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陳儒還是李紅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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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陳儒還是李紅衛?

    八寶山雖然作用特殊,但這些年來也有過不少影視劇劇組在這裏取景拍攝。

    這場戲並不是說一定要來這裏實景拍攝,而是因為在陳儒看完劇本的當天就給林洪打了電話,電話裏對林洪多次表達了謝意,並且表示到時候他會主動幫助劇組和八寶山方麵協調。

    一開始林洪還有些莫名其妙,後來經過黃力側麵打聽才知道原來陳儒的亡妻就安睡在八寶山,而且和劇本中他的妻子一樣也是因為癌症過世的。再加上林洪寫的台詞擊碎了陳儒的心防。陳儒以為林洪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台詞,所以才會對林洪格外感激。

    林洪也沒有解釋台詞是巧合的事,他覺得有時候打破別人的幻想其實也挺殘忍的。

    林洪版本的生活以痛吻我原劇本中李紅衛每次去墓地看妻子帶的都是桔梗花和薰衣草,這兩種花的花語都是守護,寓意是生活中李紅衛守護著妻子尚雅,精神上尚雅守護著丈夫李紅衛。

    不過陳儒後來找到了林洪,希望能把桔梗花和薰衣草改成梔子花,因為當年他的妻子就最是喜歡梔子花的潔白和淡然。

    在墓園裏拍戲總是會讓人下意識的肅穆起來,今天劇組的氣氛就是這樣,就連一向喜歡耍寶的曾樹鳴和刑威兩人也不鬥嘴了,廖興敏居然也不和劇組美女打招呼。

    陳儒早早的來到現場,他的手裏捧著四束梔子花,這是因為劇本裏李紅衛來看了妻子四次,四束梔子花是為了盡可能的不讓觀眾因為同一束花而出戲。這次的梔子花是陳儒自己買來的。

    “生活以痛吻我第十四場第一鏡第一條,at!”

    “明明是一束花,非要分成兩束來賣,想賺錢想瘋了。”

    李紅衛先是把枯萎不那麽嚴重的花放倒一邊,顯然不久前還來看過妻子。接著他用花的包裝紙把墓碑擦拭幹淨,然後才把花擺放在墓碑前。鏡頭裏的李紅衛動作熟練,臉上卻看不見多少憂傷,就像是在向妻子抱怨隔壁超市亂漲價一樣尋常。

    (陳儒生活化的表演看似沒有戲劇特點,但在劇情匹配和人物情感上的把握就極具感染力,林洪對此很滿意。)

    “不過呀,想到是給你的,兩束並攏成一束也就沒什麽問題了,就當是替咱爸給你買了一束吧。”

    說到這裏李紅衛的臉上似乎陷入了回憶,最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好想你!”

    李紅衛深情的說完這句話,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良久,然後轉身離開。

    “t!過了。”

    今天的第一鏡第一條就過了,林洪見陳儒還沉浸在角色裏,或者說沉浸在現實裏也沒有錯。

    雖然剛剛這個鏡頭隻有兩分鍾不到的時間,但前期的準備可是花了一個多小時,這也是為什麽一部90分鍾的電影經常性的要拍攝幾個月,那種兩三個小時的大製作更是動不動就幾年的拍攝周期。所以林洪在參加請導演指教時候的作品才能被譽為奇跡。

    因為力求細節做到更好,所以即使是同一天拍攝同一個場景也要做的讓觀眾感覺到明顯的不同。比如陽光下影子的變化,這個隻能等時間。而墓碑周圍的小花小草成長或者枯萎這種細節當然也不能讓觀眾看出這是同一天拍攝的。

    而這些都是由美術組設計,然後交由道具組的人布置。

    11:00鍾的時候,林洪看了看自然光影的變化已經足夠明顯,而墓碑處的布景細節也已經完成,於是林洪宣布繼續。

    “這年頭連根像樣的繩子都買不到,隔壁房新搬來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搞,一天到晚”

    “t”

    林洪沒有喊過,而且微微的搖了搖頭,陳儒雖然覺得自己剛才的狀態沒問題,但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他對於這個年輕導演的劇本解析能力和指導能力是信服的。

    “陳儒老師,剛剛的台詞節奏和情緒你試著調整一下。”

    陳儒聽出了林洪的意思應該是“你剛剛演的不對,全錯了。”說調整一下其實是為了給他留麵子。

    “嗯,導演你說。”

    “陳儒老師,你看這一段是李紅衛因為繩子質量差沒死成,去了小商品百貨又被售貨員懟了幾句。按照你的理解他應該是帶著些許的憤怒,但有又不忍真的打擾沉睡在這裏的妻子,所以才會壓著嗓子說話。是這樣的吧?

    陳儒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就是這麽理解劇本的,導演的眼睛看的很準,他其實很佩服。

    “但我覺得不該是這樣。”作為導演,林洪要陳儒按照自己的要求來演肯定是要說服他的。“李紅衛雖然在社區裏遇到了一大堆糟心事,又因為繩子的問題有理由憤怒。但是你聯係前麵拍的其他劇情,李紅衛可不是個會在尚雅麵前生氣的人,而且以他的性格,他哪天不會遇到糟心事。所以這裏他表麵上是來向尚雅告狀的,可實際上他是畏懼孤獨,想要通過新來鄰居一家的熱鬧表達自己的孤獨和想念。”

    林洪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陳儒的眼神也越來越明亮,毫無疑問作為編劇的林洪理解的更為透徹。林洪越說陳儒就越是抓到了正確的情緒。“所以我的台詞不能快了,更不能帶著怨氣,而應該是落寞孤獨。”

    林洪笑著點頭給陳儒送上一個大拇指,而陳儒則心中羞愧的想“我算是丟人了,導演你才牛呀!”

    重新給這個鏡頭定下了基調,稍作調整後馬上又再次開機。

    李紅衛走近墓碑也沒說話,他而是先換了梔子花,然後默默的盯著墓碑長達五秒鍾。

    (等他眼神移開的瞬間特寫被二號攝影機捕捉到了,而林洪即使隔著監視器的屏幕都能讀懂他眼神裏的孤獨。對了,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個情緒。)

    “這年頭連根像樣的繩子都買不到。”李紅衛的聲音很輕柔很唏噓,並沒有憤怒,他從不把憤怒帶給深愛的尚雅。

    “隔壁院子那家的孫子搬回來了,做生意沒賺到錢,倒是娶了個貴州媳婦,一天到晚就知道鬧騰,屋子裏頭一到飯點就酸了吧唧的,吃個火鍋就跟是國賓館開席一樣,三天兩頭的像是在過年。”

    李紅衛說這些瑣碎的時候好像是小孩子在向家長告狀,憑什麽他們一家那麽熱鬧,而你卻丟下我一個人遠去。

    李紅衛見沒人回答自己,他於是把帶來的報紙撲在墓碑旁邊,然後就那樣躺了下去。他側著頭看向墓碑,然後伸手在墓碑邊沿摩挲著,像極了那些年牽著她手的樣子。

    “這次呀,你耐心等我幾天。”

    李紅衛的聲音裏帶著些些哽咽,但一生要強的他從不在妻子麵前流淚,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所以最後時刻他又偏過頭看向另一邊,隻是撫摸墓碑的手始終不曾分開。

    “t!完美!”

    林洪的話音剛落,現場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化妝組和美術組的幾個女性個個淚眼通紅,剛剛那一瞬間她們都被李紅衛的深情和孤獨感動到了。

    然而在所有人鼓掌的時候,陳儒並沒有起身,他的身體蜷縮著蒙著眼,眼淚從他的指縫間流淌而出。這麽多年來他也和李紅衛一樣故作堅強,很多事情不願改變不肯妥協,即使是和兒子間也生疏了。

    李紅衛太可憐太孤獨了,他陳儒又何嚐不是呢!

    通過這場戲陳儒真正走進了李紅衛的內心,剛剛那一瞬間他變成了李紅衛,哪怕現在導演已經喊t了,陳儒依舊在李紅衛裏走不出來,他入戲了。

    至於現在躺在地上的是陳儒還是李紅衛?誰知道呢。

    林洪把所有人都轟走了,人家老藝術家蜷縮著地上思念亡妻,讓其他人看了終究不太好,林洪朝著遠處陳儒的助理招了招手,然後交給他一把太陽傘,這天氣哪怕是躺在草地上也太熱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洪特意拿了兩瓶小二兩,這在林洪的劇組平日裏是禁止的,但今天陳儒的情緒已經有些崩了,下午能不能拍都不一定呢。再者林洪知道陳儒的酒量,而且他喝酒不上臉,如果真的調整過來了,那也不耽誤拍攝。

    當然就算是下午拍不了,那林洪也完全能接受,有了上午的這場戲,林洪覺得就算是耽誤兩天都值得了。

    酒隻有兩小瓶,隻有林洪和陳儒的份,其餘的人就算是嘴饞也沒辦法,林洪不開口他們就不敢多買,這也是大家在樹立林洪的片場絕對權威。

    陳儒不愧是專業的老戲骨,上午他哭了一陣,中午有林洪陪著喝了二兩,兩人又說了好些話,從電影到京劇,從人藝到京影的說了一大堆,慢慢的陳儒的情緒終於正常了。

    下午開拍前,製片人黃力來了,出品人肖迪也來了,其他參與了這部戲的演職人員隻要在京城的都來了,哪怕今天沒有他們的戲份。

    林洪把主創們拉到監視器前看了上午的兩個鏡頭回放,尤其讓大家欣賞了一下李紅衛和墓碑牽手傾訴的那一幕,所有人都發出了驚歎,那演技讓所有人破防了。感性的翁珍瓏因為在戲中和陳儒像是父女間的情感,所以翁珍瓏還特意去抱了抱陳儒以示安慰。

    下午16:00左右的時候,眼光已經不那麽毒辣了,自然光又非常充足的時候,第三鏡再次開拍。

    “人想死還真是不容易,現在連這個小東西都住進來了,我得先想個辦法把它安排好,然後我就過來陪你,我保證。”

    李紅衛帶著剛收養的流浪貓來,仿佛是個犯了錯找借口的小孩子一樣,這一刻他有些小小的童真。

    “吶,你看清楚了,它來的時候就這樣了,我可沒欺負它。”

    “再見了!”

    李紅衛像是到一個老朋友那裏串門後一樣告別。

    “t,過了。”

    “我真是缺心眼,現在想想,我好像這一輩子都這樣,這麽多年要你忍受我的愚蠢,辛苦你了。別生我的氣呀,尚雅。承認自己犯錯需要很大的勇氣,尤其是這麽多年來的錯誤,你知道我有多強。但是我現在要去解決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看我生氣,但我想這次你會站在我一邊!”

    李紅衛此時對於生活有了更多的感悟,他已經變得柔軟且堅強了,同時也放棄了自殺的想法,他想要勇敢的活著,為自己,為他人,也為永遠愛著的亡妻尚雅。

    “t,殺青!”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即使是墓園裏也能看出大家臉上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