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萬籟俱寂。

    楚陽走到半山腰，從年輕人的屍體上抽回了寒月劍，仔細在對方的衣服上擦拭幹淨血跡，接著將對方的儲物袋撿了起來。

    摸屍是個好習慣。

    一階下品的儲物袋裏麵，有五十多枚一階下品靈石，兩瓶聚氣丹，十幾張低階符篆，和上次從九皇子哪裏繳獲的東西差不多。

    但是他沒要對方的法劍道袍，這種東西不好銷贓，還很容易把自己給暴露出去。

    在曆次模擬人生之旅中，他早已對此類事情深有體會。

    揮出火球，將年輕人的屍體燒成一截焦炭，然後將剩餘的東西全都踢下山崖。

    毀屍滅跡，同樣也是個好習慣。

    在上次模擬人生中，擊殺年輕人之後，他便陷入了昏迷。收拾殘局的活都是蘇先生幹的。山寨的女子，也被蘇先生派人安排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至於河陽王府的那些仆役，楚陽就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處置的了，全殺了？他沒問。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蘇先生是如此處置的了

    十幾個車夫臉上全都是癡癡呆呆的神色，趕著裝載了郭峰等人屍體的馬車，徑直向山下走去，與他擦身而過，視若無睹。

    “稍微做了點手腳，令他們失去了這段記憶，這些人隻是為了養家糊口，罪不至死。”

    看到楚陽自山腰間走回來，蘇子衿向他簡單解釋了一句，接著又道

    “老夫剛得到消息，那河陽王袁穆乃是煉氣十二層修士，如今正在玄天聖地。”

    “之前被他劫掠走的那些女子，已經……”他停頓了一下，“全部喪命。”

    楚陽默然。

    這些消息他在模擬人生中全都知道了。

    隻是回想起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心中仍忍不住生出哀意，這修仙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實在差距太大。

    凡人之命，不如雞犬。

    除惡須務盡。

    斬草要除根。

    這件事，當然不能就此了結。

    不過硬闖玄天聖地，直接把河陽王抓出來，命對方俯首認罪，卻並不具備可行性。

    就算是蘇子衿也不行。

    他原本以為，蘇先生和玄天聖地極有淵源，說不定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徹底解決此事。

    但在模擬人生中他才發現，事情的真相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

    自己是加入玄天聖地了。

    但並不是蘇先生介紹進去的，而是花了一筆靈石，買通了玄天聖地的接引修士，把自己送進去的。

    很顯然，就算蘇先生的確和玄天聖地極有淵源，但對方也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動用這股影響力。

    楚陽體諒對方的苦衷。

    但。

    對方不行，自己卻可以；明著不行，那就暗來；畢竟緊接著，自己就將加入玄天聖地……

    這些想法他沒告訴蘇子衿。

    蘇子衿也沒說話。

    空氣一下子變得沉默了下來。

    “多謝小仙師。”

    “多謝老仙師……”

    “兩位仙師的大恩大德，我們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幾十名女子跪在地上，不住向楚陽二人磕頭，淚水淌得滿臉都是，神色淒婉欲絕。

    蘇子衿本來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歎息一聲之後，卻又住口不說。

    “先生是通過聲訊珠得到的消息嗎？”

    為了打破這沉重的氣氛，楚陽故意轉移了話題，將之前那枚聲訊珠還了回去，出言向對方詢問。

    就在這時。

    遠方的天空上有兩道流光迅速接近，很快落在了山頂上。

    正是張龍、李花夫婦。

    “老師。”

    二人先向蘇子衿行過禮，然後望向楚陽，眼神中流露出的讚賞之意完全掩飾不住

    “小兄弟，老師果然沒看走眼，你的確是我輩中人！”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色，未來不可限量……”

    聽到他們交口稱讚，就算楚陽臉皮再厚，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隻能連稱不敢。

    蘇子衿卻沒有再和兩人過多寒暄

    “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務必要將這些不幸的女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安排好她們的飲食起居，為她們找一條謀生之路。她們今後的日子，其實還很長。”

    “走吧。”

    這最後一句，是向楚陽說的。

    ……

    遼闊無盡的平原之上。

    突兀地崛起了一片綿延數千裏的山脈。

    一座座高逾萬仞的山峰，直插天際雲層，傲然俯瞰蒼茫大地，威勢煊赫。

    峰頂雲霧之上，還懸浮著數百顆光點，向人間散射出萬道瑞靄。

    鍾鳴回蕩，仙禽繚繞。

    一道道絢爛流光往來不絕。

    此處。

    便是玄天聖地。

    距離山腳數十裏外，有一座名為“玄天坊”的小鎮。

    說是小鎮，其實也有方圓百裏，各類房屋建築櫛比鱗次，常年活動人口有數十萬，而且絕大多數是修仙者。

    茶肆中。

    楚陽與蘇子衿隔著一張木桌，相對而坐。

    外麵的街道上，既有擺地攤的修士，也有負劍往來之人，幾乎將整個街道堵塞，沸反聲盈天，喧鬧異常。

    幾個風塵仆仆的修士從外麵進來，剛剛坐下，便拍著桌子大叫

    “一壺靈茗，小二，快點！”

    “道爺急著去玄天聖地拜師！”

    “好嘞……”

    店小二高唱一聲，沒過多久，便托著茶盤奉上

    “祝仙師大道有成，承您惠顧，一階下品靈石二枚。”

    其實不單單是店小二，就連楚陽也心知肚明

    玄天聖地的弟子來源，是以自家門派的家生子為主，其餘的關係戶、接引修士從整個玄天大陸搜尋而來的天賦弟子，每年都隻有數百人罷了。

    而且對入門年齡還有限製——一般都是十歲以下的孩童，個別天賦優異者，可適當放寬到十四歲。

    再高就絕對不收了。

    像這幾個喊著要去玄天聖地拜師的，一聽就是不懂，所以店小二才會把普通茶水當作靈茗奉上，還要了兩枚靈石。

    其實不單是這幾個人。

    整個玄天坊內絕大多數修士，也都和玄天聖地沒半毛錢關係。

    他們在這裏呆著，除了日常交易、互通有無之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結識幾個玄天聖地的弟子、最好是高階修士，那以後走路都敢橫一點、說話聲都敢大一些了。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楚陽，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蘇子衿沒有去注意其他人，也沒有去品嚐桌上粗瓷大碗中所謂的“靈茗”，悄無聲息地揮出一道光罩，將二人包裹在內，目光殷殷

    “臨別之前，老夫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

    雖然在模擬人生中，已經聽對方交代過了一次，但楚陽仍是坐直了身體，認真聆聽。

    從此一別。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還能與對方相見，再相見時，雙方又是怎樣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