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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淩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含冰殿的。

    一路上，他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又哭又笑，儼然是個瘋子。巡邏從祭天壇過的宮衛看到這樣的三皇子，還以為中了邪，不但沒有上前詢問，反倒跑的遠遠的，生怕過了邪氣。

    神仙是不能幫人，可是神仙並不無情。

    那些老神仙、小神仙，以及長相相似的神仙兄弟，都是好神仙。

    他們關心他的身體，他們擔心他會受傷，他們在乎他的忍饑挨凍。

    “尤其是神仙娘娘……”

    劉淩傻笑著踏入含冰殿。

    “我的三殿下啊！您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在門口守著的宋娘子大吃一驚，立刻奔了上來，用拽的將他拽進了殿門。

    “不是去祭天壇了嗎？遇見誰對您放肆了？”

    宋娘子心疼的摸了摸劉淩的臉頰和鼻子，那摔出來的青紫在她看起來倒像是被人揍的……

    “不是，我跪久了，站起來摔了一跤。”

    劉淩露出一個充滿元氣的微笑。

    ‘這孩子，摔一跤還傻笑！’

    宋娘子這才放了心，心中鬆了一口氣。

    “先進來吧，劉賴子和王寧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以前還能打個水，現在連影子都沒有。”

    宋娘子絮絮叨叨地拉著劉淩埋怨。

    “這些個勢利眼！等殿下長大了，開了府去了封地，千萬不要帶他們！”

    “奶娘，少說幾句吧。”

    “我就說說還不行？明天您又要到那邊去了，想想我就心疼……張太妃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學針灸也不必在您身上試吧！”

    薛太妃不許劉淩對外說在跟蕭太妃學藝，所以就連宋娘子都以為是在跟張太妃學醫，身上的針孔全是認穴的時候紮的。

    因為這一點，宋娘子幾次想要去和薛太妃、張太妃議論，都被劉淩攔住了。

    “多學點沒壞處，我現在還小呢，不學些東西，還能做什麽呢？”

    劉淩試圖讓宋娘子開心點。

    “我現在認得不少字了，還認得不少草藥。我最近一直在學把脈，來，奶奶，讓我幫你把把……”

    “好好好，我們的殿下長大啦！”

    宋娘子露出寵溺的表情，將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隨意讓劉淩折騰。

    劉淩原本也隻是為了逗宋娘子開心，宋娘子伸了手，便用左手按著宋娘子的右手，用右手按著宋娘子的左手，裝模作樣的診起脈來。

    可這一診，劉淩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他學習把脈時間不長，但是張家的醫術獨步天下，靠的就是“把脈”上的秘訣，所以即使他把不出什麽問題，卻也能診的出宋娘子的脈相並不正常。

    沉而滯，並不是健康的跡象。

    而根據宋娘子多年來的表現，她隻不過有風濕，腿腳會在天陰下雨時疼痛一會兒而已。她現在還年輕，這種疼痛總是一下子就忍過去了，對她的生活從來都沒有造成過困擾。

    “怎麽了？奶娘身體不好了？”

    宋娘子見劉淩的笑容突然僵住，好奇地看了看自己腕間的小手。

    “不是……”

    劉淩哭喪著一張臉，沮喪地說道：

    “我什麽都看不出來！”

    “嗬嗬，你才學多久啊，趙太妃這麽多年沒診過病，說不定醫術都忘光了，更別說你這個半油簍子！”

    宋娘子點了點劉淩的額頭，收起手去後麵準備晚飯。

    “奶娘……”

    劉淩突然開口。

    “怎麽了？”

    宋娘子茫然地回頭。

    “我學醫還需要個人幫忙給我試一試手，過幾天，你有時間去張太妃那裏嗎？”

    劉淩十分認真地請求著。

    “是要拿我認穴嗎？是不是這樣她們就不用拿針紮您了？謝天謝地，您早說啊！早說就讓奶娘去吃這個苦，不用在你身上戳戳戳了！”

    宋娘子合掌慶幸，連連點頭。

    “我過幾天就去，一定去！”

    “嗯。”

    劉淩隻覺得鼻腔裏一陣酸楚，眼睛澀到火辣辣的，嗓子有些沙啞地應了一聲，裝作玩弄腰間的穗子低下頭去。

    這穗子還是宋娘子覺得他穿著華服，腰間卻空蕩蕩的，抽了舊衣服上的絲線做的。她一直固執的認為他是皇子，哪怕再不受重視也和她不一樣。

    ‘奶娘，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劉淩撫摸著腰間的穗子，剛剛因為神仙肯定而升起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太妃們那麽厲害，不會讓你有事的！’

    ***

    什麽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

    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

    “為什麽今年宮宴要我家殿下去？不是說怕過了病氣，不要出門嗎？”

    宋娘子抖著嘴唇握住劉淩的手，眼神裏的凶光幾乎要刺得劉賴子掉頭跑。

    “今年貴妃娘娘有孕了，想要給腹中的孩子添添喜氣，不但三皇子，連在觀裏養病的二皇子都被請回來了。”劉賴子露出同情地表情看了劉淩一眼，“其實也是好事，三殿下畢竟是陛下的親生骨肉，多見幾次，也許……”

    劉淩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王寧，想起了他之前勸過他的話。

    他那時候就猜到袁貴妃一定會讓他去參加宮宴了？所以才說多討好討好父皇之類的話……

    王寧難道也不簡單？

    見劉淩看他，王寧也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殿下不用太擔心，擔心也沒用，貴妃娘娘說要您去，您還是提早準備好為上。”

    劉淩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拚命地搖著頭：“我不要去！我不要！”

    “哪裏由得您說要不要呢……”

    王寧歎了口氣。

    等王寧和劉賴子實在忍受不了這一主一仆淒惶的氣氛離開含冰殿後，劉淩才收起惶恐不安的表情，拍了拍宋娘子的手。

    “我去後麵找幾位太妃商量商量，你也別多擔心。”

    宋娘子早習慣了劉淩的“變臉”，心中讚歎劉淩長大了的同時，也為他的早熟而越發心疼。

    這段時間，若不是劉淩一直裝傻充愣，劉賴子和王寧也不會那麽放鬆警惕，每天往外跑了。

    劉淩卻已經管不了宋娘子在想什麽，兩個袁貴妃的眼線前腳剛走，後腳他就直奔綠卿閣，一五一十把發生的事都說了。

    “你說宋娘子脈相不對？”薛太妃訝然地伸了伸手，讓張太妃過來：“你不是說他身體挺好嗎？”

    “是挺好啊……”張太妃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蕭家姐姐說他經脈被廢了，可廢他經脈的人很高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健康，我之前幾次把脈，甚至都沒把出他經脈有傷，除非是習武之人，否則很難做的這麽巧妙。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隱患了。”

    “可宋娘子……”

    “那得我先把了脈才知道。”

    張太妃扁了扁嘴。

    劉淩見兩人竟然最關心的是宋娘子的身體而不是國內宮宴之事，也傻了眼。

    “宮宴的事情我早就料到了。以袁妖精那個脾氣，一定是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懷孕了，叫你們幾個皇子過去，也不過是想敲打敲打其他人。”

    薛太妃雖消息不通，但這點推斷的能力卻是有的。

    “我擔心……宮宴會發生什麽事。”

    劉淩想起那群仙人的話，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會發生什麽事也都正常，反正都是‘神仙打架’，無非是她和王皇後鬥法，折騰不到你這‘小鬼’身上，你就裝傻充愣就可以……咦？”

    薛太妃正安撫式地摸著他的腦袋，突然愣了一下，訕訕開口：“劉淩，你最近是不是想的太多，晚上又沒休息好？”

    ……？

    劉淩莫名其妙地抬頭。

    “總感覺你頭發比之前要少了，尤其是頭頂……你可別壓力太大，小小年紀禿了頭！”

    薛太妃一本正經地告誡他。

    “噗！”

    張太妃掩口大笑。

    “哈哈哈……你別這麽嚇人家孩子啊！”

    劉淩也擠出一副苦瓜臉，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他最近確實都沒睡好，心底壓的事情太多了。

    “你懂什麽，哪怕他現在藏拙，那都是為了日後一鳴驚人。你看他的相貌、骨架，就知道他日後長得不可能醜。君子不怒而威，長個禿瓢像什麽樣子！張茜，開點烏發的藥膳方子給宋娘子，讓她想辦法淘換點東西給劉淩補補！”

    薛太妃轉過身子又看向劉淩。

    “還有你，小小年紀不要想太多，天塌下來還有我們這些大人頂著，你就好好的學藝、吃飯、睡覺，知道嗎？”

    劉家許多皇帝腦子都有問題，誰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後來壓力大被逼出來的？萬一這小子沒成才，先成了瘋子，她就該坐在殿中哭了！

    “……是。”

    劉淩又摸了把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沒有禿頂的先兆，可又不敢向薛太妃頂嘴，隻能默默屈服。

    真的會禿嗎？

    應該沒有……吧？

    “至於你剛剛說的宮宴，我也想過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情。袁妖精有了孕，又讓你穿紅衣，恐怕已經認定肚子裏是個兒子。女人生產是道鬼門關，王皇後再怎麽示弱，在宮中也呆了這麽多年，袁妖精不會放心她在自己生產、恢複的時候重新拿回鳳印，宮宴上最可能發生的事，就是袁妖精向王皇後發難……”

    薛太妃也是從各種宮鬥中混過來的，就袁妖精那點手段還不夠在她們麵前看的，不過從劉淩帶回來的各種消息中就推測出了袁貴妃想要做什麽。

    “一旦發生這種事，你就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必要的時候可以大哭、裝嚇暈了，反正不要表現的比一般孩子聰明、冷靜，知道嗎？現在你越優秀，越往陛下身邊靠，袁貴妃就越把你當眼中釘！”

    劉淩了悟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王寧的話，有些警覺地說起之前王寧對他善意的“提點”。

    薛太妃和張太妃交換了下眼神，兩人的眼中俱是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