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赦書房中，賈敬特意借了賈赦的地方與林如海密議關於甄家之事。

    林如海在江南任職數年，與甄家打交道的次數那是數不勝數。

    而且去年林如海中毒之事，隱隱綽綽的，好像與甄家也有著些許聯係。

    於公於私，林如海一直緊緊的關注著甄家的一舉一動。

    兩人坐在書房中，等丫鬟上了茶水後就緊閉房門。

    賈敬率先開口說道“甄家開始動手了，今天一早忠順王借著替聖人送壽禮的機會，隱晦的跟珩兒提了一句。”

    隨即賈敬把忠順王趙曜與忠信王趙暉兩人的衝突，以及甄太妃的反應，還有自己的分析都一一告訴了林如海。

    “敬大哥是想先下手為強？”

    林如海手指敲擊著桌子，他理順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開口問道“甄家是江南第一大族，觸手遍布江南各地，光是各大書院，大多有著甄家的錢財支持。敬大哥可想好了？若是出手，定會激起巨大的波瀾。”

    賈敬嘲諷的笑了一下，他對甄家是嗤之以鼻。

    “如海不必擔心這個，珩兒在巡視江南時，早就布下後手。他早早就將羽林衛退下的一幹老卒，分批送到了江南各地。如今在鄉間，這人老卒才是最有影響力的人。”

    原來賈珩自去年巡視江南時，就已經發現甄家在江南已經尾大不掉。短期內若是從仕林中著手，自己肯定不會是甄家及東林黨人的對手。

    那麽他就運用了前世太祖的絕招――鄉村包圍城市！

    他與皇帝趙禎商議之後，把羽林衛退下的老卒，凡是江南籍的統統賜下功勳，送回原籍。或是擔任裏長，或是在本族中擔任族老。

    羽林衛本身都是戰功赫赫，武道都也不差。以這些倍受大周百姓敬佩的羽林衛老卒，不斷蠶食東林黨人在江南鄉間的影響力。

    再加上賈珩去年拔除的那一群貪官汙吏，如今的甄家，如今的東林黨人勢力早就大不如前，也是時候徹底剔除這群蛀蟲了。

    林如海聽著賈敬的講述，簡單盤算一番，心中雖然還有些擔心，不過既然賈敬已經準備出手，作為賈珩未來的老丈人，兼之甄家與自己有些抽選，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敬大哥既然已經準備動手，那愚弟自當相助。可需要我做些什麽？”

    賈敬搖搖頭說“此事暫時還不到全麵出擊的時候，如今朝中還有幾方實力正在角力。咱們先把水攪渾，我總覺得好像有著一雙看不見的手，一直在背後操控著。”

    林如海疑惑的看向賈敬“此話怎講？”

    “按理說，如今陛下皇位穩固，聖人也是完全支持陛下。可忠禮王趙曙、忠信王趙暉依舊不甘心就此罷手，他們一直對皇位有著野心，這樣做我還能理解。可……”

    賈敬皺眉分析著朝堂的幾方勢力，他頓了一下，繼續跟林如海說道“趙曙背後不但有白蓮教，還有一股難以查清底細的軍方勢力。”

    “軍方？”林如海很是震驚。

    大周軍方勢力，基本上是太上皇趙旭一手提拔。除了日漸衰落的開國一脈，包括四王八公十二侯皆是太上皇最堅定的支持著。

    王子騰跟了趙曙，這是他們都明白的，北靜王水溶雖說與趙曙勾勾搭搭，可他如今隻是個空頭郡王，還未承襲老王爺在軍中的位置。

    林如海不解的詢問“敬大哥是如何知道的？可有眉目？”

    “自珩兒北上從軍，我時刻關注著北方戰事。如海可知珩兒滅韃靼時，泄露行軍路線之事？”

    賈敬這麽一問，林如海就想起賈珩曾經與他說過，當日孤軍北上，準備突襲韃靼王城時，有人泄露羽林衛行軍路線一事。

    “珩兒曾經跟我說過，不是說，很可能是王子騰所為嗎？”

    賈珩搖了搖頭“此事倒是與王子騰無關，我在得知此事後，悄悄讓人查了一下，王子騰當時並不清楚北境大軍的計劃。而且，陛下讓龍禁衛調查之後，抓住了送信之人。那人是死士，說話帶有晉地口音。”

    林如海也是眉頭緊皺，這還真是棘手。他思索著賈敬所說的情況“王家驟晉，他王子騰還沒有實力可以把手伸入九邊大軍，要不然也就不會向榮國府出手了。”

    “沒錯，我已經讓赦弟把榮國府查了個底朝天，王氏那蠢婦隻是被其利用，若不是為了幾個哥兒姐兒的名聲，早就令其‘病故’了。王子騰的目標，就是榮國府在九邊的人脈。”

    賈敬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前。他拿起筆刷刷的畫出九邊的簡易地圖，用手指著大同周邊的形勢圖說道“如海你看，大同衛北接大漠，往南是太原，往東是京城。它即是軍事要地，同時卻也是邊貿重城。如果說，是有人不想失去韃靼這個貿易對象呢？”

    林如海不敢置信的看著桌案上的地圖，他吃驚的看著賈敬。

    這個猜想，真是出乎他的認知。作為儒家正統出身的林如海，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有人如此喪心病狂，這可是拿著漢家江山，換取財富啊。

    “這怎麽會？若是賺錢，就是打下韃靼之地，也可以繼續通商貿易啊！”

    賈敬淡淡的說了一句話“正常的貿易，哪有走私賺的多！”

    轟的一下，林如海腦中一聲炸響。是啊，若是韃靼不滅，大同就是最好的走私之地。隻要掌控了這個走私路線，隻需要用鹽巴，茶葉，鐵器就可以輕鬆的換取韃靼昂貴的皮草、寶石、牛羊、馬匹甚至遼東的人參藥材。

    要知道，韃靼被滅之前，大周貴族最歡迎的就是北地的特產。如今雖然數量多了，可價格卻也是急轉直下。

    不得不說，賈敬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能夠把賈珩的行軍路線清楚的傳遞給韃靼，那這背後的人一定在軍方有些極強的勢力。

    如果這股勢力現在想要找一個代言人，那麽趙曙就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忠信王趙暉，年紀聲望都不如趙曙，哪怕他的生母甄太妃深受太上皇趙旭寵愛，哪怕他的背後有江南一係的支持。

    但文武對立，東林一脈，不可能讓軍方的勢力掌控趙暉。

    唯有忠禮王趙曙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林如海消化了一下驟然聽聞的信息，他實在不敢想像，若是當日賈珩沒有獲勝，韃靼大軍順勢而下，大同、甚至整個北方將會是怎麽樣的場景。

    他憤怒的拍打了一下桌案，大聲怒罵“好賊子，他們就不怕引狼入室，不怕晉室南遷的禍事重演嗎？”

    賈敬看著林如海失態的模樣，最終歎了一口氣勸說道“如今韃靼已滅，咱們還是先查清這些人是什麽底細再說。北地還有瓦剌存在，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林如海稍微穩住了情緒，他點頭應道“敬大哥說的不錯，此事不能草草了事，必須查清楚。不過這件事光靠你我兩家怕是力有不逮，不知敬大哥可曾告知陛下？”

    “陛下早已知曉，可惜朝中人員複雜，為防打草驚蛇，現如今隻是由龍禁衛暗中調查。”

    賈敬早就把猜測告訴了皇帝趙禎，可這件事背後的人隱藏的極深，一時半會還真沒有眉目。

    若不是他時刻關注忠禮王府，怕是到這會都還是一頭霧水。

    “前些日子珩兒圈禁了忠禮王府和北靜王府，我無意中發現，忠禮王府有人悄悄去了大同，我派人跟了上去，可惜最後跟丟了。”

    林如海感歎的說“沒想到啊，赫赫有名的賢王，竟然與邪教，與賣國賊交情如此之深，這可真是諷刺！”

    賈敬也是嗤笑一聲，他對趙曙更加了解，早在東宮當伴讀的時候，他就對這位“賢王”嗤之以鼻。

    正當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聽到門口傳來賈珩的聲音“父親，老祖宗找您！”

    兩人暫時放下所議之事，賈敬打開房門，隻見賈珩身邊還跟著個小尾巴惜春，兩人正看著自己。

    林如海也從書房出來，衝著兩人微笑了一下。

    “姑父安好！”

    賈珩與惜春均是行禮問安，林如海點頭回禮。

    賈敬問道“老太太找我何事？”

    卻聽賈珩說道“老祖宗說讓您做一回中人，與武威將軍府衛家商議一下湘雲妹妹與衛若蘭的親事！”

    嗯？賈敬與林如海麵麵相覷，這牽線拉媒的事，怎麽落到他的頭上了？

    賈敬愣了一下，不過他還是點頭說道“那行，你先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我馬上就過去。”

    賈珩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賈敬與林如海，這兩位大佬在商議什麽？

    他嗯了一聲，帶著小尾巴惜春往榮禧堂走去。

    看到兩人走遠，林如海對賈敬說道“敬大哥可看出老太太的打算？”

    “一是給雲姐兒找一個好歸宿，以防史家把這孤女不當回事。二來麽，應該是在為珩兒璉兒他們拉攏人脈。”賈敬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賈母的打算。

    史湘雲是老保齡侯長子留下的孤女，如今的保齡侯史鼐作為次子能夠襲爵，還是長兄戰死軍前的原因。

    雖說湘雲頂著侯府嫡女的名頭，可叔叔嬸嬸怎麽可能會把心思放在她的終身上。

    還是賈母這個做姑祖母的，一直關心著湘雲。

    “說來起，史鼐兄弟兩個與咱們家也是至親，可他們為人實在讓人看不過眼。對待長兄留下的孤女，不盡心撫養不說，竟然讓堂堂侯門貴女，做那丫鬟婆子的針線活。”

    賈珩鄙夷的說道“如海就不在京，可能不知道，璐姐兒曾經與我說過，雲姐兒的月錢，還不夠她買胭脂水粉的，常常拿了針線活去賣了換錢！”

    林如海早就聽黛玉跟他說過這事，當時甚為震驚。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榮禧堂走去，賈敬悄悄對林如海說“大同之事，你清楚就好，暫時不要出手。等我這邊與龍禁衛通通氣，咱們最好一擊就中，這樣才保險些。”

    林如海點頭應下“好，這事還需從長計議，明日下衙，我再來尋大哥商議。”

    ……

    卻說榮禧堂中，此時隻剩下史鼐之妻史楊氏。她正陪著賈母說笑，雖然麵上帶著微笑，心中卻在罵娘。

    賈母竟然查手湘雲的親事，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其實她與丈夫史鼐早就做好了打算，湘雲容貌端莊秀麗，性格也是活潑，等湘雲及笄之後，正好配與公侯府邸，最好是嫡次子。

    這樣，既不會讓湘雲未來的身份壓過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可以為史家帶著不少的助力。

    可賈母卻準備讓湘雲嫁入衛家這個破落戶，雖然也是公侯之後，可如今的衛家能給自家帶來什麽呢？說不得還需要自家貼補衛家一些。

    再聽到賈母說起湘雲父母留下的財產嫁妝，史楊氏差點跳腳罵出來。

    當年史鼐為了順利襲爵，湘雲父母留下的財物，早就為了打點消耗大半，剩下的他們夫婦也打算貼補給自己的兒女。

    史楊氏強撐著笑臉與賈母說著閑話，一邊祈禱賈敬不要答應做這中人，一邊期盼著史鼐快快到來。

    可惜天道循環，報應不爽。許是湘雲父母在天有靈，賈敬早就對史鼐夫婦不滿許久。

    賈母是心疼自己的侄孫女，賈敬則是對史鼐兄弟倆當年對賈家避如蛇蠍的做法極其不滿。

    如今能夠惡心一下史鼐兄弟倆，他怎麽可能會放棄這個機會。

    鴛鴦引著賈敬進來，林如海還是跟著走進了榮禧堂。

    “老太太安好！”

    “嶽母大人安好！”

    兩人躬身問安，賈母微笑著讓兩人坐下。

    待二人坐定，賈母先把衛家有意求娶湘雲的事說了一下，然後轉身向史楊氏說道“我也知道此事本應讓你家自己做主，可湘雲是我那大侄兒唯一的骨血，老婆子看著她一點點長大，我就托大做這一回主。那衛家雖然如今不顯，可這衛家哥兒卻是同寶玉交好，我也見過幾次，是個不錯的孩子。”

    史楊氏喃喃的小聲說道“姑母，可這湘雲的婚事，夫君早就有了打算……”

    她的話還沒說完，賈敬就打斷問道“弟妹是說，鼐兄弟已經為湘雲看好了人家？不知是哪一家啊，說出來讓為兄替你們把把關可好？”

    賈敬作為賈家老族長，言談之間，威勢甚重，直壓得史楊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說他們夫婦本來就還沒有決定好把湘雲“賣”到哪家，光是賈敬看似風淡雲輕，卻凜冽非常的語氣，就讓她十分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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