說了。仲嶽先生是信陵君的門客,與自己過去有交往;另外三名武卒曾是自己的擔任驛卒時的同伍,也都沒有隱瞞。
陪同的五大夫則補充道“仲嶽先生盛讚將軍,以孤軍守武安,令趙、魏兩軍二十萬眾無力他顧,坐視左庶長十萬眾東去!”
留守的五大夫也恭維道“將軍之勇,非臣等所能及也。”
鄭安平道“滏口已失,同袍失陷。今與仲嶽先生議,令移重傷者入秦營,勿為隸者所苦。”
留守的五大夫道“將軍念同袍之情,必得士卒之心!”
鄭安平道“然所慮者,傷員入營,陣形散亂,為敵所乘。”
兩名五大夫均道“將軍所慮甚是,當詳議之。”
於是鄭安平又將四名公乘召來,再一次向他們介紹了今天與魏使會麵的消息,告知他們明天將有滏口作戰中重傷秦軍移交回營,但要防止聯軍趁虛而入。
防禦河口的公乘道“穀口道狹,但得千人守穀口,縱萬人未能過也。將軍其無慮也。”
剩下的五大夫與公乘也說,明天一定加強戰備,不給聯軍可乘之機。
鄭安平還是讓一名五大夫留守,指揮防禦作戰;一名五大夫隨自己接收重傷的戰俘。
次日不待天明,鄭安平和五大夫就趕往河口,督導公乘布置河口的防禦。公乘在河穀設下三道明哨,又沿兩側山道派出無數的暗哨,隨時向自己這邊傳遞消息。公乘自己則掌握著一支由三千組成的機動力量,隨時待命出擊。
既然是重傷員,顯然無法自行行走,必須要靠人抬過來。第一道哨卡首先要確認抬來的的確是重傷員,沒有任何其他夾帶,然後將魏軍抬傷員的人攔下,換上秦軍將傷員抬回。第二、三道哨卡還要再重複這些手續,並換上本哨位的人,將傷員抬回來。
鄭安平和五大夫立於營前,接待移交過來的重傷員,最前麵辦移交的工作則交給一名公大夫。每道哨卡都由一名官大夫掌管。
天色漸明,各處秦軍已經就位,就等魏軍前來。鄭安平親自到前麵,仔細檢查了全部流程,確認無誤。還不放心,在營地和哨卡之間不斷來回往返。
今天,鄭安平注意到,北麵的聯軍沒有發起進攻,甚至都沒有出營列陣,想來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和平誠意。鄭安平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大概不會有偷襲的事情發生了。
時近中午時,河穀上出現人群,為首的正是昨天來會談的仲嶽先生等四人,隻是粟兄等三人不再作武卒打扮,而是穿上了短褐。秦軍公大夫上前盤問,仲嶽先生說明情況,公大夫遂令抬傷員的人一個個依次而入。
無需特別查驗,這些傷員的傷勢的確十分嚴重,大部分已經氣息奄奄,陷入昏迷之中。而令公大夫感到意外的是,仲嶽先生告訴他,為了避免秦軍疑心,抬傷員的都是被俘的秦人,而非魏人!公大夫心中吃驚,用秦音與抬擔架的人交談,果然都能通秦音。甚至有些人還與哨位上的軍官相識!鄭安平所部的軍官本來是白起的親營,是秦軍中的精華,交遊廣泛,認識的人很多。而抬擔架的人中,不少也是軍官。甚至公大夫本人,也認出不少過去相識的麵孔。他立即派軍使向鄭安平報告,請示對這些運送擔架的人如何安置。——在原議中,這些人是魏人,自然要返回魏軍營地;卻不想,魏軍卻讓秦人自己抬擔架過來。完全出乎預料!
四個人抬一個擔架,回來一個重傷員就有帶回來五名戰俘。鄭安平為信陵君的大手筆驚呆了!要怎麽辦?讓抬擔架的秦人再回去嗎?還是把他們也收容下來?如果其中混有奸細怎麽辦?……一係列的問題浮現在鄭安平的腦海中。他緊張地盤算著,比較著,終於心一橫,道“秦人既歸,終不能讓其複入魏營。但留哨位,以待教令!”
看來這次戰鬥十分慘烈,重傷員達三四百之眾。查驗者查驗了一個時辰,才過了五十來人,已經頭昏腦脹。
仲嶽先生對公大夫道“吾等皆將軍故人,將軍胡不至?”
公大夫道“先生但自歸訪之。”給了仲嶽先生一支節符,讓他們跟著運送傷員的擔架往秦軍營地而去。
四人跟著擔架,一路行到第二道哨卡,正遇上鄭安平也巡查到這裏。仲嶽先生急呼道“將軍緩行!”
鄭安平見是仲嶽先生,忙停下招呼四人留下,自己則一一檢驗傷員。傷員中有認識的叫一聲“將軍”,他回應以微笑;那些已經昏迷的,他也查驗了傷勢。隨即揮手讓第二哨卡的士兵將他們抬走。
仲嶽先生歎息道“秦軍勇猛,冠於諸侯。今此諸人,或有斬獲者,然亦無可查也。空留閨怨!”
鄭安平麵色鐵青,道“安平無能,為先生笑!”
仲嶽先生道“何笑之有?吾等竊議,每壯將軍之行!舍己忘家,舍身取義,雖古之名士,無以加之!”
鄭安平道“先生所譽,非安平所能為也。但困守營柵,未及出耳!何舍生取義之有哉!”
仲嶽先生道“君上忍顧士卒之喪也,每痛於心。魏與秦,盟也。今救於趙,固全其誼,獨與秦而失之歟?將軍苟能化幹戈為玉帛,亦君上之所願也。魏、趙、秦三軍士卒,皆蒙將軍而得生矣!將軍忍見萬骨成灰乎?”
鄭安平道“若君上不棄,容臣出滏口,出鄴城,往投左庶長,臣將卸甲自縛,請罪於君前!”
仲嶽先生道“將軍差矣!各為其主,將軍何罪之有?君上惟願與將軍把臂話舊,再續前好;將軍不棄,則幸甚!”
鄭安平道“是則容臣之出歟?”
仲嶽先生道“願告於君上,必有所命!”
秦軍傷員一批批運到,鄭安平皆一一撫慰,命人送走。粟兄道“鄭兄為此,雖古之名將無以加之,勿怪秦卒戰不旋踵也。”
鄭安平道“吾何德而稱名將,初一引兵,則盡墨之,深以為恥!”
犬兄道“鄭兄勿自貶損。吾等與兄戰,久鬥不下,其心甚沮。比及聞兄乃其將,亦有榮焉!”
鄭安平道“諸兄得鄭某之首,足封君否?”
小四道“惜哉,魏無計首記功之律,否則必取爾首!”
鄭安平道“若兄願取,弟當奉之,不敢辭也!”
仲嶽先生道“將軍身首歸一,則建功立業,雄諸侯而當萬軍;一旦分離,與草木同腐,歸於塵土。是以君上義不取計首授爵也!夫人者,天地靈氣所鍾,萬物之長,相生也,相友也,相親也,生之道也;相殺也,相輕也,相賤也,死之道也。孟子曰,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雖非自殺之,一間耳。可不慎哉!”
鄭安平道“君等之首,雖可計爵,然亦無所用矣。”
仲嶽先生道“將軍將從何道出?”
鄭安平道“非敢有他,但出滏口,至於漳,東去而已。”
仲嶽先生道“出皮牢,西出上黨,其可乎?”
鄭安平道“若蒙赦,未敢辭也。”
仲嶽先生道“惟安平及眾將勿得歸,其可乎?”
鄭安平道“眾將之心,未之得也。若安平,任君責之,未敢逃也。”
仲嶽先生道“大哉,安平之仁也!君上必嘉之!”
接收重傷戰俘的工作一直到夕陽西下才告結束。經過清點,共接收傷員四百一十三名,護送的秦軍士卒則有一千六七百人。護送的秦軍沒有隨傷員進入營地,暫時在第一道哨卡前原地待命。那些活分的,甚至開始幫著第一道哨卡的士兵向後運送傷員了。因為隻是轉運到第二道哨卡,還要回來,所以也沒有人拒絕。最後,留在第一道哨卡前的,隻剩下一隊魏軍百人,他們與仲嶽先生匯合後,也轉身回營。
鄭安平來到第一道哨卡,問道“其有公大夫乎?”
無人回應。
鄭安平問道“其有官大夫乎?”
隻有一人站起。
鄭安平再問道“其有大夫乎?”
站起來三人。
鄭安平舉起左手道“不更、簪嫋、上造、公士,其各聚其眾,歸於左!”
陸續有人站起,叫上些人到鄭安平左手邊列隊。這些有長官率領的軍隊,其實並不多,大約三分之一都不到,剩下一千多人連公士都沒有跟來!
鄭安平道“其餘者,各依行伍,列於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