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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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拂從酒精工坊回來,還沒進門,便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哭聲。
她一臉狐疑地進了院子,看到小亮小思正圍著一個籃子不知所措,看到白拂回來,兩人如獲大赦般地跑來。
“小白小白,我們撿到一個籃子, 籃子裏有個快凍死的寶寶。”
白拂一驚,上前查看。
是個女嬰,看樣子剛生下來不久,皺皺的小臉被凍得青紫。
白拂來不及多想,將孩子抱進自己屋,好一番折騰後,孩子總算不哭了。
小思端進來樂嬸子煮好的羊奶,白拂一點一點喂給孩子, 等孩子睡過去才問起小思小亮撿孩子的經過。
孩子不是在別處撿的, 就在山腳下一塊石頭旁,那裏不常走人,小思小亮今日心血來潮想去看看他們設的陷阱有沒有逮到什麽,路過那裏意外發現了孩子。
天寒地凍的,孩子穿得單薄,若是小思小亮今日沒發現,這孩子肯定活不過今晚。
白拂給她檢查身體的時候,在她身上發現一個紅字黃底符咒,白拂不懂,拿去問樂嬸子。
樂嬸子隻看一眼便知道是何物。
“公子”樂嬸子說,“這是不讓女嬰投胎到自家的符咒。”
白拂知道古代重男輕女,但是重男輕女到這個程度是她沒有想到的。
白拂沒多說什麽,隻讓樂嬸子去村裏剛生孩子的人家問問,有沒有多餘的奶水。
“公子,這樣怕是不好。”
樂嬸子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若叫人知道您收養了這孩子,怕是更多孩子會被偷偷送來。”
白拂沉默了。
這確實可能。
但她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知道了”白拂道, “樂嬸子你先去村裏問問吧。”
晚上大家回來,都知道白拂收養了一個女嬰還取名福娃的事,因為不像樂嬸子那般懂得多,大家倒是沒多說什麽。
語文抱著孩子輕輕搖晃,“公子,這孩子挺乖,晚上交給我看吧。”
白拂點點頭。
語文性格確實最適合養孩子。
“那就辛苦你了,白日我會請個村裏人幫忙照看。”
小思小亮圍著福娃轉個不停,因為孩子是他倆撿回來的,感覺格外不一般,聽說白拂要收養這孩子,最高興的就是他倆。
晚上,斐公子聽小思說了這事特地帶著一個女大夫過來了一趟。
大夫檢查後說孩子還好,就是受了涼,不過孩子太小不太好開藥,隻能仔細觀察照顧。
送走大夫後斐公子提出由他帶孩子回去請人照顧,畢竟帶福娃回來這事有小思主意,不能讓白拂一個小姑娘承擔後果。
知道對方是好心,白拂毫不猶豫回絕了:
“沒事,我這邊女人多, 照顧孩子方便,而且我挺喜歡這個孩子的。”
話音落,剛剛還睡著的福娃突然哇哇哭起來,白拂忙抱起她慢慢轉,輕輕哄,很快福娃又吧唧吧唧嘴甜甜睡過去。
白拂鬆口氣,吐了吐舌頭,轉頭小聲對斐公子說:
“這事你別管了,我能搞定的。”
斐公子想了想,沒再多說什麽,帶著小思先回去了。
“爹爹”
小思不願意離開,被斐公子牽著一步三回頭,小臉上委屈巴巴地:
“小白以後會不會隻喜歡福娃不喜歡我了啊?”
斐公子無奈道:“.....不會的,小白不是那樣的人。”
小思不信。
“可小白為了照顧福娃都不讓我跟她睡了,我好傷心。”
“大夫不是說了嗎”斐公子道,“福娃生病了,要仔細觀察幾日,小白會很辛苦,你要體恤小白。”
“哦,好吧”
...
果不其然,翌日,福娃開始發燒,幫忙照看孩子的人還沒找到,白拂隻得和樂嬸子一起在家折騰孩子。
折騰了好幾日,福娃恢複了,照看孩子的人也到位,這日,白拂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趟州府,卻突然被雲旗派人給喊了去。
“白公子,不好了,黑寶石出人命了!”
黑寶石的夥計阿步神色慌張跑來,一進院子就喊了這麽一句。
白拂剛走到門口,聞言二話不說跟著阿步上了馬車,路過工坊時喊上小四兒,催馬朝鎮上奔去。
“公子”
小四兒聽了緣由一臉緊張。
“這段時間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出這麽大事故?”他問道。
如今煤炭工坊大多是村裏人,小四都熟,白拂便讓小四兒負責監工,他負責的東西出了人命他自然緊張。
“先別急”
白拂穩住小四兒:
“阿步來得急有些事也沒搞清楚,喊你來是有其它事要你去辦。”
馬車停下時,白拂也正好和小四兒交代完畢,聽阿步喊到了,立馬起身撩開車簾走了出去。
小四兒沒有下車,坐著馬車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白拂站定一看,這是東區一條商業街,此刻前麵不遠處一家高檔書鋪前,站滿了圍觀百姓,正交頭接耳說得正熱鬧。
“早說了這蜂窩煤不安全。”
“我聽說黑寶石非要所有客人在一個冊子上簽字,還說若不遵守告知事項出了事概不負責。”
“黑良心啊,知道會出事還拿出來賣,不是禍害人嗎?”
“虛,小聲點,聽說黑寶石賄賂了知州,如今知州大人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懂別在那瞎咧咧,用柴火也有中毒的,也沒見誰不用,人家黑寶石夥計說了,這叫防患於未然。”
“這話也就你信,哪個賣東西的不說自家東西好,隻要能忽悠人,反話也能往正了說。”
“大夫咋還不出來,人到底救沒救回來啊?”
眾人七嘴八舌,沒有要散去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
白拂沒挪步,左右張望一會兒,便見雲旗領著人從另一條巷子穿來,對她使了個眼色,轉身進了一間茶樓。
白拂抬腳跟過去。
茶樓二樓廂房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斜對麵書鋪那邊的情況。
“打聽到什麽?”一落座白拂問道。
看雲旗這架勢,不像是被火燒了眉毛,說明事情沒有阿步喊的那般嚴重。
路上她問過阿步,但是阿步一問三不知,隻說一大早開門,就有人在鋪子門口喊一嗓子出人命了,不待人細問,便拉了掌櫃跑了。
他這邊還在雲裏霧裏,二掌櫃的便讓他去小溪村請白公子,他也就稀裏糊塗跑來接人了,喊了那麽一句話。
雲旗指了指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的出事地點。
“打探過了,是這書鋪裏的四個夥計,昨晚睡的一個屋,早上掌櫃的過來發現店鋪還沒開門,進去一看發現都昏迷著,剛才人都救回來了,但大夫查不出原因,隻說可能是炭毒。”
炭毒?
聽說人都救回來白拂剛稍稍安心,聽到是炭毒又不淡定了。
古代說的炭毒就是現代的一氧化碳中毒。
這在現代也是很嚴重的事故,賣蜂窩煤前白拂沒少操心這一點,特意讓鋪子員工做了很多預防宣傳工作。
“不是給每個客人強調過,不能在不通風環境使用煤炭嗎?他們是沒聽進去還是聽了沒照做?”
“目前還不清楚”
雲旗神情凝重搖頭,“不過按照你的要求,鋪子裏除了夥計口頭說明,還發了宣傳單說明使用方法,人手一份。”
“那就是沒照做?”
不待雲旗回答,白拂自己又搖搖頭。
“沒照做也不至於”
古代的房子屋頂是瓦片結構,密封性不算高。
窗戶也都是油紙糊的,哪怕外麵隔了木板,密封性也並不好,屋裏有充足空氣,煤就不會燃燒不充分產生對人體有害的一氧化碳。
如此以來,想煤炭中毒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之所以大力宣傳預防,不過是擔心有個萬一。
她打聽過,古代也有燒木炭中毒的悲劇發生,而且大多是發生在舍得大量用碳且房屋精良的富貴人家。
原本她的蜂窩煤隻能賣給普通百姓,不需要擔心這一點,但這個漫長的寒冬改變了蜂窩煤的目標客戶群,富貴人家反而成為主流,防範工作便顯得尤其重要。
沒想到做到這個份上,還是出了萬一。
白拂看一眼那書鋪招牌--
元德書鋪。
看規模和裝修應該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書鋪,裏麵不知道什麽情況,但從外觀精美程度來看,說不準裏麵屋子還真的密封性很好。
不過--
“這家鋪子的待遇很好嗎?夥計也能用上咱們的蜂窩煤?”她思忖著問道。
之前蜂窩煤緊張,連秦十三和斐公子買了煤都要省著用,這家鋪子的主人有這麽大方?
“這鋪子是黃家開的,銀子自是不缺。”雲旗說,“對夥計如何我也不清楚,我讓人去查查。”
黃家?
白拂心裏一個咯噔,這巧得有些過了吧...她麵上卻不動聲色,點點頭,讓雲旗去安排人調查。
白拂看向窗外,鋪子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討論也越來越激烈,按照這個趨勢,恐怕不到天黑整個白麓鎮都要傳遍了。
另一間茶樓二樓。
喻姨娘將視線從看熱鬧的人群收回,思忖片刻後問對麵自己鋪子的掌櫃,“煤炭果真有毒害?”
這些時日她的人沒少往黑寶石跑,如今很多人知道她郭家的煤和黑寶石的煤來自同一家礦。
她正準備讓掌櫃的去各個鍛鐵窯瓷器窯探探口風,節骨眼上居然出了這樣的事,簡直是糟心。
掌櫃搖頭。
“小的也不確定”
頓了頓,“不過我們供給窯子和商鋪的煤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一旁管事婆子上前,試探著開口:
“夫人,上次工坊上不是說,那蜂窩煤裏摻和了其它東西,會不會是摻和的東西有毒?”
聽完這話,郭夫人和掌櫃皆是露出幾分了然之色,兩人若有所思地對視一眼。
同行之間難免好奇心多一些,見黑寶石的蜂窩煤賣得好,他們郭家也繞著彎子買回來一些,想看看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好法。
郭家畢竟經營煤炭鋪子多年,工坊裏的師傅一看便知那煤炭不純,加了其它料,師傅推測至少有木屑和泥土,其它的便看不出來了,隻說至少還有兩三樣。
在煤炭裏摻和些東西幫助煤成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隻是各家配方不同罷了,郭家鋪子的煤球就是煤粉加黃黏土加水做成的,近些年因為生意不好做,他們黃粘土的含量越來越高...
莫不是德天閣為了省煤,添了不好的東西?
郭夫人轉過彎來。
“這黑心的德天閣,是存心想壞我郭家和賀家聲譽啊!”
自從大夫進去後,元德書鋪的大門便關上了,圍觀群眾自娛自樂了半天,見半天沒個人出來給個說法,慢慢也散了去忙活自己的事。
等書鋪門口的人群散了,去打探的夥計還沒回,得知小四兒已經先行一步去黑寶石查記錄,雲旗便決定先回趟鋪子。
白拂又坐了會兒,看一眼天色還亮著,放棄偷偷入內打探的念頭,起身慢騰騰朝外走。
這邊門剛打開,吱呀一聲旁邊的門也打開。
白拂下意識看過去,不期然和一個笑容滿麵的中年男人視線對上。
是個陌生麵孔,不過別人對她笑,她也不能板著個臉,白拂禮節性笑笑點了個頭,就要收回視線邁步。
“白公子,我家老爺想請公子喝杯茶,不知能否賞光?”
那人突然開口說道。
白拂腳步一頓,收到一半的視線又投了過去,略作停頓,抬腳朝男人走去。
見白拂這麽容易就答應,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怔才退到門邊手勢做請。
白拂稍稍側身,抬腳進了廂房。
這廂房就在她廂房隔壁,格局差不多,靠窗的位子想必也能看到元德書鋪。
此刻那位子上的富態老爺正在喝茶,麵上有生意人的慣有的和煦精明,見白拂進屋,他笑著放下茶杯。
“白公子果然是個利落人,請坐。”
白拂腳不動,隻麵上客套地拱拱手:
“不知這位老爺貴姓?在此守小子我有何指教?”
雖然跟她有關聯的幾個鋪子如今在白麓鎮很有名,但白拂不認為自己這張臉在白麓鎮識別度有多高,畢竟她平日不大在外麵應酬見人。
剛才這位老爺的隨從能一眼認出他並喊出名字,想必是一直守著的。
這種時候在此處守他,與今日之事多少有些關聯,這般想著,白拂剛才二話不說過來了。
白拂性子直,最煩彎彎繞繞躲躲藏藏,也懶得猜,是敵是友,總是要見見的。
富態老爺又是一笑。
“免貴姓程,來此並非為了守你,隻是恰巧知道一些事,又碰巧遇到,便想和小兄弟說道說道。”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
“您說,洗耳恭聽。”
白拂隻客客氣氣說了一句,依然沒有要過去坐的意思。
程老爺也不勉強,悠然給自己又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喝了一口才開口。
“若我說這是黃家設的一個局,白公子信嗎?”
白拂淡淡一笑。
“黃家設局設到自己鋪子裏,我覺得黃老爺沒這麽傻,程老爺可有證據?”
“若有證據白公子打算怎麽做?”
“那得要看看是什麽證據才知道。”
程老爺哈哈一笑,眸子裏閃過一抹興味。
“我說這黃二為何不要臉不要皮地去找你結親,你這年輕人果然有幾分過人之處。”
白拂聽出點意思--
“看來您和黃家關係不好,那我更不能聽您一麵之詞,而且既然程老爺能查到,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白拂就此告辭。”
說罷轉身就要走,一隻手伸過來攔住他,白拂站定。
“這是何意?”
她斜倪著那隻手的主人,那隨從卻隻是笑笑,示意程老爺還有話說。
“年輕人還是急躁了些。”
身後傳來程老爺不疾不徐的聲音,“這事恐怕你還真查不到。”
白拂不接話。
程老爺也不需要誰接話,又自顧自說:
“實話說了吧,鎮上的柴火鋪子都是我家開的,你的煤炭鋪子出事對我是好事。”
哦,原來是競對。
白拂轉過身,輕笑一聲,“所以您的嫌疑最大。”
程老爺做了個老爺我也很無奈的表情。
“所以我要先跟你說清楚,撇清關係,免得白公子多走彎路,我也多些麻煩。”
白拂挑眉。
這程老爺實在是個人精,從他神態也看不出真假虛實,便問道:
“那您打算如何撇清關係?”
“年輕人,我給你點提示吧。”
程老爺起身走過來,將白拂還一番打量,“黃家想招你為婿,可惜被你拒絕,而且你一直不露麵,黃家便想出這麽個損招,想逼你露麵。”
白拂靜靜聽著,看不出是信了還是不信。
不過心裏卻開始腹誹。
在雲旗說書鋪是黃家開的時,她心裏便隱隱有了懷疑,也往程老爺說的方麵猜測過。
但結合黃家這段時間的套路來看,黃家並不想真惹惱他--
做的都是些不痛不癢旁敲側擊的事,而且黃家的人做事很有分寸,那些事做得並不讓人生厭。
這也是他容忍黃家繼續折騰的主要原因。
想著他們折騰一段日子,知道她確實不打算改變心意,自然而然就放棄了。
可如今....
難道黃家失了耐心,決定改變策略,想要殺殺她的銳氣?
讓她見識見識什麽叫胳膊鬥不過大腿?
哦,也許在黃家眼裏,她現在連胳膊都不算。
頂多算一根手指頭。
“您的意思是,黃家結不了親,便打算結仇?”白拂又問道。
麵容青稚的年輕人說這話時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反而有種了然對方動機後的無奈之色。
除此之外,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惱火,甚至沒有幾分生氣的意思。
現在的年輕人這麽沉得住氣?
這小子有點意思。
程老爺笑了。
“不一定是為了結仇,親也不一定結不了,黃二老爺的算盤打得好,你小子留點心眼便是。”
白拂被他的笑和說詞搞得有些懵。
這些古人,有什麽話不能一句說明白嘛?
非要整得跟猜啞謎似的。
不一定是為了結仇,親也不一定結不了...那就是有可能結仇,卻仍能成親。
白拂突然有些好奇,這個能促成親事的仇,是怎樣的?
可這程老爺看似不太想跟她一口氣解釋清楚,又或者他其實也隻是猜測無法說清楚?
“這麽問吧。”
白拂沉吟片刻問道,“您揭穿黃家的局對您有什麽好處?”
閑坐看戲豈不是更好?
黃家贏了,程老爺少了個競爭對手。
黃家輸了,程老爺可以看場笑話。
聽陳老爺剛才語氣也不像跟黃家有多大仇,頂多是有些看不順眼,總不至於因為看不順眼就要幫著她這個競爭對手去得罪黃家?
是個生意人都不會做這種不討好的事。
怎麽看程老爺也不是這樣的傻子。
“本來除了賭口氣,也沒有什麽特別好處,不過現在有了。”程老爺笑得意味深長,還拍了拍白拂肩膀:
“不巧老爺我也有一個孫女待嫁,白公子一表人才,又會做生意,是個可塑之才,想必斷然不會同意黃家上門女婿的要求,我家的孫女不一樣,願意嫁去你白家,如何?”
白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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