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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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思因從他的裝扮輪廓認出,對方正是投射在鬼城上空那個巨大虛影。
這位周判官一手持鏡,一手拿璽,頃刻間就能令鬼城灰飛煙滅。
他們這幾個人在他麵前,不就跟豆腐撞石頭一樣?
蔣思因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對把他們親手送到大boss麵前的黃鬆咬牙切齒。
就算死,也得把這孫子拉來墊背!
但黃鬆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早在把他們帶到這裏時,就一溜煙跑得遠遠的,讓蔣思因想追都追不上。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蔣思因隻能悄聲問何疏。
何疏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動。
就像周判官的目光也並未落在蔣思因跟小田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其他人隻是配角。
“是你。”
“確實是我。”
何疏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對方也回了一句。
隻有他們自己能聽懂,但對何疏而言,已經足夠。
在蔣思因聽來,這就像古龍小說裏,兩大高手在紫禁之巔碰麵,一開口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卻在平靜之下繃緊了弓弦,仿佛隨時都要拉斷。
何疏緩緩說話了。
他無數次想過自己當麵質問怒吼咆哮的情形,但當真的見到時,他反而冷靜下來,聲調很慢。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仔細回想推敲了很多次,也曾經懷疑過周判官存在過的真實性,懷疑是不是個孤魂野鬼在騙我,甚至懷疑那隻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一個形象。”
“我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你臆想出來的形象,我的身份從來沒有瞞過你,我姓周,是十殿中第一殿,窮奇殿判官,他們都喊我周判官。”
周判官的聲音還像從前記憶中那樣,舒緩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何疏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可以感覺到,他臉上現在甚至是帶著笑意的,如同一個久違的長輩,溫柔而耐心。
少年時的何疏,天賦異稟,經常自己沒事請神玩,請到的大多都是些孤魂野鬼,不乏幽默的,可愛的,凶狠的,哪怕外公告誡過他不要輕易嚐試請神術,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請到厲鬼就不好收拾了,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的世界總是天馬行空無畏無懼,這對於何疏來說已經是一個課餘樂趣了。
某次跟著同學去爬山,路過本地城隍廟,看見廟中慈眉善目的城隍老爺和左右判官,何疏回來後突發奇想,施展請神術,默念城隍與判官姓名,還真就請來一位自稱姓周的判官。
周判官沒有對何疏這種一時興起的行為反感嗬斥,反倒耐心解答了關於陰間的許多問題,還告訴他一些禁忌,比如說農曆七月十五晚上行走在外,不要隨便用請神術,因為不知道會請來什麽東西,有些東西可能不是何疏能承受得住的,哪怕是請來一個好顏色的男鬼女鬼,看上少年人,非要鼓搗出點什麽動靜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他的風趣和細致很快就讓何疏引以為知己,十幾二十歲的何疏,跟其他同齡人一樣,總有諸多煩惱,並不全是跟玄學有關的,學習成績上的落差,女同學給他塞小紙條,他不好意思給家裏人講的,都會講給周判官聽。後者往往也願意傾聽,每次過來,兩人都會聊得投機,經常是何疏睡前請神,說著說著睡過去,連周判官什麽時候走都不知道。
何疏的膽大妄為也惹出過幾次小麻煩,有一次他被同學拉著去請筆仙,結果請來一個凶神惡煞的麻煩人物,來了就不願意走,非要待在何疏同學身邊,把宿舍鬧得雞犬不寧,最後還是周判官出麵解決的。
雖然後來周判官公務繁忙,能被請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但在少年心目中,對方像兄長又像同輩,是最信任的人之一。
就這樣過了幾年,直到大學畢業,工地的事情發生,胡繪誌意外死亡,周判官也憑空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天,就是我跟你對話的最後一天,我請來的,的確是你嗎?”
“是我。”
對方承認得如此幹脆,何疏反倒沉默下來。
他在壓抑紛至遝來的怒火和疑問,成年人的世界不再簡單,他也不再像少年時能隨意宣泄自己的憤怒不解。
這個周判官,不再是久遠記憶裏那個良師益友,他是能夠摧毀鬼城,顛覆陰間,讓十殿焦頭爛額的危險存在。
何疏緩緩問:“我想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一切是不是就被安排好了?”
他並不期待得到什麽煽情的答案,隻想搞明白胡繪誌的死因。
那是盤桓已久揮之不去的陰影。
“不是。”
對方的回答居然出乎意料。
“我跟你認識,也是偶然,你天賦極高,又開朗活潑,我挺喜歡你的,有時候公務不忙,被你一喊,也願意跟你聊聊,我甚至還想過,等你長大了,如果你有意願,可以吸納你為陰差,因為過去也有活人為陰差的先例,對你不算破例,又可以為你積攢陰德,不然以你經常胡亂請神的行為,是很容易傷了陽氣,影響運勢的。”
“有一次,我去陽間辦差,路過一個地方,那地方之前已經死過好幾個人,那些人無法被陰差拘走,隻能困在原地哀嚎,動靜引來陰差,又找到我這裏來,我就去調查了一下,發現,但因為地麵上要開發,那地方被圍起來動工,封印鬆動,那東西也跟著作祟了。”
聽見動工,何疏神色微動。
“就是那個工地?”
“就是那個工地。”
周判官沒有賣關子,直接給了肯定答案。
“當時我發現地下除了鎮壓惡鬼的諸派法符,還有一樣寶物,那寶物既是鎮壓惡鬼的關鍵,也是惡鬼寧肯被鎮壓不也不願意放手的寶貝,就跟那惡鬼做了交易,我把他放出來,他把寶物交給我。”
何疏:“什麽寶物?”
周判官:“青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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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都連起來了!
蔣思因差點叫出聲。
他從被迫流落陰間到現在,大概也搞明白事情經過,知道青璽是號令陰兵,傾覆鬼城的關鍵。
可誰又能想到,青璽居然是周判官從陽間得到的,還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得到的?
他趕緊忍住脫口而出的震驚,生怕打擾兩人的對話。
何疏也很震驚,但他更關心另一件事。“胡繪誌跟另一個女孩呢?他們到底怎麽死的?”
“鎮壓惡鬼的法符裏,有陽間各派祖師符,也就說,那東西是當年幾派人聯手才把它鎮壓住的,它一旦出世,法符給破壞,鎮壓它的人馬上就會得到感應,所以它要找個替身,代替它,被鎮壓在
說到這裏,周判官歎了口氣。
“我要是早知道你會去那個工地,就會提前攔住你,但是當時你已經在那裏了,說什麽都晚了。”
何疏喃喃問:“那為什麽我沒死?”
周判官道:“因為我用你朋友和另外一個女的命,跟它做了交換,它雖然不太滿意,也算將就了。”
“不對,我記得後來,有茅山來的人,將那地方‘清潔’解決了,難道——”
何疏忽然臉色一變。
周判官似乎知道他想要說什麽,點點頭接下去:“不錯,後麵他們超度的,就是代替惡鬼的那兩個人。”
而真正的惡鬼,早就借著跟周判官的交易,逃出生天,逍遙法外。
“我以為你會大發雷霆的。”
周判官似乎還笑了一下,聲音頗為欣慰。
“看來你長大成熟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衝動了。不過你也不用為你朋友的死感到愧疚,就算不是他們,就算不是你,也會是其他剛好去那裏的人,或許死的人還會更多。”
何疏冷冷道:“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
周判官:“倒也不必,我們有緣,我也挺喜歡你,肯定會想辦法保住你的命。但是我現在也很慶幸當時的心慈手軟,要不然,我可能都不知道,那塊神鏡碎片,居然在你身上。”
神鏡碎片?
何疏皺起眉頭。
周判官道:“給你答案,讓你放下多年疑惑,是全了我們過去的緣分。現在,我要拿回我的東西了。”
什麽東西?
沒等何疏反應過來,他就看見周判官抬起手。
何疏下意識伸手把蔣思因和小田推到後麵,下一刻,他看見周判官手裏多了一塊巴掌大的圓片,那就像是——
一個濃縮的太陽!
光輝璀璨,刺得人眼睛生疼。
何疏下意識閉了閉眼,側開視線。
他隨即感覺到刺痛從身體各處反射出來,刺痛很快就變成劇痛,整個身體如同被針線刺入皮肉再往各個方向用力拉扯,他不由自主被扯住,朝周判官的方向挪去。
耳邊傳來蔣思因和小田的驚叫,但那聲音隔著一層,越來越遠,很快就像從另一個世界發出來的。
何疏強忍住眼皮的刺痛睜開眼,勉強扭頭望向身後。
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軟軟倒下,被蔣思因和小田扶住,那兩人一手遮掩擋光,一手還要接著他的身體,手忙腳亂很狼狽。
他的身體……
那現在是?!
這時,何疏聽見周判官咦了一聲。
“閻王令?”
話音方落,何疏一手結印,一手抓著跟隨魂魄出竅而來的閻王令,使出一言術。
“破!”
莫名吸力陡然一鬆,魂魄霎時間被彈開,重新回到軀殼裏!
何疏有種電梯從幾十樓往下墜落的失重感,身體適應不了魂魄的驟然回歸,心髒劇烈狂跳,半天回不了神。
但周判官沒有給他緩過來的機會,伸手虛空一抓,人就已經到了眼前。
他手裏的業鏡再度趨近。
所有人,包括蔣思因和小田,都能感覺到那種瞬間想要吸走魂魄的恐怖吸力,小田下意識尖叫起來,蔣思因拿起鬼差令牌企圖擋在身前,但這些微末抵抗在業鏡麵前簡直形同虛設!
眼看蔣思因和小田的魂魄都要被吸走,一道氣勁破空而來,恰好橫在周判官與三人中間。
氣勁化為銀光,虹練衝天而降,天狼落地咆哮,撲向周判官!
黑龍自雲層探首,須臾露出半身,龍頸盤踞而下,將何疏三人護在中間,龍目微微眯起,盯住周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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