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李迪這話也正是我的擔憂。
    可轉念一想。
    自古聖人均賢孝，蘭芝以後的命運不應該太差。
    甚至還要比一般人更好。
    我笑笑，跟她說出了我的想法。
    “但願吧……”
    李迪輕輕吐出三個字，正要再說什麽，卻被蘭芝的歌聲生生打斷。
    大半夜的，她的歌聲太過突兀，好在她的嗓音還算清靈。
    隻是，這歌詞……
    “蓋棺定，功罪分，茫茫海宇見承平，萬裏河山處處青……”
    “紅霞蔚，白雲蒸，白骨如丘滿崗陵，相將玉兔漸東升……”
    “逢末世，難太平，世宇三分聖人出，玄色其冠張其服……”
    “天地複，明萬物，四海謳歌受其福……”
    “長生，她這歌唱得不對啊！”
    李迪也發現了異常。
    我皺起眉頭。
    蘭芝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唱出這樣一段歌詞？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肚子裏懷的是個聖人？
    可她兩眼空洞，目光呆滯，唯有嘴巴一張一合。
    那些初聽晦澀難懂，細思又意義深遠的詞，輕快自然的從她口中唱出來，好像根本沒有經過腦子。
    這讓人覺得這歌是提前錄製好的音頻，而蘭芝就像一個播放器。
    “她似乎預感到了孩子的事……”
    短暫的驚愕過後，李迪率先平靜，她盯著蘭芝，歎道：“母子連心，她提前感知也不無可能。傳說，其他聖人降世之時，其母或多或少都有感應。”
    我知她說的是老子和孔子。
    正欲再和她閑聊幾句，蘭芝的歌聲卻戛然而止，同時，院子裏傳來一陣狗叫聲。
    先是狂吠。
    接著變成了嗚咽，似是被人剁了尾巴。
    高家養了好幾條大型犬，用作看門護院。
    出什麽事了？
    我立馬起身，剛要推門出去查看。
    李迪攔住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抬手指了指窗戶。
    為了方便觀察外麵的情況，窗簾我一直沒拉上。
    這會兒，順著李迪所指，我定睛一看，然後緊皺起了眉。
    窗戶的一邊，正露著一張慘白的鬼臉！
    這鬼臉正往窗戶內看。
    隻不過，這鬼臉看上去有點麵熟。
    正想著這鬼臉是誰，它竟然賊溜溜地整個冒了出來！
    是高家老太太！
    難怪不怕我和李迪。
    她這是不放心蘭芝肚子裏的孩子，又偷偷跑回來瞧瞧？
    隻是，她為什麽趴在窗戶上，不進來呢？
    屋裏又沒有驅鬼符。
    這裏是她家，這也算正常回門。
    我張嘴欲喊她進來，卻見她忽然衝我擺了擺手，似乎是讓我不要出聲。
    同時，她滿臉慌張，做賊一般。
    她這是怎麽了？
    我正疑惑，又見她一個勁兒地衝我招手，那意思是讓我出去。
    “老太太好像在害怕什麽，又有什麽事情找我們。”
    李迪貼在我的耳邊輕輕的說道。
    溫熱的氣息輕撫在我的耳垂，癢癢的，心下隨之蕩起一波漣漪。
    我輕咳一聲：“我出去看看。”
    李迪囑咐道：“小心點兒。”
    我點頭答應，然後推門而出。
    待我來到院子裏，高老太太早已等在這裏了。
    見我出來，她拔腿就往外飄，一邊飄，還忍不住一邊回頭直望。
    我知道她看的是蘭芝房間的窗戶。
    她這是在害怕什麽？
    難道蘭芝房間裏貴有可怕的東西追出來？
    “老太太，你搞什麽鬼？”
    我忍不住出言相問。
    誰知，她不但不搭話，反而腳下不停。
    出了門，又跑了三四百米，來到一個草垛後，老太太終於停下了腳步。
    “老太太，你這是幹什麽？整的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這也太給鬼丟臉了吧。
    我暗嘲一句。
    老太太的目光有些幽怨。
    她盯著我看了良久，才緩緩說道：“大師，你那天答應我的，要幫我除掉蘭芝肚子裏的孩子，你怎麽還不動手？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但不履行承諾，反而將她保護起來了……”
    這老太太，還真有點胡攪蠻纏的意味。
    我反駁道：“你記錯了吧？我當時跟你說的明明白白，若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個鬼娃，我自然會除去。蘭芝肚子了懷的是什麽，你應該知道了吧？”
    老太太道：“這幾天我也聽旁的鬼說了，蘭芝肚子裏懷了個空胎，空胎雖然不是直接意義上的鬼，但也不是我家蘭子的種，這不是我家的孩子，我們不能要！”
    老太太說到這裏，雙手拍著大腿，嗓音提高幾度分貝：“更況且，她的肚子裏鑽進去了一個妖孽，要任由那妖孽投生到我高家，那可如何是好？”
    “妖孽？”我反問一句，“你的意思是，蘭芝肚子裏懷的空胎不是被鬼占了？這也是你趴在窗戶上不敢進屋的緣由？”
    老太太苦著臉道：“是啊，那妖孽厲害的緊，要是被它發現了我，我就沒命了。”
    “何方妖孽這麽厲害？”
    我問道，心裏想的卻是，如果她所言非虛，那朱老頭奪胎這事好像有些麻煩。
    老太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它是哪方妖孽，第一次見到它是在我還沒死的時候，蘭子為了治我那怪病將我埋進了祖墳裏，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我就跟做夢似得從地裏鑽了出來。”
    “我當時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墳地裏，不過我看到的不是一個個墳包，而是一間間小房子，並且房子裏都亮著昏黃的燈。”
    “我隨手推開一間，裏麵住著一個老太太，是我認識的人。隻是她早就已經死了。”
    “到我這個年紀，對生死之事已經看的很明白了，我意識她是鬼，她的房子就是她的墳，但我也沒害怕，以為自己也死了，便跟她嘮了起來。可我們才沒嘮幾句，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男人唱歌的聲音……”
    聽老太太說到這裏，我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我打斷她問道：“唱歌的人是不是一個光著屁股的小娃娃？”
    老太太很驚訝：“你怎麽知道的？你見過他？”
    “算是見過吧。”我略一停頓，“他吃鬼對嗎？”
    老太太點點頭道：“是，是，那吃起鬼來跟吃花生米似得，一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