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誣陷?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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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淩從沒想到父皇會讓自己去聽三司會審。

    神/機/弩是代國的神兵利器,外麵都傳的神秘無比,但劉淩知道,這種武器在父皇和其他幾位祖宗看來,隻是一種糊弄人的玩意兒罷了。

    不能量產的武器,隻能作為一種收藏品,而恵帝當年命令將作監花了大價錢研製了這種武器,是為了能大量裝備禁軍的。

    所以父皇用這種外麵看來珍貴,實際上對於國家並沒有多大用處的兵器做餌,賭的就是方孝庭一定會對這種外界傳聞的無比玄乎的武器動心。

    毛小虎是個聰明人,這麽多年來,有人一直在腐化各地軍府的將領,秘密收買著軍備庫的官員,甚至不惜花重金賄賂、利誘軍中的將領把兵器武備賣出去,肯定是有人想要造反。

    所以他見了皇帝之後,便和皇帝定下了這個計策。明裏他是帶著京中押運的箱子前往南方,並沒有帶什麽軍隊,暗地裏他的軍隊卻沿著小道向著他的方向匯合,一路都有傳信進行接應。

    方孝庭的人栽了,栽的很慘,大部分被引入埋伏好的峽穀,傷亡慘重,還有一部分逃了出去,被毛小虎的人在故意放出的生路上抓了個正著。

    能被人保護著安然逃離那死亡峽穀的,必定是首領頭目一流,這毛小虎深諳兵法虛虛實實之道,雖然看起來挺不著調,但確實是個人才。

    毛小虎也知道這些人對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一得了手,便星夜兼程的將這些人捆在馬匹上送了回京,由於毛小虎太過“不拘小節”,這樣趕路的結果就是回來的“人證”各個有傷,不是肩膀脫臼,就是雙腿被繩子勒的壞死,考慮到搶劫軍需本來就是死罪,也就沒人去討論毛小虎“仁”不“仁”的問題了。

    三司會審放在了定安樓前,隻不過這次是大白天。即使有定安樓曾經的禍事,可依舊擋不住觀看的人潮。

    囚車內一個白發蒼蒼、須發飄飄,皮膚白皙的老人正被押往內城外的會審場地,其身後是上百個和他一樣命運的囚犯。

    劉未下令對方孝庭家中抄家,甚至連地皮都翻了一遍,沒翻到方孝庭的幾個兒子和孫子,卻翻出幾個意外的人來。

    方孝庭家中有幾人明顯是江湖人士,事發之時,這些人身中劇毒,被兵部尚書看出其中有所蹊蹺,送到太醫院緊急救治,隻留下了一個人的性命。

    原來中/毒的這三人,正是在定安樓上行刺劉淩的三個刺客。這三人刺殺不成,反得了方家的好處,好酒好菜供著,甚至有美女伺候,自然是不願意離開方家。

    原本這三人都是老江湖的,沒那麽容易中道兒,一直以來對於衣食住行都十分慎重,但方家人實在能忍,那一場刺殺過去了數月,他們依舊待他們如同上賓,事發時的前一夜,三人用了方家送來的晚膳,一時大意沒有檢查,用過晚膳後就腹痛如絞,這才明白方家為何一直對他們禮遇有加。

    這三人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方家人也怕他們一時毒不死他們反倒引得他們殺性大起,所以送完晚膳後便派了家丁把整座屋子的門窗都釘了起來,準備等他們都死透了再行處置。

    結果還沒來得及處置他們,倒是迎來了劉未的“處置”。

    這三人幹的是替/人/殺/人/的買賣,仇家滿江湖,身上自然也有一些保命的東西,方孝庭得來的毒/藥/雖烈,卻還是讓他們支撐到早晨,但是最終隻活下了三人之中的老二。

    這三人是一母同胞,從小都沒有分開過,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都是一起,如今兄弟被方家所害,這三胞胎中的老二猶如死了兩次,也顧不得刺殺皇子是不是會族誅,左右兄弟中也隻剩他一個了,便竹筒倒豆子,把方孝庭的安排倒了個幹淨,甚至還把之前幾樁安排他們刺殺的事情說了個明白。

    原來連之前那位遇刺的宰相,也是方孝庭派了他們兄弟幾個伺機下手的。除此之外,如今的刑部尚書莊敬遇襲、之前幾位回京赴任的禦史半路遇襲,都是方孝庭派人下的手。

    這便是意外驚喜,劉未想要的就是這樣的“人證”,所以命令大理寺細細錄了口供,將方家的罪狀又加了數條,隨便哪一條拎出來,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正因為公布的方孝庭罪狀裏有“行刺皇子,縱火傷民,引發騷亂”等罪證,又有皇帝特意派出去通報四方的使者向百姓解釋,方孝庭的囚車被壓出內城時,不停的有家人在那場*遇難的百姓向著囚車裏吐口水,還有丟爛菜葉子、臭雞蛋、甚至是石頭的。

    方孝庭一生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沒一會兒就被各方砸來的石頭、鐵丸等物砸的是頭破血流。

    皇帝有意讓方孝庭出醜,命令他們的囚車沿著城中繞行一圈,高聲怒罵的百姓群情激奮,加之還有以前有私怨的官員授意指使,囚車的速度越行越慢,到了南城之時,幾乎是走不動了。

    看押方孝庭等一幹罪犯的差吏擔心還沒三司會審他們就被砸死了,急急忙忙回去回報自己的上官馮登青。

    這馮登青恨方孝庭幾乎恨的要死,之前他夫人中毒,皇帝曾隱隱透露給他調查出來的真相,說是朱衣和方淑妃身邊的宮女有所牽連,他便心知自己的夫人是受了牽連,攪和到奪嫡之爭裏,對方想毒死的是袁貴妃,自己的妻子不是殃及池魚罷了。

    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報複回來,他也隻能咬牙忍下,卻對方家和二皇子半點好感都欠奉。

    而後京城裏一場大亂,險些中斷了他的仕途。京兆府收拾殘局收拾了數月都沒有收拾幹淨,自己的獨生女甚至被亂民拉出去撕破了衣服,又背上了“殺人”的罪名,人言可畏,她受了刺激又受了責難,原本開朗的性子也變得低沉起來,越發讓他痛苦。

    馮登青性子圓滑,看起來很好說話,其實一生中唯一在乎的隻有妻女而已,方家讓他妻子和女兒都不好過,這時候差吏請問該怎麽辦,他當然是不會讓方老賊好過,冷笑著一聲回道:

    “陛下的旨意是要繞城一圈,你們想抗旨,幹脆現在就鑽進囚車裏和他一起,省的我還要再找一輛囚車把你們送去大理寺。都已經是罪無可恕的囚犯了,哪裏管得到他好不好,舒不舒服!”

    那些差吏不過是怕辦砸了差事,如今得了上官的話,出了事也有上官頂著,誰也沒想再頂撞下去,便硬著頭皮繼續把囚車往南城趕,龜速一般地前進著。

    因為行車的速度太慢,到後來已經有人爬上囚車,竟朝一幹囚官的頭上、身上撒尿,方孝庭滿身都是擲物砸出來的傷口,尿液含鹽,當頭潑下,受到淩侮還在其次,那傷口被尿一澆,頓時痛癢難當,讓這位一直受辱卻巋然不動的老人終於還是哀嚎著叫了出來。

    方孝庭一痛苦,眾人就高興,後來還是聞訊趕來的禁衛軍強硬地分隔開了人群,才保住了這些人的性命。

    劉未的目的達到了,群情激奮之下,方孝庭的士氣首先一蹶不振,等到三司會審之後,他便是大獲全勝了。

    “祖父,祖父……父親,我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方順德長子方嘉十指在牆壁上無意識地抓撓著,直到指甲盡翻也沒有察覺,他身子本來就羸弱,如今目睹祖父受辱,整張臉潮紅不已。

    “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願意帶你來。”方順德站在高樓的雅座裏,滿臉淚痕地看著下麵的場景。

    “如今這種情況,我們唯有臥薪嚐膽,你祖父的犧牲才不算白白浪費。”

    “為何,為何非要反?徐徐圖之不行嗎?隻做累世的公卿不行嗎?天下哪裏有千秋萬代之王朝,既然最終都是要給別人做了嫁衣,何苦要一頭紮進去!”

    方嘉難掩激動地低吼著:“非要弄到家破人亡……”

    “方嘉,注意你說話的口氣!”

    方順德不悅地看了兒子一眼。

    “事情若能盡如我所願,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事情已經發生,想著為何會發生已經沒有用,應該想著如何保全才是。”

    他的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下麵受苦的父親,口中喃喃自語:“父親不是束手待斃的人,他不是束手待斃的人……”

    ***

    曾經一手遮天,權勢驚人的吏部尚書,待送到三司會審之地時,已經沒有人認得出他就是那位“潛相”了。

    大理寺卿、新任的禦史大夫和刑部尚書都對劉淩很是客氣,定安樓前搭設了臨時的刑堂,按照大理寺刑堂的布置,三司會審一定是有至少一位宰相聽審,如今因為莊相是刑部尚書莊敬的父親,為了避嫌,他並沒有前來,而由皇帝派來的皇子劉淩坐在遠處。

    這是劉淩第二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主持大局,但即便他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當看到那樣的方孝庭被押到案前時候,依然恍如隔世一般。

    那一刻,劉淩心中升起的念頭,竟然是“幸虧二哥沒來”!因為就父皇的脾氣,如果是為了讓二哥成長,完全有可能做出讓二哥聽審的事情。

    該感激父皇僅剩的一點仁慈嗎?

    還是……

    劉淩心中胡思亂想著。

    “三皇子,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大理寺卿向著劉淩微微輕聲詢問。

    劉淩難掩震驚地將目光從狼狽的方孝庭身上移走,“可以……那個,是不是要把方老大人稍微整理一下?他畢竟……”

    “不太好吧……”大理寺卿幹笑著。“畢竟是人犯,而且這麽多人等著……”

    劉淩呼了口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方孝庭受到的一切,恐怕都是父皇授意的。

    父皇忍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幾位父皇的心腹自然不願掃他的興。

    “請開審吧。”

    劉淩眼觀鼻,鼻觀心,點了點頭。

    “帶人犯!”

    “是!”

    三司會審的過程其實很是沉悶,普通的百姓根本聽不懂那麽多《代國律》如何,他們隻知道大理寺卿一樁樁報出來的罪名,每一條都足以讓他們戳方孝庭的脊梁骨一輩子。

    後半截的審判幾乎是在百姓們軒然大怒中結束的,除了方孝庭臉上汙濁太多看不清眉目,其他受審的囚徒各個麵如土色。

    皇帝這一招打蛇打七寸,時人多重門風,他們被定為“謀反”、“叛國”之罪,就算逃過死劫,整個族中的子弟再想走蒙蔭或薦生的路子已經是絕無可能,再苦心的經營,除非真能改朝換代,就如代國立國那般,否則仕途已然斷絕。

    哪怕再鼎盛的家族,一旦子孫無法出仕,沒落已成定局。

    劉淩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塵埃已然落定。

    “罪人方孝庭,你可認罪?”

    大理寺卿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這樣問他的一天,臉上不由得露出得色。

    到了這個時候,方孝庭除了乖乖俯首認罪,還能做什麽?

    哪怕想要狡辯,也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

    所有的百姓和官員都屏住了呼吸。

    他會說什麽?

    他會不會認罪?

    方孝庭抬起頭,看了眼滿臉得意的大理寺卿,十分平靜地道:“我不認罪。”

    “罪證確鑿,輪不到你不認罪!”

    大理寺卿冷笑著說。

    “這可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吏部!”

    “我不認‘謀逆’之罪,也不認‘叛國’之罪,因為當今坐在禦座上的天子,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子嗣!他名不正言不順,我方家不過是忍辱負重,想要匡扶正道罷了!”

    方孝庭昂著頭,幾乎是聲嘶力竭一般喊道:“當今聖上根本就不是先帝和太後的兒子,而是當年先帝近侍蕭逸和太後淫/亂/後宮的孽子!先帝有龍陽之好,根本不願意臨幸女人,又何來子嗣!我為何要為篡位之人固守忠誠!我不是謀逆,我不過是忠於先帝罷了!”

    在場的官員和百姓都被這樣急轉直下的場麵嚇呆了,就連三司的主官也是呆若木雞。

    劉淩皺著眉頭站起身,喝令身旁的侍衛去堵住方孝庭的嘴。

    “他在說什麽,你聽懂了嗎?”

    “好像是說皇帝老爺不是上任皇帝老爺的兒子?”

    “咦?”

    “喂,你知道龍陽之好是什麽嗎?”

    “好像就是男人喜歡男人那個,那個那個那個嘛!”

    “我的天,難道以前我聽說的事情是真的?”

    “你聽說什麽了?也說來給我聽聽啊!”

    一時間,竊竊私語不絕於耳,百姓對於這種八卦其實比哪個謀朝篡位了還要感興趣,更何況這還是關於前任皇帝和太後,以及皇帝身邊的俊俏將軍,更別提有多熱情了。

    劉淩吩咐的侍衛抽下腰帶要捆住方孝庭的嘴,而他還怒吼般繼續叫著:“你們以為三皇子像高祖,高祖之母本是蕭家人,高祖長得並不像劉氏子孫!三皇子哪裏像是高祖,根本是像蕭……啊!”

    他被侍衛一巴掌打的往後仰倒,口中的牙齒頓時落了幾顆。那幾個侍衛也是狠手,用腰帶從他的唇齒之間勒過去,將他的舌頭捆的抵住他的牙齒,口水直流,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可該講出去的話,也講得差不多了。

    方孝庭被幾個侍衛強行壓倒在地,連骨頭都被這種粗魯的動作弄的斷了幾根,可他俯在地上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不是害怕,而是在放肆的笑。

    你們有沒有聽到我的呼喊!

    雖然犧牲了我,但是……

    不遠處的閣樓上。

    “父親,父親……”

    方嘉抓著方順德的手,身子害怕的直顫抖。

    “您……您為何在笑?”

    是氣瘋了嗎?

    “你沒聽見嗎?”

    方順德微微側著腦袋。

    “什麽?”

    “我在笑,父親果然是深謀遠慮,難怪他執意不離開京中,卻要我們都想法子轉移出去……”

    方順德的眼睛裏露出狂熱的神采。

    “他什麽都想到了!他什麽都算到了!他本就活不了幾年了,唯有如此一搏……”

    “父親,您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不懂?”

    方嘉的心跳越來越快,快的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

    “我在想,我們起事的理由……”

    方順德摸了摸下巴。

    “不如就以‘還複正道’吧。”

    ***

    一場三司會審,最終以鬧劇收場,方孝庭被判了斬立決,不必等到秋後處決,等到春祭一過,就要問斬。

    除了方孝庭,方家的三族皆被誅連,原本盛怒之下的皇帝還準備賜深宮裏的方淑妃三尺白綾的,結果白綾還未賜下,倒先傳來了消息……

    方淑妃吞金自殺,梗咽而死。

    這位淑妃娘娘在後宮裏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誰也不知道她想什麽,也沒有人關心她要什麽。

    她從不爭寵,皇後在時,她雖家世不弱,又是四妃之一,卻甘奉皇後為首;後來袁貴妃得勢,她也逆來順受的閉門不出,每日裏吃齋念佛,將自己過的像是個心如死水的尼姑。

    她無疑是個悲劇,可至少她還有個兒子,有個盼頭。

    如今方家滿門抄斬,剩下的“餘孽”皆是受到官府通緝之人,她的兒子遠走秦州,她的丈夫視她為仇人……

    幾乎不必怎麽細想,宮中每個人都能編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無非就是“深宮閨怨”那一套。

    隻有方淑妃近身伺候之人才知道,她吞金而亡時,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也許對她來說,聽到兒子被放棄,家人被誅滅,反倒是一種解脫吧。

    她沒有選擇生的權利,但還是有了一回選擇死的權利。

    但朝中的亂局還遠遠沒有結束,隨著方孝庭在公審時吼叫的那一嗓子,許多事情也漸漸浮出水麵。

    就像是宗族們商量好的一般,一群宗親希望請出先帝當年的《起居錄》,查閱當年皇後受孕的日期、地點、何人伺候,還希望找到當年宗正寺為劉未上的譜牒。

    先楚的遺風使得巫乩之術十分盛行,所帶來的遺留之一便是人們十分小心的保護著自己的生辰八字。即使是尋常人家,孩子出生之後父母也要把生辰八字鎖在命盒裏,過的生辰不是提早一天,便是晚上一天,隻有到了要成婚之前,雙方父母會拿著命盒去給專門合八字的人去合一合。

    皇帝的生辰八字更是如此,這幾乎是沒人知道的秘密。巫蠱之禍幾代皇帝都十分重視,除了宗正寺的寺卿,以及記錄著皇子出生的譜牒,幾乎沒有人知道皇帝的生辰是幾何。

    這些宗族的想法自然也很簡單,如果皇帝名不正言不順,先帝的兄弟們雖然不在了,但往上數,劉氏的宗親還是有不少的,恵帝也還有兄弟,恵帝的血脈也是劉家人,如果劉未並非劉氏皇族,便可以在宗族之中尋一子嗣繼承皇位。

    他們當然懼怕皇帝的權利和手中的兵馬,可麵對著皇位的誘惑,沒有幾個人能夠抵擋住它的迷人魅力。

    更何況這隻是十分合理的訴求,如果皇帝的身份沒有什麽問題,隻要請出《起居錄》和譜牒,一看便知。

    劉未揣了這麽多年的心結,竟然大眾廣庭之下,在他最不希望的時刻,用一種如此不堪的方式被揭了出來!

    聽聞宗族入宮是為了什麽的那一刻,劉未隻覺得四肢麻木,舌根一緊,根本沒辦法站住,還是薛棣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攙住。

    “你,你給我滾!”

    劉未看到薛棣的臉,猛然想起薛家當年為什麽突然改換門庭,心中一口鬱氣無法驅散,對著薛棣惡狠狠地一推。

    “是,隻是陛下……”

    薛棣被推開後,還好脾氣地往後退了幾步,不願刺激他。

    “您……”

    說話好像有些大舌頭?

    “滾!”

    “……是!”

    薛棣大概能猜到皇帝在想什麽,歎了口氣出了殿外,倚靠著宮欄定定的出神。

    方孝庭喊得那些事情,他其實小時候就知道了。

    他被家人抱出去送給故交時,父親在他的衣包裏塞了一封信,大致寫了薛家改擁藩王為帝的原因,其實從內心裏,他覺得家裏人有些迂腐,明明已經有了從龍之功,隻要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恐怕薛家的聲望日後便會到無人能及的地步。

    但長大之後,他便知道,如果父兄和祖輩是這樣投機之人,那薛家就不會是這個清流的薛家,也不會是這個讓世人敬重的薛家。

    他改變不了什麽,他不過是一個“遺孤”。

    他走到這裏,其實也還懷著幾分探究真相的意思,他想知道薛家滿門的堅持,是不是一種無畏的庸人自擾,還是堅持的真有價值。

    可現在離真相已經一步之遙了,他卻又不願意再探尋什麽真相了。

    這個國家千瘡百孔,皇帝獨立支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不容易。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到底是姓劉還是姓蕭,其實對百姓來說毫無不同。

    雖然施展抱負的時機看起來還遙遙無期,可薛棣希望自己登上的舞台,不是一片破爛不堪的廢墟。

    薛棣站在紫宸殿的角落裏,一站就是一個多時辰。由於他的手腕和肩部都疲勞成疾,在他被皇帝趕出來後,也沒有人特意去召他做些什麽。

    然而沒過一會兒,薛棣看到紫宸殿走出了一個內侍,其人眼神陰騭,表情冷肅,正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專門負責傳達一些見不得人的命令。

    薛棣心中一個咯噔,心跳的無比迅速,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迫使著他小心翼翼地尾隨著這個心腹,看著他去見了一支金甲衛的首領,而後領著這群金甲衛……

    等等?

    這群金甲衛是去冷宮?

    “壞了!”

    薛棣一跺腳,掉頭就往紫宸殿的小書房裏跑。

    大部分時候,劉淩都在那裏替皇帝分類公文,分發內城各衙門。

    此時劉淩眼睛酸澀,正在不停地搓揉,見到薛棣像是見了鬼一樣撲進書房,倒被他嚇的站了起來。

    “怎麽了?是父皇身體不適嗎?”

    劉淩道。

    “不是!殿下,快去冷宮!陛下派了一支人馬去冷宮了!”

    他把劉淩拉出門外,向著冷宮的方向一推!

    “快去救人!”

    ***

    太常寺。

    “你說的話,可有證據?”

    太常寺卿寒著臉,眼神肅然地問著麵前的陳太醫。

    陳太醫捧出那本《仙家藥集》,翻到《八物方》那一頁,送呈太常寺卿看。

    “這本書曾經被李明東借閱過,借閱過之後不久,太醫院裏有好幾位太醫見他詢問過別人肉芝是什麽,還曾向禦藥局一位藥官打聽過雲母。除此之外,李明東配藥那天,下官進去過藥室,藥室內殘留的氣氛,定然是八物方的炮製方法無疑!”

    太醫院歸太常寺管轄,醫官任免文書、考核結果、醫案的重審,一律都從太常寺中進出,所以一旦太醫院中有用藥不慎的情況,陳太醫自然是向太常寺卿稟報。

    至於為什麽不向太醫令這個名正言順的長官稟報,一來陳太醫發覺孟順之有點由著李明東的意思,怕是李明東捏了他什麽把柄,二是怕孟順之其實也是皇帝的人,參與了此事,如果報了上去,便是“打草驚蛇”。

    但凡皇帝被“蒙蔽”,直接和皇帝直諫便是自尋死路,隻有借助外力,將皇帝身邊的“奸險小人”鏟除,才能以暢君聽。

    除此之外,陳太醫也有些私心。在太醫院中,除了孟順之之外,他資曆最老,如果孟順之有了什麽不對,他便是當仁不讓的太醫令人選。但孟順之的醫術確實超出他不少,又是兩朝的老人,很難自己出什麽差錯。

    但如果他治下不嚴,用人不慎,太醫令的官帽就要被摘掉了。

    太常寺卿翻了翻那本《八物方》,被開頭的功效嚇了一跳。

    “什麽叫為升仙之人料理俗事而設?”

    陳太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道家之人,臨死之前都有預感,很多道門的魁首甚至能推算出自己還有幾天陽壽將盡。這藥便是道門鬼才葛元子創出來的,可讓身體極度虛弱之人如同常人,也可以讓將死之人一直維持回光返照的身體,用以交代後事……”

    太常寺卿手中一抖,那本醫術啪嗒落地。

    “什,什麽?你說陛下他快要……”

    “不不不!”陳太醫嚇得連連擺手,“此藥即使是普通人用也無什麽大害,隻是不能長期服用。依下官看,陛下隻是拿這種藥提神罷了。隻是這樣的藥用的時間長了,會有極為可怕的後果。須知一個人的精氣神是有限的……”

    陳太醫正準備以醫禮的角度長篇大論,最煩躁太醫院這點的太常寺卿連忙伸手打住:“好好好,你別說這麽多,你的意思是,李明東給陛下長期服用這種藥,對陛下有大害,是不是?”

    “正是如此!”

    陳太醫趕緊點頭。

    “本官明白了,你這本書留下,等明日其他同僚都來坐班了,本官再和他們商議下該如何處置那李明東。”

    太常寺卿拍了拍陳太醫的肩膀。

    “此事你做的很好,隻是這李明東恐怕是受了陛下的命令才配置此藥,若讓陛下知道是你舉報的此事,恐怕你會有大禍。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本官暫時不能告訴別人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你也不要亂說。等那我等清君側之後,必定會為你論功行賞!”

    他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表情。

    陳太醫跑這一趟,原本就隻是為了踩下李明東。得了這個保證已經是極為滿意,自然是千承諾萬肯定,滿臉笑意地離開了太常寺。

    待陳太醫一走,太常寺卿從地上撿起那本醫書,在手中拍了拍,若有所思。

    “來人!”

    “在!”

    “去請宗正寺卿呂大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