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師徒情絕,抄家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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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文和臉上的表情一愣。

    過了一會,整個人站立起來,身形微微佝僂著,用有些沉痛的語氣試探著輕呼道,“懷遠”

    燕懷遠腳下一頓,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人是父王派給他的恩師,在他心裏,許文和從來都是驕傲的,端方的,正直的,克己複禮,嚴以律己。

    和父王一樣,是他兒時的榜樣和信仰。

    他一貫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留下話柄,小時候喊的是世子,長大後喊的是王爺。

    如師如父,卻從未逾距對他直呼其名,這或許就是許文和的分寸,從不讓人留下恃才矜己,倚老賣老的名聲。

    而現在,他居然開始用懷柔政策了,直讓人覺得陌生。

    許文和見他不回應,繼續誠懇地說道,“我也是看著阿寧長大的,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她,王爺,你也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我視若己出啊,說句托大的話,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親生骨肉一般”

    他說的真誠,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淚水在微皺的眼眶裏打著轉,仿佛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全部出自真心。

    可燕懷遠卻有些看透了似的不耐煩,眉眼之間帶著冷意與涼薄。

    “許大人這戲,倒是比梨園裏最好的花旦,還要厲害一些呢,深情繾綣婉轉,隻可惜,我隻有一個父母,也隻有一對妻兒”

    “所以不必白費力氣了,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現在你手上隻有一個選擇,我知道你還有一份名單,許大人考慮交出來的話,我保你闔府平安”

    許文和低垂著眼,並不作聲。

    一旁的燕懷仁倒是有些好奇了,翹著腳,身體微微往前傾了傾。

    “其實我還挺想問許大人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燕北,手握財權,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是我鎮北王府給的俸祿還不夠多嗎?居然貪腐至此”

    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略想了想,就把很多事情關聯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隨應海他們,不是完顏烏祿的人,而是你的人吧。通敵叛國,私聯金陵,想來也有許大人的一份功勞吧。”

    “許大人是兄長的老師,兒時也教導過我一段時間,雖然調去了暗度司,但我一向對您很是尊敬,我知道水至清無魚的道理,但我也一直不願意相信,您會是那條大魚”

    深邃的眼裏暗含著不解,這個人是許文和不奇怪,畢竟要欺上瞞下至此,要調動這樣多的人,這個人的位置一定至高。

    事實上當初隨應海能帶著人圍了幽州城,他就懷疑過還有人沒有抓出來。

    可是這個是人許文和又很奇怪,該有的都有了,他似乎什麽都不缺。

    為名?在燕北誰不知道暗度司許司長的賢名。

    為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副司和司長並無半點不同,事實上,若是他提起,想來兄長也會給他正司的名分。

    為財?這燕北財權在他手中,而且這些年,鎮北王府對他俸祿報酬頗豐。

    若燕北是個國家,這就是謀逆的大罪,有什麽值得他放棄高官厚祿錦繡榮華,去走一條誅九族的死路呢?他實在蠻想不通的。

    “有什麽不滿意的?”,場上響起微苦的笑聲。

    “王爺自詡燕北之王,救世之主,自然不懂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疾苦,我在燕家待了四十八年,奉獻了四十八年,可這四十八年的時間,卻也留不住我心上人的一條性命”

    “難道,隻允許燕家人鐵石心腸,不允許我以牙還牙嗎?”

    二十五年前,他最心愛的人,他的阿思朵,因為盜竊燕北機密被捕,他冒著大雨求了三個日夜,隻希望能夠放他和阿思朵離去,自此遠離燕北,他十五歲就跟著燕原平了,用他和燕原平的五年情誼,也沒有求得燕原平網開一麵。

    最後,他的愛人,以叛國罪和間諜罪,誅殺於幽州城外。

    怎麽能不恨呢,為了這燕雲十六州,為了燕原平心中的大業,幾乎付出了所有,熬了那麽那麽多的日夜,沙場浴血,場下天明,卻保不下一條性命。

    多麽諷刺又可笑的事情。

    “五十五年前,薊州被屠,全因初代鎮北王燕原平的胞弟,靈威將軍燕原正,迎娶了北境的將門之女耶律苓,後者盜取了燕北軍防圖,我軍節節敗退,死傷無數”

    “最後,燕原正自刎於薊州城牆謝罪,而耶律苓,月前,燕寧追至錦城郡,送走了她最後一程”

    “燕家人心狠,是對誰都狠,尤其對自己夠狠。”

    “許先生曾教導我,‘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燕家人選‘天下國家’,先生選‘家國天下’,既然道不同,也就不相為謀”

    燕懷遠看著眼前帶著滿眼冰涼恨意的許文和淡淡說道,眼底似乎還有些失望和惋惜。

    他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衣擺缺了一角,很是滑稽,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笑得出來的。

    “我想說的,我問過了,先生給了回複了。想來先生也沒有特別想問我的,也就不問了,你們師徒自此情絕,隻說公事論斷”

    “我最後問先生一遍,名冊,能否給我?”

    對麵的人並沒有回應,隻是愣愣地站著,並不多說一句話,臉色一片平靜。

    燕懷遠點了點頭,提步出了花廳,後頭的人背對著他,身形佝僂著,看著很是狼狽的樣子。

    抬眼看了看花園裏頭,府上女眷並不算太多,也沒有孩子,不知是不是不想除了他心愛的人之外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或許他話裏的視他如親子是對的,但,所有的背叛也是真的。

    燕北,不需要叛徒。

    “暗度司副司主許文和,通敵叛國,謀逆犯上,貪汙枉法,特抄沒家產,夷三族”

    聲音不帶一點溫度,眼中沒有半分悲憫,如同地獄裏頭的修羅,連看都不看一眼背後痛哭流涕的許家眾人,也不聽背後傳來各種求饒聲和痛哭聲,徑直向著外頭走去。

    而花廳裏頭的那個人,依舊是一動不動的。

    走出許府的時候,燕懷仁瞥了一眼兄長,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想問什麽就問吧”,他腳下的步履不停,淡淡說道。

    燕懷仁輕笑了一聲,道,“倒也沒有什麽,隻是我一直以為,以兄長的性子,夷三族這樣的決定是下不出來的,沒想到居然真能狠得下心”

    “通敵叛國的大罪,從誅九族到夷三族,已是大恩了。至此,燕北,再也沒有人敢打阿寧的主意了,所有要打她主意的人,都要想想許家的前車之鑒”

    輕攤了攤手,燕懷仁有些無語地回頭望了一眼,心中有些感慨,這惹誰,都不要惹女兒奴啊!

    花園裏的哭聲淒厲悲慘,花廳裏頭的人還是像入定似的動也不動。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雖然道不同,他心裏竟還是覺得有些驕傲的,那個軟糯的小少年,最後還是成為了燕北蒼原上的一匹狼。

    三日之後,許府抄家滅門的消息最終傳遍了這個皇朝,幾百口人,鮮血經月不散,染紅了南門口的法場。

    而關於鎮北王暴戾的說法甚囂塵上,細究許家超級滅門的消息,許多小道消息都提到了燕北那位金尊玉貴的郡主,自從,‘寧犯鎮北王,不折金蓮花’的說法在民間悄然流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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