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你沒資格知道

    八點左右，薑宴到家，進門之後，破天荒地聞到一股飯香。

    神情悄然浮上一抹訝異，換上拖鞋朝客廳裏走去，聽到廚房裏傳出的響聲，薑宴踱步走近，果不其然發現裏頭正在忙碌的身影。

    頓步立於門邊，無聲投去視線，隻見陸彧正站在灶台前炒菜，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穿純黑色家居服，家裏的廚房空間狹小，彼時正被他占據了一半。

    不知道鍋裏是什麽，男人正在專心翻炒，動作輕鬆又嫻熟。

    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自鍋底升騰的煙霧卻未能沾染半分，從薑宴的角度隻能捕捉到陸彧的半張臉，男人五官自帶清冷，雕刻分明的下顎線條和緊抿的唇瓣平添幾分禁欲，掩在鏡片下的一雙桃花眼漆黑深邃，讓人永遠覺不出情緒。

    薑宴靜靜望著眼前這副畫麵，周身煙霧繚繞，迫使她心底陡地生出幾分不真實感。

    單單去看男人的這長臉，似乎並沒有變化，和陸彧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幾乎都可以將她拉回那個九年前的夏天。

    燥熱難堪的午後，少年光著大半個膀子，頭頂薄汗猶存，在客廳裏弓著身子修理著落地扇。

    彼時的他們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相遇和離別均是那樣的潦草，以至於現在再去回想，中間隔了整個青春。

    正倚在門邊默默欣賞，廚房裏的人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扭過頭來，兩雙眸子隔空相撞。

    四目相對，讀不出彼此眼裏的情緒，隻安靜交接，直到薑宴愣忡地眨了眨眼睛。

    薑宴站直身子，表情流露出幾分局促，感覺自己像是被抓包一樣，莫名心虛地移走視線，剛想蠕動薄唇開口說話，男人磁沉的嗓音卻已經率先落地。

    “怎麽這麽晚？”陸彧隻懶洋洋地瞧了她一眼，便又回神看向鍋底的青菜，而後悶聲問道。

    薑宴被打斷，反應兩秒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在微信上和陸彧說的下班時間是六點，輕牽唇角擠出一絲笑容：“局裏開了個會，就晚了點。”

    一句話說完，悄悄觀察陸彧的反應，卻發現男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炒菜上，完全沒搭理她的意思。

    氛圍頓時有些尷尬，薑宴站在原地微抿唇角，藏匿在拖鞋下的腳趾扭捏地扣緊。

    靜等幾秒，沒聽到陸彧回應，唯有鍋裏的食物滋滋作響。

    “我來幫你吧。”受不得這般無聲的折磨，薑宴捋起袖管主動走進去幫忙。

    陸彧扭過頭來，薑宴已經站在他身旁，女人垂眸掃了一眼料理台，抬頭問他：“六哥，我要幹點什麽？”

    根據家裏廚房的報廢程度，陸彧也能猜測出薑宴平時應該根本就不會做飯，神情慵懶地睥睨了一眼，他努努下巴點了點水池的位置，“把胡蘿卜和番茄切了。”

    薑宴回眸看去，像是終於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乖巧點頭應聲。

    廚房的空間不大，兩人並肩站起一起，一下子更是施展不開。

    陸彧往鍋裏挨個加完佐料，時不時用餘光掃向一旁的薑宴，女人正俯身認真地切著胡蘿卜，手裏的菜刀一起一落，動作遲緩又笨拙，像是初次上手工課的小朋友。

    薑宴全神貫注地切著手裏的胡蘿卜絲，全然沒有注意到自頭頂落下的灼灼目光，她幾乎很少自己親自下手做飯，自然沒什麽刀工可言。

    差不多幾分鍾過去，才終於完成任務，她看著砧板上自己的戰利品，內心成就感十足。

    放下手裏的菜刀，她微揚起頭轉向一旁的陸彧，正欲開口詢問，視野裏男人的手臂突然朝她伸來。

    陸彧已經關了煤氣灶，男人單手端著盛著菜品的平底鍋，不知何時擠來她的身側，兩具身軀挨在一起，瞬間的一舉一動都感觸地深切。

    眼見男人修長的手臂落至頭頂，即將要問出口的話語又硬生生吞下，冷不防望進對方的眼睛裏，兩人均是一怔。

    沒來由地屏住呼吸，登時間隻剩雜亂無章的心跳聲被無端放大，一聲聲鼓動著人的耳膜。

    薑宴僵在原地，眉宇間的眼睫輕顫，頭頂有陰影落下，陸彧的胳膊徑直穿過她，伸向頭頂的碗櫃裏。

    取出一張盤子，陸彧同樣垂目盯著麵前的女人，喉結滑了滑，淡聲命令：“不用了，出去吧。”

    話音落地，薑宴愣愣點頭，如同解脫一般，迅速轉身竄出了廚房。

    目光追求著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男人眼神逐漸泛濫出幾分柔和，無聲壓了下唇。

    *

    沒過多久，飯菜上桌，三菜一湯，比起平時吃慣了外賣和泡麵的薑宴來說，簡直就是一頓大餐。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陸彧今晚做了紅燒魚，薑宴挑了一口魚肉放進嘴裏，莫名嚐出幾分熟悉的味道。

    思量片刻，才想出原因來，她宴微埋下頭，神情不乏落寞。

    可能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一個人的記憶是根本抹不掉的，不管是歡樂還是苦痛，不管你如何努力地想去甩掉，終究隻能是徒勞。

    陸彧仍舊和從前一樣，安靜地吃飯，一聲未作，不知是否是無話可說。

    相顧無言，餐桌上頓時寂靜無比，直到咀嚼完嘴裏的魚肉，薑宴才抬頭打量了一眼坐在對麵的人，輕聲開口問道：“陸叔還好嗎？”

    話音落定，薑宴明顯感覺男人手裏的筷子頓了一下，隻不過表情還是雲淡風輕的，嘴裏說出的回應卻是令她一陣膽寒。

    “你沒資格知道。”陸彧繼續吃飯，頭都沒抬一下，沉聲丟下一句。

    薑宴頓時被塞得啞口無言，她本想想開口去辯駁，卻可笑的發現男人說的的確是事實。

    她不就是一個白眼狼嗎？

    陸輝當年待她視如己出，盡心盡力照料她一年，最後她卻一聲不吭地離開，就連聲再見都沒能和他說。

    無力反駁，薑宴皺緊眉頭，沒再繼續說下去，徑自又把腦袋垂落下來。

    薑宴啊薑宴，你還真是差勁啊。她默默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