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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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陷入了徹底的死寂,燕圓月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看著她。
燕寧則是靜靜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還有些燙,她輕輕吹了吹。
最後還是小的那個先忍不住,湊到燕寧跟前,看著燕寧的眼睛,眼眶裏頭的淚珠子就這麽懸著,馬上就要掉下來的樣子。
燕寧不為所動,“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就是你哭的天花亂墜死去活來,也不行,還是省點力氣”
燕圓月很是沮喪,她是知道阿姐的脾氣的。
但是她是真的想去軍中,是她自己想去,鎮守一方,馳騁沙場,護衛邊疆。
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阿姐,能告訴我不讓我去的原因嗎”
燕寧一反常態地狠狠拍了桌子,整個臉都黑了下來,“不是說了,沙場之上,危險重重,那個地方,不會因為你是鎮北王府的二小姐而對你有半分優待,你從小在王府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又是女孩子,邊塞風雪,行事多有不便的地方,難不成還帶著侍女去軍營嗎?燕圓月,你的性命可隻有一條,能不能別胡鬧了”
她幾乎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似乎是一提都不想她提起要去軍營的事情,是真的很傷人的。
燕圓月這樣想著,委屈地眼淚一下子沒憋住掉了下來。
她個頭小,也隻到燕寧肩膀不到的位置,低下頭就看到燕寧的手,抖得厲害,心底一抽,又往她跟前湊了湊。
抬起頭,巴巴地望著燕寧,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沒有想要胡鬧,我是真的想去邊疆,我真的會很小心很小心的的,我不怕辛苦的,阿姐,我也想像大伯和二叔這樣,征戰沙場,領兵點將,我已經長大了,我清楚我自己要什麽”
燕寧死死咬著嘴唇,腦子裏浮現的都是上一世的畫麵。
薊州之戰之後,長長的一條掛著白帆的隊伍抬回來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都是棺材。
六月十七的刑場之上,滿地的屍首與鮮血,那是觸目驚心的紅。
她絕對不允許再次發生,圓月不能去,戰場無眼,絕對不能去,這一世她隻要做個開開心心的小姑娘就好了。
“阿姐,這是我的堅持,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當然也有,我沒有阿姐聰明,也沒有阿姐強大,但我也可以為了守衛鎮北王府付出自己的努力,這裏是我的家,我們的家,阿姐,就算你是天上的太陽,我隻是天上的一顆星星,但我也有想走的道路,有我的星途,我想去試試,那是我想做的事情”
“不可以,你把你腦子裏的念想收回去,你想都不要想,鎮北王府不需要你來守護,我還在呢,需要你一個女兒家去沙場廝殺?燕圓月,你當我死了嗎?”,燕寧咬著牙說道。
燕圓月沒有像剛剛一樣暴跳如雷得反駁,隻一臉堅定地看著她。
燕寧看著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什麽氣度啊修養啊都拋之腦後,冷哼一聲,沉著一張臉。
“怎麽了?你是想先斬後奏地去軍營?那你去好了,我有的是手段讓你上不了戰場”
燕圓月搖了搖頭,“我不會在沒有獲得阿姐允許的情況下,私自行動。阿姐若是不允許,我就一直求著。可是,阿姐字裏行間,都在說,我是個女孩子,難道在阿姐心裏,因為我是女子,我就領不得燕北的兵,做不得燕家的主了嗎?”
“我從未因你是女子的身份有所看輕,我自己也是女子,男子能做的,女子當然也可以。你要撐起燕家,你要幫我,可以入商道主管府上產業,可以去管理燕北的漕運,甚至入朝堂,也都可以,我可以讓你成為皇朝第一位女官。若是都不喜歡,你也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就是懶懶散散地在我身邊待著,一直待著也好。”
她指著燕圓月,幾乎有些痛心疾首的樣子,“為什麽一定要去軍營!戰場是多瞬息萬變的地方,連父王和二叔都沒有逢戰必勝的把握,你怎麽忍心,讓我提心吊膽幹看著,擔心”
她顫抖著沒有繼續說下去,可燕圓月卻聽懂了她無聲的控訴。
她擔心的是哪一天會突然聽到不好的消息,突然收到白底黑封的書信,突然見到的是馬革裹屍還。
她在控訴,燕圓月,你從出生起就在我身邊,我們是親姐妹,自小一起長大,圓月,你怎麽忍心。
燕圓月聽她說著,眼裏的淚又一點點流下來,“那阿姐,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想法”
“行啊,我聽著,你說”
燕圓月猛地一下跪下,嚇得燕寧立刻去扶,卻被她拒絕,“燕圓月,生於鎮北王府,長於鎮北王府,簪纓之家,鍾鳴鼎食,自小無憂無慮地長大,富貴榮華,錦衣玉食。可是,我雖然還小,也知道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鎮北王府,鎮北王府的一切,都來自燕北。”
她跪得筆直立挺,“我現在已經十歲了,享受了十年的好日子,也該擔起自己的責任。古時候的公主受天下供養,就為天下安寧和親遠嫁。我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但我燕家被燕北萬民信仰,為守衛燕北而生而存,而我,也應該要為燕北做些事情。阿姐,你可以為了燕北的平安謀定而後動,在我領著兵走進宴席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燕寧沉默許久,看著她的眼中帶著滿滿的不忍。
“可是你現在才十歲,即使是”
她眼中帶淚,使勁吞回了想說的話,看著麵前的人,眼底都是愧疚和悲憫情懷。
即使是上一世,她也隻過了十二年的好日子,就在金陵街頭的刑場上灑了熱血,坦然地赴了死。
用自己的性命,為她這個不爭氣沒有用的當家人開出了一條保住燕北的血路。
難道,重來一世,她竟然還是沒用到讓她一手養大的妹妹,脫下紅裝,穿上盔甲,在燕北的風沙狼煙中掙紮?
燕圓月看不懂她的眼神,似乎很是複雜,有不忍,有無奈,有氣憤,有悲憫,甚至還有愧疚。
她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她有些理解不了這樣複雜的情緒,喃喃道,阿姐。
燕寧回過神,在她頭頂撫了撫,眼神之中,帶著慈愛,“起來吧,我不會同意的”
“我也說過了,那是我想要的星途,我會跪到阿姐同意為止”
燕寧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拂袖而去。
燕懷仁也進來看了一眼,也不勸她,就到她跟前,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
孩子們一點點長大,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做什麽就去做吧,雛鷹也要經曆風雨,才能長大的,而他做的就是尊重。
在外頭的孟月不小心聽到了一切,歎了口氣,回去展開信紙,在上頭提筆寫著,‘六月十七,郡主安,衛北將軍燕懷仁與圓月小姐來訪,圓月小姐欲入軍營,郡主不允,大吵,後郡主拂袖而去’
寫完之後,掃了一眼,沒有問題,但想了下,又收了起來,然後繼續去他的小廚房。
申時,謝明華頂著燕寧的眼刀恭敬稟報,“圓月小姐還跪著呢,怎麽也叫不起來”
酉時,謝明霞有些不忍地回報,“圓月小姐還跪著,連晚膳也沒有,不肯起來”
戌時,謝明華歎了口氣,似是想要求情的樣子,又被燕寧的一張冷臉擋了回來,“圓月小姐已經跪了三個時辰了,在跪下去,人怕是吃不消”
“先讓她回去”
又重重歎了口氣,“可是我勸不起來啊,不然郡主親自去勸一下看看”
燕寧臉色一黑,板著一張臉出了門。
她到書房的時候,燕圓月還跪在剛剛的位置,整個人跪的筆直。
燕寧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著,她燕家的家教是真的好,生死之時也好,有求於人也好,都很有將門的風骨,有些單薄的身影,逐漸和記憶中那身染血的白衣重合。
揮去腦中不好的想法,似是無可奈何,上前有些無奈地在她頭頂敲了敲。
“回去吧,去用飯吧,下個月十九,是鎮北軍甄選,你要是能過甄選,我不做阻攔”
燕圓月有些興奮地想要起身,又一下子軟倒下去。
“你要再這樣弱不禁風的樣子,可能都不用等甄選,我就反悔了,現在還不快去吃飯”
“我去,我去”燕寧開心地喊著,然後立刻跌跌撞撞地出去。
也就沒發現,背後燕寧看著她的背影,飽含深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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