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宮中。

    王翦，王綰，馮劫，王賁，蒙恬，蒙毅，李斯，尉繚，章邯等大臣按照官職排序坐在殿內。

    臉色平淡的嬴政端坐眾人上方。

    嬴政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到沒有任何表情和情緒的樣子。

    但是眾人都在嬴政手底下做事多年，能夠看出來，今日嬴政的心情不是很好。

    “王丞相，近日有何難辦的政事？”

    “吾不知。”

    “上將軍，今日可有重大軍情？”

    “不曾有。”

    “這就奇怪了，陛下無端叫我等參與宴會，所為何事？”

    “是啊，尤其是，武成候竟然也來了！”

    武成候王翦，同其子王賁在滅六國之戰中，參與了除韓以外五國的滅亡之戰，立下赫赫戰功，是以，獲得大秦二十等軍功中最高等的爵位，列侯。

    其子王賁，同樣被封為列侯，受封通武侯。

    其孫王離，在數年之後也將被封為武城侯。

    可謂是‘一門三列侯’啊！

    列侯，大秦最頂級的爵。

    受封列侯者少有，除了亂入的叛逆嫪毐，受封列侯的都有商君商鞅、穰侯魏冉、應侯範雎、文信侯呂不韋，皆是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者。

    王翦本人，一生征戰無數，智而不暴，勇而多謀，乃是當今大秦除嬴政以外地位最尊崇者，即便是嬴政，也要對他萬分尊重。

    不過，白起的下場依舊曆曆在目，是以，王翦在大秦一統後，已不問政事、不問軍情，進入養老狀態了。

    不知為何，今日大宴竟然將王翦請來了。

    眾大臣不知所以，隻得靜坐在下方，等候皇帝的發言。

    這些人中，唯一知情的李斯一語不發，沉著臉。

    作為被秦羽di的一員，心胸並不是太寬廣的李斯精神世界分成了兩半。

    一半告訴他，秦羽不是那樣信口胡說的人，法家確實有缺陷，而他李斯，確確實實不及韓非。

    哪怕才見過兩次，李斯就是覺得，秦羽很有底氣，他對他自己說出來的話都非常自信。

    一半告訴他，不要被秦羽蠱惑，他們法家學說是最適合大秦的！

    什麽冷酷，極端？

    嚴格按照律法行動，對大秦才是最好的！

    精神世界之中，李斯不停地提出新的觀點和問題，又不停地反駁、辯證，自己懟自己，都快整出毛病來了。

    但最令他煎熬的，是秦羽最後那兩句話天將大變，仙道路開。

    究竟會發生什麽巨變？

    仙道？難道，世間真的有仙？

    李斯既期待那充滿刺激的未來，又不希望秦羽所言成真。

    同樣思索那句話的是嬴政。

    他想的就更多了。

    他一生所作為，皆是為了大秦。

    然而，秦羽卻預言他不出二十年就會死？

    伴隨他的死亡，他的大秦會崩潰？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嬴政的心情好像吃了十斤炭火一樣，黑沉又暴躁。

    如果不是之前的事情給秦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紗霧，如果不是秦羽暗示話未說完，他恐怕早就下令殺人了！

    如今……

    “唉……”

    幽怨抑鬱的歎息聲響起，眾大臣抬頭。

    “唉……”俯視下方眾大臣，嬴政眼睛有些失焦，但很快，他知道這樣的姿態不是他應該有的，迅速收攏情緒。

    “諸位，寡人得到一物，請諸位觀賞。”

    說著，身邊的寺人捧著薄如蟬翼的物品依次走過眾大臣。

    每個人都拿到了一份。

    大臣們好奇地捧著此物仔細研究，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什麽，隻得麵麵相覷。

    沙沙。

    唯有一人同旁人不同。

    那就是李斯。

    隻見李斯提起支筆，認認真真地寫下一行行字。

    沙沙沙。

    “秦王掃，虎視何雄哉……”赫然是秦羽寫的詩。

    他的異常行為也吸引了旁人，這些大臣們不拘泥於禮儀，紛紛聚集在李斯身邊觀看。

    “秦王掃，虎視何雄哉！好詩！好詩！李斯，這是你寫的？”

    “……不是。”

    “哈，我就知道，你李斯寫不出這樣雄壯瑰麗的詩！”

    “……”

    “哎，李廷尉，這是用來書寫的？”

    “哦呦！跟絹帛一樣，怕是難以製作！”

    “何止啊！絹帛本就珍貴，書寫時需以重物壓之，我見廷尉隨意防止，此物竟然也不跑邊！奇也！”

    “是是是！果真是奇物！”

    “陛下今日是叫我等前來觀賞此物？”

    “此等珍貴之物，是該好好觀賞！”

    “是極是極。”

    “……”

    眾人見嬴政明顯是有心事，便互相聚在一起談論紙張，假裝什麽也沒發現。

    但是，他們的內心顯然不是很平靜。

    可以預計，在嬴政沒說事之前，他們都會提著心。

    ……

    許久之後，嬴政見天色漸晚，正想說些什麽。

    但是。

    轟隆隆！

    忽而。

    驚雷炸響。

    轟隆——

    整個大秦都響起了劇烈的轟鳴。

    地麵好像發生了震動一樣，搖搖不止。

    “地動！是地龍翻身！”

    “天呐，鹹陽怎會有如此劇烈的地動！”

    所有人紛紛離開宮殿，急忙跑到空曠的地方去。

    “上天震怒！上天震怒！上天懲罰大秦了！”

    “廢分封製，乃不顧天理，不顧人倫之舉！才惹得上天震怒！陛下！請下罪己詔！”

    地麵還在震動，一些迂腐的官員便急切地抖動身子，意圖強迫嬴政下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錯誤。

    耳邊嘈雜的呼喊，遠處慌亂地叫聲令嬴政頭痛不已。

    “閉嘴！”

    嗬斥一聲，嬴政鐵青著臉睜開雙眼。

    下一瞬，震動停止。

    緊接著，一個縹緲出塵的聲音響徹天地間。

    【天道有感，降下預兆！】

    【視頻投影即將開啟！】

    麵對突如其來的聲音，整個大秦都炸鍋了！

    “上天要降下預兆！天呐！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陛下！請盡快下罪己詔，以免上天懲罰大秦！”

    “住嘴！這分明是上天對陛下的嘉獎！”

    有人驚歎，有人恐懼。

    有人認為是嬴政的錯誤，有人認為是對嬴政功績的讚賞。

    嬴政無暇顧及那些人的想法，隻定定地抬起頭，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竟然是真的……

    天將大變，仙道路開！

    此時，嬴政內心震動，已完全將秦羽奉為神人。

    李斯較之更甚！

    “天將大變，仙道路開……”

    “天將大變，仙道路開……天將大變，仙道路開……”

    呆呆地重複那八個字，李斯涕泗縱橫，臉色蒼白。

    “李廷尉？你在說什麽？”

    “李廷尉？李斯？”

    “李斯！”

    ……

    “天罰？這是天罰！”

    “老天爺，求求你，不要懲罰我們這些無辜的人，要懲罰就罰那些貴族吧！”

    “天道有感？哈哈哈，羽兒，天道也要嘉獎你這個天生聖人！”

    “子房，你可曾在書中見過此等景象？”

    “哎嘞，老天爺肯定不會管我們這種人哈——”

    大秦各地，無數人站在空曠的地方，抬頭愣愣地仰視天空，心思各異。

    伴隨著不知何處飄來的聲音，一道淺藍色的光幕出現在天空上。

    光幕的‘實體’看起來立在鹹陽上空，然而，不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不論是在大秦的任何一個郡縣，人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