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周帆

    相親的這天剛好是四月一，天上飄著毛毛雨。

    樓下居委會的張阿姨來陸家跑過兩次，結果不出意料地還是遭到了陸輝的拒絕，最後也隻得無功而返。

    陸輝以為這樣相親就會泡湯，卻沒想到這次的相親對象直接追到了家裏。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早上下到臨近中午，昨天有鄰居搬來家裏的冰箱，說是不能製冷了讓他修一修，家裏也常年備著維修的器具，他就幹脆沒去店裏。

    早春的溫度還不算高，屋內隻開了半扇窗，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前前後後地忙活了好一陣。

    剛修理到一半，聽到外頭有人敲門，他提高嗓門應了一聲，柱上拐杖過去開門。

    陸彧和薑宴一般中午都不會回來，他下意識地以為是前來取冰箱的鄰居，剛想說他們再等一會兒，打開門後才發現外頭站著的是前幾天剛剛來過的張阿姨。

    看到男人臉上依稀掛著汙痕，門外的女人笑著打招呼：“小陸，又在家裏修東西呢？”

    陸輝怔在原地沒應，目光徑直投向站在張阿姨身邊的另一個女人，恍然失神。

    女人同樣也在端量著他，視線落在那半根虛垂的褲管上，眼神裏難掩訝異。

    有時候命運總是開盡了玩笑，曾經年少懵懂的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再相見會是如此的場景。

    發現陸輝呆滯著眼神，張阿姨回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笑盈盈地解釋道：“小陸，你這老是推著，我今天直接把人帶來了，這就是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不是咱們本地的，周帆。”

    一旁的女人聽到這一通介紹，才終於回過神來，衝著身前的男人微微頷首。

    “哦，進來吧。”陸輝遊神一瞬，意識匆匆回籠，側身為兩人讓出了進屋的空隙。

    看到剛才兩人看對了眼，張阿姨偷偷抿嘴笑著，硬是說不肯打擾兩人，直接轉身下了樓。

    留下原地的兩人麵麵相覷，女人看起來性子靦腆，站在門外捏著手裏的包帶，輕咬著下半張唇瓣。

    陸輝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女人這才點了點頭，怯生生地往屋裏走。

    路過玄關，正猶豫著要不要換鞋，跟在後頭的陸輝直接說了一句：“不用換，直接進去就行。”

    “坐。”男人拄著拐杖主動將女人引到客廳，而後又鑽進廚房去倒水。

    女人端坐在沙發上，正四處環視，陸輝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見女人接過握在手裏，陸輝收了拐杖坐到另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視線撞上，相對無言。

    女人端起手裏的杯子，正欲微微抿上一口，忽地聽到陸輝開口問道：“什麽時候來的靜城？”

    抬手的動作頓住，她愣了愣，柔聲回道：“好些年了。”

    見她不願意多說，陸輝隻淡淡點頭：“嗯。”

    沉默，又是半晌。

    “嫁到這邊來了？”

    話音落下，女人搓了搓手裏的杯子，垂下視線，聲線帶著細微的啞意：“沒嫁過人。”

    陸輝聽得一怔，轉眸看向沙發上的人，頓時如鯁在喉。

    二十多個年頭，隔著數不盡的春夏秋冬，回首曾經的青蔥歲月，卻隻剩下遺憾。

    那些埋在心底的問題，似乎早已沒了問出口的必要。

    氣氛裏的尷尬難捱，敘舊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結束，看著女人手裏的杯子見了底，陸輝輕歎了口氣，還是直接挑明了說：“周帆，你也看到了我這情況，相親本來就不是我自己的意願……”

    “麻煩你過來這一趟了。”

    女人聽他口中拒絕的說辭，像是料到一般，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隻乖巧地點著頭。

    陸輝回眸看著女人柔聲細語的模樣，喉結幾不可察地蠕動了兩下，不想兩人之間的氛圍總是如此沉重，輕笑著開口：“既然有嫁人的意願，就去找個好的吧，我現在這廢人一個，也配不上……”

    話音未收，女人驀地抬起了頭，紅著眼眶，開口打斷了他。

    “陸輝，”她頓了頓，“你當年去找過我嗎？”

    *

    四月一到，高三年級的緊張感有增無減，一中今年八省聯考的成績並不理想，算是給學校敲響了一道警鍾，各個班級抓的更嚴了，年級裏還統一安排了晚自習。

    臨考前的日子總是枯燥無味，學生們一邊為著高考焦慮，一邊又哭天搶地期盼著考試能夠再快點到來，好早一點擺脫苦海。

    當然，這份壓力並不屬於陸彧，作為學校裏唯一保送A大的學生，以他現在的成績，即使剩下的兩個月裏什麽都不學，一本線對於他來說依舊不成問題。

    清明節過去，約莫一周過後，陸彧和薑宴一同回家的時候，終於見到了那個街坊鄰居都在討論的陸輝最近的相親對象。

    居委會裏那些好事的大媽隔三差五就要給陸輝張羅著相親，平常的時候陸彧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方麵是因為他忙著考試沒這個閑工夫，一方麵因為他根本就懶得管自家老頭這檔子破事。

    但真正看到那個女人走進家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根本無法視而不見的。

    自那天之後，陸輝雖然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不想再婚的意願，但周帆還是打著老朋友的由頭，三番兩次地跑到家裏來照顧他。

    陸輝每次都要拒絕，卻終究耐不住女人一次次的不請自來，更何況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對她心中有愧。

    那天下午，周帆照例過來幫著他做飯，知道陸彧和薑宴過一會兒便放學，女人炒完菜很自覺地解下圍裙要走。

    隻是沒料到，還沒走出廚房，薑宴和陸彧便進了家門。

    看見家裏的女人，薑宴和陸彧皆是一愣。

    周帆看到兩人，也明顯慌亂下來，隻是尷尬地衝兩人笑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還是陸輝主動上前介紹，“這是你周帆阿姨。”

    對於陸彧，周帆終究是怕的，她原本就不想給陸輝帶來麻煩，眼下撞上了，也隻得硬著頭皮，強撐上笑意：“你們好。”

    陸彧左右打量著麵前的一應一和的兩個人，蹙了蹙眉毛，麵露不虞。

    薑宴反應過來女人的身份，感受到彼時劍拔弩張的氛圍，朝陸彧瞥了一眼，不想讓女人下不來台，輕聲道了一句：“阿姨好。”

    周帆僵硬的表情有所鬆動，剛想開口應一聲，站在麵前的少年突然繞過她，一言不發地回了臥室。

    門被重重地摔下，把客廳裏留下的三人震得均是一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