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之前心念的築京觀，最近終於完成了。當然他沒有先等皇帝的詔令，時間上來不及，隻在準備築造時，派了信使回去上奏。
    饒是如此，有些死屍亦已開始發臭。鄧艾帶著一眾隨從來到西門，大夥無不以手捂鼻，盡量離得遠遠的。
    氣氛有點奇怪，尤其是不知哪來的胡峰，隻叫人聽到“嗡嗡嗡”一陣陣的鳴叫，卻不見蜂群在何處。那種尖細的嗡鳴，在野外聽起來十分詭異。若是膽子小的人，恐怕以為太陽底下也會出現鬼魂。
    鄧艾自己倒是十分滿意，騎著馬在附近徘徊了好一陣，沉浸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此時此景，難免不叫人意氣風發！
    鄧艾是都督青徐的主官，又是此地的大軍統帥。諸文武還是很給麵子，大家強忍著空氣中的不適，也紛紛出言恭賀起來。
    “都督力克胡酋王帳，蕩平鮮卑都城，追亡逐北，胡兵莫敢當者。此功必彪炳青史，名垂竹帛！”
    “此觀位於城西，毗鄰大道，南北往來，皆會從此路過。北麵草原諸部來往盛樂，大多也從城西進城。待逃亡的胡人回到盛樂，見此震撼景象，必將膽寒，不敢南顧！”
    鄧艾說話費勁，若無必要，他不會多言，但此時他的臉上還是不禁露出了笑容。
    就在這時，遠處有數騎被放了過來。一騎靠近這邊的諸公，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眾人也被吸引了注意，紛紛側目。
    來人抱拳，立刻說道：“大捷！稟都督，大河西岸又有大捷，杜將軍斬獲了拓跋鮮卑大汗之首級！”
    鄧艾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片刻。
    身邊的文武，則是嘩然。大夥意外驚詫之餘，又有人麵露疑惑之色，“杜將軍手中兵馬似乎不足萬人，如何取得酋首？”
    “難道是拓跋力微停下來與杜元凱決戰了？”
    其實鄧艾也有點費解，論用兵之詭譎，鄧艾覺得杜預其實並不擅長！
    岔河口過去，除了寬闊的丘陵地帶，往北走還有廣闊的平原草場。總之一到大河西岸，天遠地闊，拓跋力微隻要想避戰，並不容易被抓住。
    當時鄧艾就是覺得，若去對付拓跋力微，兜兜轉轉很費時間，極可能無法建功。
    報信的武將接著道：“杜使君在岔口河得到足夠增援之後，鮮卑軍便已經提前離開了。”
    “多日以來，杜使君確實追不上鮮卑軍，隻得循著方向遠遠跟隨，想探清力微欲從何處渡河。”
    “後來鮮卑人的糧草補給似乎不太充足，便分兵出去，打算找到鳥吾羌部落劫掠。這時杜使君意外發現了一條山林捷徑，遂挑選精銳，從捷徑小道日夜兼行前往敵軍大營。”
    “當時天剛亮，杜使君的前鋒憑借灌木林掩藏，在山溝中間完成了聚集，隨即忽然發起進攻。”
    “那拓跋力微倉促部署人馬對敵，不料我軍一股騎兵從側翼衝出，突襲打穿了鮮卑軍的馬隊。力微沒跑掉，被亂刀砍死於馬上！”
    “之後鮮卑人反擊，欲搶回力微的首級。杜使君便率眾退回山林，眾軍憑借地形邊戰邊走，晚上才脫離戰場……”
    這……這樣也行？鄧艾神色複雜，不禁看了一眼剛剛完成的景觀，他忽然覺得，此景似乎也沒有那麽恐怖壯觀了。
    那可是拓跋鮮卑的大汗，杜預能得此首級，簡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須得很多巧合，真的要看運氣！
    他鄧艾費了不少勁才能在盛樂耀武揚威，而杜預就這麽巧合、運氣，便拿下了幾乎不輸於他的大功？
    刹那之間，說實話鄧艾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是講道理的話，此事是自己這邊的功績，當然可喜可賀，鄧艾根本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杜元……元凱當真、勇猛，善戰！”鄧艾盡力控製著表情，一副貌似欣喜的神色歎道。
    都督先這麽說了，大夥這才迫不及待地，紛紛將驚詫感慨表達出來，“夷平王帳，陣斬可汗，此番三軍北上，可謂已盡全功！”鄧艾也不再多此一舉，另外派人回去報捷。因為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杜預不可能隻告訴自己，必定還同時急不可耐地派了信使回去報喜。
    事情與鄧艾猜測得差不多。
    隻不過杜預派人回去，因為有連綿山脈阻隔，要抵達雁門郡尚需時日。
    反倒是鮮卑沙漠汗那邊，很快就得到了大汗死亡的信息！
    當時力微忽然隕落，其部將索頭便接手了人馬，並在第一時間派人北上報信。索頭想趕快讓王帳那邊的王子們得到消息，也是表明自己並無取代大汗的野心。
    信使走出丘陵地帶之後，便是屬於河套地區的平原。繼續向西北趕路，沒多久就能找到沙漠汗的大股隊伍。
    此時盛樂出來的大隊人馬，已經靠近荒幹水（大河黑）了。
    晉軍沒再深入草原，加上在河套平原上，還有不少鮮卑牧民的邑、落可以抽調力量。王子貴族們算是暫時脫離了危險。
    卻沒想到，大家忽然便收到了大汗崩殂的消息！一時間各個方向的隊伍裏，都傳來了慟哭之聲。
    各部人馬也停止了前進，就地開始構築營寨，以便哀悼先王。
    太子拓跋沙漠汗表現得尤其悲痛，滿臉淚痕，幾乎昏厥！
    其實他一點都不傷心，因為一直不受寵，心裏想傷心也傷不起來，隻是對此消息的驚詫未消。
    但沙漠汗依舊努力地流下了淚水。實際上他的心裏，早就在瘋狂盤算此時的動蕩形勢了！
    沙漠汗雖是太子，但並非唯一的王子，他還有兩個弟弟！況且他這個太子不怎麽被父汗認可，威望不高，在這種大汗突然暴斃的情況下，什麽都沒交接好，一切還存在意外的可能！
    草原上強者為尊，可沒有中原王朝那麽多嫡長倫理規則。
    當然中原王朝的太子也經常會玩完，不過危險主要還是來自於上麵的皇帝，情況有所不同。
    拓跋悉鹿本是最受寵的王子，部族中有不少人親近他。現在悉鹿已死，在短時間內，按理那些支持者已經失去了機會。但其中一些人或許會害怕之前選錯了隊，因此狗急跳牆。他們得不到權利，卻也不想讓沙漠汗得到大權！
    雖然反對沙漠汗的人，現在的情況極其劣勢，但不能不妨！況且那些人正有一個現成的領頭人，力微的寵妃、悉鹿的生母樓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