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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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寧到隨園的時候,裏頭的氣壓低得很,掃了一眼,沒見燕圓月在,想來是瞞住了小丫頭,心下稍安,找到崔大夫,問道“崔大夫,二叔怎麽樣了”

    崔大夫眉頭緊蹙,有些無力“啟稟郡主,此毒極為罕見,雖是救治及時,服用了一些解毒藥物,又是剜肉去毒,放了一些毒血。但此毒取自寒夜水仙,極為霸道,隨著血液浸入五髒,若是不能盡快清除餘毒,隻怕回天乏術”

    燕寧藏在袖子下頭的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嵌入手心,有一些濕意傳來,應是指甲劃出了些血,可她卻毫不在意,沉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上一世迎回來的隻是二叔的屍體,這一次好歹保住了半條命,一定還有辦法的,不然,她該怎樣原諒自己。

    都是她的大意,即使重來一世,也沒有能夠真正重視身邊的人,依舊是那樣的自以為是,以為拿下了影衛,以為繼承了燕主之位,就能夠保護所有人了,嗬,燕寧,你可真是個笑話。

    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所以應該怎麽救治,需要什麽藥材就去取,需要什麽名醫就去找,無論怎樣,崔先生,請您一定要保住二叔的命”

    崔大夫頗為為難地說道,“其實對症寒夜水仙的確實有一物可以救治,以蒼山之上玉菩提子入藥,可解此毒,隻是這玉菩提子極為難得,以雪域月華方可養得,隻在閏月年的十二月,才有可能尋得。今個兒是五月十六,老朽拚了一身醫術,也隻能保得二爺不過十天”

    “而今年不是閏月年,如今也才到盛夏光景”

    燕寧接過話茬,低下身子與燕懷仁對視。

    她的二叔就這麽靜靜躺在那裏,第一次沒有笑著叫她一聲阿寧。

    怪不得她進來時,室內一片沉寂,玉菩提子和寒夜水仙,那位可真是費盡心機啊。

    二叔是極為恣意飛揚的人,比起她的父王,她私心裏覺得二叔更適合鎮北王的位置,更懂人心,更有手腕,張弛有度,極為聰慧。

    而此時他卻躺在這裏,臉色蒼白,身上的白衣隱隱滲血。

    “一定有辦法的”,燕寧喃喃道,“即使對弈的是天命,我也要搏一搏,問它討一條命回來”

    玉菩提子,玉菩提子,等等,今天是五月十六,去年六月初,她陪母妃去相國寺請清遠大師主持二叔的水陸法會,在相國寺她見過一個人,雖然彼時確實還認不出來。

    但此時,她怕是絕不會忘記的,夜裏常入夢的人又怎麽會忘記。

    若是這世上還有人能有玉菩提子的下落,那藥王穀的藥王孫仲先生,他的弟子一定是知道該去哪裏尋得玉菩提子的。

    “崔先生,請你盡力救治二叔,如您所說,保他十天!”

    燕寧轉身向著燕懷遠福了一禮,“父王,十日之內,我一定回來。這幾日府裏一切請您照料,圓月膽子小,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先瞞著吧。晚點閻清風會去找您,我有些安排交托與他,需要您配合,請您一定按我所說安排”

    說完便急急出了隨園。

    “你要到”

    燕懷遠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就隻看著燕寧的殘影消失在院中,他的眉頭緊鎖,他的小阿寧,似乎藏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其實,有時候女兒長得太大太好太聰明也不是好事,‘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憂思過重的人必定反噬其身。

    幽州之側就是西京城,這座皇朝曾經的都城,在燕雲十六州以四十五萬條性命贏下了“燕雲之戰”之後,終於保了下來。

    如群星拱月,這座古都被十六州所環繞守衛,五十多年也沒等到曾經的主人回到這裏,但西京依舊是皇朝最繁華的城市,甚至較之南朝的金陵城底蘊更深厚一些。

    其中就有傳承千年坐落在京郊雲蒙山頂的名寺,相國寺。

    說起相國寺,最為人稱道的當數如今的住持,清遠大師。

    清遠大師是位不世出的得道高人,於佛學、武學造詣極高,甚至可觀天象知人事,在民間威望極高。

    說起來這位大師與燕北的燕寧郡主也是頗有淵源,郡主還未出生之時,清遠大師就送去了一則預言,言道“九秋風露金蓮開,奪得千峰豔色來”,早早就預言了鎮北王府未來將降生的是位金尊玉貴的小郡主。

    大抵因為這個原因,鎮北王妃對相國寺極為推崇,每年都會到相國寺小住些時日,禮佛問禪,連帶著燕寧也對此處極為熟悉。

    等到燕寧來到雲蒙山下,卻發現往常極為熱鬧的雲蒙山此時倒是靜謐異常,連一輛馬車也沒有。

    想起某人喜靜的傳聞,心下稍安,想來那個人如今還在寺中,還好,還來得及。

    皇朝開國之時就有了相國寺,作為皇朝的國寺,太祖皇帝親令至雲蒙山腳,需過千級石階,無論王公貴族,或是平頭百姓,不外如是,當以己身原相麵見佛祖,饒是巍巍皇權也不例外。

    燕寧看著身下的紅毛驄正喘著粗氣,輕歎一聲,愛憐地撫了撫它的頭,原本四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被她壓成兩個多時辰,也幸虧她騎的是紅毛驄,‘朝發西京,暮至東洛’的良駒才挨過了這一路的疾行顛簸。

    利落地翻身下馬,霞光鋪滿了半邊天,山腳的樹連帶著她的月華裙也綴上了霞光。

    燕寧親昵地拍了拍紅毛驄的背,轉眼就隻剩下一抹紅影,最後也在密林之中沒了蹤跡。

    石階約莫一丈長,五尺寬,卻是遠得好似瞧不見盡頭,燕寧堅定地看了一眼山頂若影若現的廟宇,提起裙角就是向上。

    她沒有內功護體,已是策馬奔行了兩個時辰,又是爬了一千級石階,到相國寺門口之時,額頭上已經掛滿了汗。

    燕寧滿不在乎地用袖子拂去額頭的汗珠,也沒注意此時已是日隱月升之時,相國寺本該大門緊閉,謝絕紅塵之人,而此時卻是山門大開,大有迎接貴客的樣子。

    當燕寧踏進山門之時,才有些後知後覺的不適之感,尤其是在看到堂前月桂樹下蹲著的僧人笑嗬嗬地看著她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確實,她這一路,委實是順得太過離譜。

    燕寧看著眼前的老和尚,頗有些感慨,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紮著堆往著跟前湊。

    她素來也是認可這位大師確實有極厲害的本事,說是知古今知世事知來世,雖有些誇大其詞,但誠然是世上不逞多讓的能人,若不是此次為了求藥,她是真的不想見清遠大師,免得得了一個‘怪力亂神’的評語。

    畢竟‘燕北金蓮’的說法,已經夠讓她頭疼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