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虛擬?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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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後。

    災難總會過去,人還是要向前看,所以無論是地動還是天狗食日,都會慢慢被人淡忘在心底,努力的振作起來,迎接新的一年。

    在忠臣良相和皇帝的齊心協力下,京城沒有造成更大的動亂。國子監的學子們有許多都已提早回鄉過年,遇難的隻是一群極為倒黴腿腳又慢的。

    陸凡為了皇帝的名聲,讓百姓住進了國子監,又找了幾個能說會道的弟子每日說說這個說說那個,讓許多難民都對劉淩留下了“聖明”的印象。

    反過來說,這些士子幾個月來和百姓頻繁接觸,聽聞了不少百姓疾苦,還未入仕,就已經有了一些心得,對日後來說,也未必不是一種曆練。

    內城那麽多雇傭百姓修繕房屋的官員也是一般。朝官不同於外官,平日裏隻上朝參政,久不接觸民間,不如地方官員一般直接接觸到百姓,也許對他們來說,“百姓”也快要成為他們在朝堂上向對手博弈時的一個托詞而已。

    可真當這麽多衣衫襤褸、衣食無著的難民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時,隻要不是心思狠毒、麻木不仁之人,總會為之動容。

    看著這些將自己當做最後依靠的“百姓”們,有些官員想起了自己還是地方官時,和百姓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一顆鐵一樣的心也漸漸也冰雪消融,用那些小吏的話來說,是“更有人情味兒”了。

    冬季地震,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是房屋倒塌,饑寒交迫,百姓難以過冬。好則好在冬季並非農忙時候,又不容易引發時疫,朝中賑災得力,也沒有引發大規模的恐慌。

    劉淩偶爾也會易容改裝出去走走,看看京中情況如何,結果倒很是讓他鬆了口氣,沒有太糟糕。

    上個月,太玄真人帶著祭品、領著相關的官員離京祭祀山川河流之神,留下張守靜在宮中任供奉,張守靜性子沉穩,很快就贏得了宮中不少宮人的尊敬,都喊他為“小天師”。

    行走在皇宮裏的張守靜對這座宮殿並不陌生,畢竟太玄真人深受先帝敬重,當年曾經為早夭的小皇子留在宮中許久,他經曆過皇子早夭,發現真命天子、皇帝嗑藥,皇室中人的神秘感早就在他麵前蕩然無存。

    說到底,皇帝也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會喜會怒會怖罷了。

    隻是……

    張守靜垂眼,聽著麵前王寧的嘮叨,靜靜開口:“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王寧知道張守靜和太玄真人都是得道的高人,而且口風很嚴,也是逼於無奈,才不得不這樣求助。

    “除了陛下身邊之人,目前還沒有幾個發現的,但是老奴就怕……哎!陛下無緣無故發笑的次數太多了,老奴也實在是沒辦法。宮中又不能輕言巫蠱鬼神之事,老奴就是琢磨著,您能不能和陛下說道說道,萬一真有什麽……”

    王寧是看著劉淩長大的,比其他人更加了解他,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內總管的地位全是靠劉淩撐起來的,就越發擔心劉淩出事。

    鬼神之說雖然無稽,可這皇宮裏枉死之人太多了,誰也不能保證就有什麽妖物作祟……

    王寧也是沒辦法,才會接二連三的向劉淩求救。

    “這宮裏應該是沒有鬼祟。”

    張守靜納悶。

    非但沒有鬼祟,而且氣場極為幹淨。

    “不過,我會旁敲側擊的問問陛下的。”

    “那真是謝謝張道長了!”

    王寧高興地擠出一個笑容。

    “就怕陛下失態多了,其他大人們看出不對,惹麻煩啊!”

    與此同時,宣政殿裏,劉淩麵紅耳赤地看了眼身邊的瑤姬,有些舉足無措地對著莊駿連連擺手。

    “莊相,你怎麽突然就說起納妃的事情,朕,朕還沒有……”

    “陛下,天子不守國孝,當以留嗣為重,其他大人們不好意思問,隻能讓臣來問一問,請問陛下,可知人事?”

    莊駿麵色嚴肅,正因為嚴肅,才讓劉淩越發不自在。

    “知,知人事。”

    劉淩用餘光瞟了眼,臉色更紅。

    “陛下,既然知人事了,就當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聽聞您就寢時,屋子裏不留值守之人,甚至連宮人都屏退出去,這是為何?”

    莊駿深深的陷入擔憂之中,以至於連君臣之間該有的距離都忽略了。

    “莊相從何得知?”

    劉淩聽到這裏,臉上的紅意漸漸收起。

    刺探禁內,對於外臣來說已經是僭越。

    莊駿顯然不想告訴皇帝自己消息的來源,隻硬著頭皮繼續規勸:“陛下一舉一動,自然是萬眾矚目。臣隻是想知道,為何?”

    “朕睡得太淺,一有動靜,就會清醒,所以不得不屏退宮人。”劉淩畢竟不是蠻橫暴虐的君王,隻能隨便找個理由。“朕想好好休息,不願有人打擾。”

    “那為何又有人說,陛下的殿內,夜間常傳出有人交談之聲?”

    “莊相,你已經過了!”

    劉淩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是朕的私事!朕要打呼嚕磨牙說夢話,你也管?”

    噗嗤!

    “哈哈哈哈!”

    一旁的姚霽實在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莊駿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自以為自己了解了什麽真相,苦口婆心的相勸:“陛下,雖然臣不知道您為何如此,但如果您真有了什麽心儀的女子,大可不必如此遮掩,就算是粗使宮人之流,留下來做個良人禦妻之流也無人敢置喙,何必藏於殿中……”

    “莊相!”

    劉淩餘光掃過姚霽,連一頭咬死莊駿的想法都有。

    見殿內劍拔弩張,舞文弄墨頭皮發麻,對視一眼,弄墨一咬牙,悄悄出門去找薛舍人。

    等薛棣氣喘籲籲從隔壁的書房跑來,就見到堂堂相國和皇帝臉紅脖子粗,正就著什麽“侍寢”不“侍寢”的問題針尖對麥芒,也是一陣頭疼,連忙上前去“勸架”。

    莊駿原本並不是這樣的脾氣,然而如今內憂外患,又是地動,又是天狗食日,全天下的人都等著看劉淩接下裏如何“失德”,皇帝這時候有一點不對傳言出去,則天下危矣。

    “陛下,地動那時,戴公臉麵皆失,為您奔波京中,為的是什麽?國子監裏那麽多士子和貧民同食同住,是為了什麽?六部官衙外睡著的那些百姓,又為何願意聽從朝廷的調遣?”

    莊駿的麵容猶如老了好幾歲。

    “您是天子,一舉一動關乎社稷,為何就不能明白臣等的顧慮?!”

    他見劉淩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頭一片失望,竟當場拂袖而去。

    “陛下既然拒不納諫,那臣也隻能告辭了!臣叩別陛下!”

    莊駿走了,留下薛棣和劉淩麵麵相覷,薛棣猶豫了一會兒,輕輕說道:“陛下,莊相擔憂的不無道理,您,您若有了心儀之人,不妨正大光明的納之,何必屋中藏嬌……”

    “沒有什麽嬌不嬌,你們多想了!”

    劉淩惱羞成怒,大聲叫道。

    “你們都出去,讓朕靜一靜!”

    薛棣歎了口氣,隻好也謝恩離開。

    薛棣一走,劉淩看了眼殿下站著的舞文弄墨,麵容一冷。

    這兩人看見劉淩突然變了臉色,心中一驚懼,頓時抖得像是篩子。

    “是你們,對吧……”

    劉淩表情更冷,明明是初春時節,殿中氣氛卻猶如冬天般充滿肅殺之氣。

    舞文第一個受不了這氛圍,當先往地下一跪。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弄墨也是滿臉蒼白,後悔為什麽為了想要討好兩位宰相,回應他們的問題。明明陛下睡得好不好,一點都不關他們的事。

    “內宦結交外臣,乃是重罪。來人……”劉淩一聲大喝,“將舞文弄墨帶到宮正司去,讓司監好好教會他們!”

    殿中侍衛一驚,卻不敢忤逆劉淩的命令,提小雞一般提起舞文和弄墨,就朝著宮正司走了。

    這些都是他還是皇子時伺候的老人,今日說辦就辦了,殿中人人自危,看著劉淩的目光也越發驚懼。

    舞文弄墨求饒痛哭的聲音一路清晰可聞,劉淩定定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拖著腳步回到後殿,又屏退所有人,坐下來定定發怔。

    “是我連累你了。”

    姚霽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歎息響起。

    “我夜晚不用入睡,你擔心我太過無聊,硬要撐著和我說話,時日一久,自然會讓人看出不對。”

    “並非如此。”

    劉淩抿了抿唇。“您說的都是天家奇聞,各國仁君名帝的治國之道,是其他大臣們沒有教導過朕的東西,朕恨不得夜夜不睡向您討教,他們又怎能知曉。”

    “可惜我不能書寫下來留給你。”

    姚霽心中有些疼惜這小皇帝,自從有一天她見他難以入眠,好心將一些曆史故事改名換姓化入其中改為床頭故事後,劉淩就像是突然吸了水的海綿,開始想盡辦法想從她這裏聽得後世那些明君治國的範例。

    原本這些故事說出來,每一件都是足以改變曆史的事情,然而姚霽卻絲毫不怕泄露“天機”的後果。

    如果劉淩看得見她,這個世界注定是要被關閉的。

    就像是之前無數次被“摧毀”的那些世界一樣。

    “我……”

    劉淩張口欲言,卻看見門外有人影靠近,驀地一驚。

    “何人在外麵!”

    “陛下,是奴婢,王寧。”

    王寧剛剛從外麵跑來,還有些氣喘籲籲。

    “在肅州的肅王殿下給陛下送東西來了,魏長史也一同入京了,說是有要事要通報。”

    劉淩聽說是遠在肅州的大哥送東西入京,也興奮了起來,剛剛染上的壞心情也一掃而空。

    “魏坤回來了?擺駕,一同去見!”

    他興奮地走到殿門前,一把拉開了殿門。

    魏坤?肅王?

    姚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曆史中,肅王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清醒……

    到底是設備出錯引起了曆史線的紊亂,還是曆史線的紊亂引起了設備出錯?

    如果是後者,那那麽多次失敗之後出現的資金短缺,其實並非是計算推演所需要的資金,而是因為其他原因?

    每一次,都或多或少有一位研究人員因此而悔恨失望到自殺……

    姚霽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後背突然一寒,不可思議地望天空看去。

    “仙人?”

    劉淩見姚霽沒有跟上,忍不住回過身,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來了。”

    姚霽按下亂七八糟的想法,悄然跟上。

    王寧自然是沒錯過皇帝的變化,臉上憂色更重,不過他畢竟不是舞文弄墨那樣的年輕人,此時更沉得住氣,等劉淩進了前殿,連忙去傳喚魏坤。

    在西北曆練多時的魏坤早就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身材也越發挺拔,蒼勁如堅毅的青柏一般,劉淩和他也算是少小相識,見到他的變化,心中也尤為欣慰。

    魏坤並不是囉嗦多言之人,見了劉淩,先傳達了下肅王夫妻對皇帝的思念之情,而後命人將自己從肅州千裏迢迢帶來的銀錢、珠玉和胡夏國的“天火”、“雷火”都帶了上來。

    “這些銀錢……”

    劉淩看著一條條已經被熔煉成官銀樣式的金銀磚,表情動容。

    “肅王殿下說,天有異象,陛下要用錢的地方必定不少,特命下臣將這些銀錢送入京中,聽憑陛下用度。”

    魏坤大致說了下銀錢的來曆,又指了指身後的大桶並用絲綿層層包裹的幾個大陶罐,繼續說道:

    “這兩樣東西,是肅王妃殿下命臣帶入京中的。”

    魏坤從王府在西域經商說起,直說到胡夏形勢,而後話鋒突然一轉,說道胡夏商人突然聯絡肅王的事情。

    “……正因如此,所以臣帶著這兩樣東西千裏迢迢入京。”

    莫說劉淩聽完所有過程麵色冷峻,就連一旁原本還好奇地東看西看的姚霽,在聽完“天火”和“雷火”之後,都突然神色大變。

    “劉淩,立刻讓魏坤演示給你看,這兩樣東西到底是什麽!”

    姚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身體忍不住顫抖。

    劉淩見神仙如此失態,哪裏不明白是出了事,連忙催著魏坤演示“武器”,魏坤擔心皇帝安全有失,特意帶著所有人去了一個極為寬敞的地方,又讓劉淩離得遠遠的,這才燃起“天火”,擲出“雷火”。

    雷火炸響的同時,劉淩和姚霽臉色都是一白。

    劉淩想到的是當初遇襲時,那幾個藏在花燈裏的刺客燃起的雷火彈,而姚霽,則是捏緊了拳頭,不由自主地朝著西方的方向看去。

    “石油冶煉……”

    姚霽喃喃自語。

    “□□……”

    她麵色煞白。

    這些是絕不會在現在現世的東西,尤其是在西邊。

    中亞地區,是缺乏硝石的!

    這種被稱為“華夏雪”的東西,要到一百多年後,才從中原控製的涼州等吐哈盆地所在地方被方士發現,然後大量開采,進入中亞地區。

    姚霽的眼前突然就浮現出了秦銘的麵孔。

    如果說,這邊的皇帝能夠見到自己的話,要是那時天地異變,秦銘也沒有離開,而是滯留在胡夏皇宮……

    她想起他那難以言說的控製欲和對治理國家表現出的野心。

    姚霽的背後突然一片涼意。

    不,更可怕的不是這個。

    姚霽想起被譽為絕密的那幾個部門,心頭疑惑更重。

    如果僅僅是電腦推演,數據形成的人,怎麽可能和他們這樣真實意識進入的人產生互動?

    就算推演的世界真的是從無到有,也絕沒有這樣的可能。

    想到天地突然同時出現異動,想到莫名可以看見自己的皇帝……

    “不……”

    姚霽心頭劇震,嘴唇翕動。

    “他們到底是創造出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