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養的幾天裏，嚴玉芳動不動就來到方嚴的臥室，坐在床邊就開始唉聲歎氣。
    剛開始得知阿羞懷孕的消息時，她很激動，甚至當天就想去馬蘭坡看阿羞，不過被方嚴攔了下來。
    能想象到，米善學見到方嚴家長，不會有什麽好話，方嚴一個小輩聽了就聽了，沒有讓老媽過去替他挨罵的道理。
    過了一兩天後，驚喜慢慢消退，嚴玉芳又發起愁來........
    ‘流產’之類的想法，從來不存在嚴女士的腦海，因為她年輕時有過此類極其糟糕的記憶。
    再者，阿羞肚子裏的，可是她親親的大孫子或者孫女。
    但是，生下來的話，在她想來也就意味著方嚴和小鹿就再沒可能了。
    小鹿又沒做錯什麽.......
    手心手背都是肉。
    5月22日早上，嚴玉芳麵帶愁容又一次來到了方嚴的臥室。
    “又沒睡好啊？”
    方嚴看著老媽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
    “我怎麽可能睡得好啊。”
    嚴玉芳揉著眉心，無奈道：“我現在先不問你們三個的事到底怎麽辦，但阿羞不能一直留在家裏啊。她現在懷了三個月，做胎還不穩，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他爸爸一個大男人，又不懂怎麽照顧人，你總得先想辦法把人接出來啊。”
    方嚴點點頭，起身穿衣下床。
    19日到家，至今三天了。
    畢竟剛剛經曆過川北驚魂，無論是阿羞還是小鹿，都需要和家人待上幾天，各自平複一下情緒。
    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你去哪兒？”看到兒子要出去，嚴玉芳急忙道。
    “去接阿羞。”方嚴邊回答邊下樓。
    “就.......就這麽去了？”嚴玉芳驚訝道。
    “怎麽？還得沐浴焚香麽？”方嚴奇怪道。
    “不是.......阿羞爸爸會不會打你啊？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
    方嚴揮揮手，留給嚴玉芳一道灑脫背影。
    現在兩邊的家長都不會歡迎方嚴，他自然有一定心理準備。
    走出了院子，方嚴先給方衛東打了個電話。
    “爸，你的車子我用一下。”牧馬人已經永遠留在了川北的廢墟中，方嚴沒有了交通工具。
    “我忙著呢，你自己打車吧。”
    正在廠裏忙活著的方衛東，一會兒還要出去，有用車的計劃，不過拒絕了兒子後，又多問了一句：“你用車幹什麽？”
    “接你兒媳婦啊。”
    “那個？”
    老方的反應越來越正常了，沒有一點負罪感.......
    “接阿羞，我媽讓我接她來吳都養胎。”
    “哦哦~好，我現在就把車給你送過去.......”
    半個小時後，方衛東把車子停在了九溪園門口。
    “兒子，油我已經給你加滿了。”
    方衛東下車時，還在絮絮叨叨的交待著：“開車的時候不要急起急刹，遇到坑窪一定慢點，別顛著阿羞，後座上那條褥子是新的，可以讓阿羞躺在上麵.......”
    “知道了，你怎麽變得和我媽一樣囉嗦了。”
    方嚴鑽進車裏，調頭駛出了小區。
    不過，出發前，他先給小鹿打了個電話。
    不能隻顧著接阿羞，忘了小鹿啊。
    但小鹿卻在電話裏緊張兮兮道：“你現在別來，過兩天再來找我，我爸爸一直都守著我呐，這些天他每天上早上跑步，晚上睡覺前還會打一套軍體拳.......”
    我靠，老林不至於吧。
    “他要真打我的話，我又不還手，至於練拳麽.......”
    方嚴訕訕道。
    對此，小鹿做出了解釋：“他不是怕你還手，畢竟還有大伯二伯這些幫手呐，他是怕體力不足，打的不過癮........”
    “嗬嗬~”
    方嚴幹笑後，迅速接受了小鹿的意見：“那我晚兩天再去找你.......”
    車子離開九溪園後，老方並沒有馬上返回廠裏，反而背著手回了家。
    經曆川北一場，老方的事業心忽然被磨滅了不少。
    人活著，還是多陪陪家人的好。
    不過，他還進門，嚴玉芳卻先從客廳走了出來。
    “你要出去？”看到老婆收拾的規規矩矩，方衛東奇怪道。
    “意~你回來了？我去買東西，你和我一起？”
    “買什麽啊？”
    “買孕婦吃的補品。”
    “好，我和你一起去.......”
    車子被開走了，方衛東隻能又一次推出了長江750偏三輪。
    簡單擦洗了摩托上的灰塵，兩口子出了門。
    第一站，兩人先去菜場，買了土雞、土鴨後，又轉道去了一家零食店。
    “我記得阿羞不愛吃這些東西啊。”
    方衛東看著琳琅滿目的零食，不解道。
    “你懂什麽，她是因為小時候過慣了苦日子，所以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其實懷孕的時候，嘴饞著呢。”
    嚴玉芳稱好了一袋上好的葡萄幹，又挑揀起品相好的巴旦木、開心果、鬆子仁等堅果。
    當年她懷方嚴的時候，就愛吃零嘴，現在有了條件，自然不能委屈了人家阿羞。
    《五代河山風月》
    零食、水果買了一大堆，嚴玉芳還不過癮，又突發奇想拉著丈夫去了商場裏的母嬰店.......
    “現在......還太早了吧。”
    去的路上，方衛東還如此說道，但進了店裏，看到掛了滿牆的小衣服、玩具之後，他比嚴玉芳還來勁。
    本來嚴玉芳隻是想先來了解一下奶粉、尿片之類的東西，方衛東竟然直接開始買衣服和玩具了。
    看到丈夫沒出息的模樣，嚴玉芳上前拿掉了他手裏的變形金剛。
    “現在都還不知道是男孩是女孩呢！你亂買這些幹什麽.......”
    “呃.......”
    老方一想是這個理，但還是嘴硬道：“女孩也能玩變形金剛啊！”
    “鬼扯！要是女孩的話，要玩這種.......”
    嚴玉芳一手拿著毛絨玩具，一手拿了芭比娃娃。
    兩人的爭執，引來了售貨員的熱心詢問。
    “你好，是給孩子挑玩具麽？孩子多大了？”
    “剛.......剛懷了三個月.......”
    “........”
    售貨員怔怔望著眼前兩位中年人，差點說出一句：你倆去別處搗亂行不行！
    逛了整整一上午，方衛東夫婦拎著大包小包開始回家。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家裏能多一個小毛頭，就意味著血脈的延續、意味著家庭裏蓬勃的希望.......
    自然是讓人極其歡喜的。
    這種情緒甚至隱隱壓住了對兒子感情問題的擔憂。
    嚴玉芳也有好多年沒這麽讓方衛東騎著偏三輪摩托載過了。
    這使得她不由想起了年輕時候。
    如今，吹過她麵龐的溫熱夏風，似乎還和當年一樣。
    變化的是行人們的穿著和林立的高樓，以及她眼角的細細魚尾紋.......
    芸芸眾生的安詳時光，就在這麽不知不覺間，隨著一年年往去複返的夏天，悄無聲息的流逝了。
    她老了，但孩子長大了。
    心中忽然生出了無限感慨的嚴玉芳，忽然對丈夫道：“老公，帶我環城路上兜兜風吧！就像年輕時候一樣，哈哈哈。”
    “哈哈，好！”
    老婆突然有了興致，方衛東自不會掃興。
    車頭一轉，750駛向了環城路。
    但老兩口.......
    吳都北三環路口，一名交警站在750前，向方衛東敬了個禮。
    “交警同誌，有什麽問題麽？”
    方衛東掏出了cd駕駛證。
    他可是有證的人，怕啥？
    交警同誌接過駕證看了看，嚴肅道：“今年5.1開始，全市三環內禁摩，你們不知道麽？”
    “呃.......”
    剛才還瀟灑的一匹的方衛東和嚴玉芳麵麵相覷。
    “下車，接受處罰！”
    交警打量了兩口幾眼，教訓道：“還有，摩托不能載人，還不戴頭盔！看你倆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
    批評別的，老方也就忍了，但說他們年紀不小，老方不樂意了。
    “我們年紀大麽？我今年19，我老婆17.......”
    嚴玉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接著哈哈笑了起來：“對對對，我17，我老公19。”
    “.......”
    交警同誌再次看了一眼駕駛證，從上麵的身份證號也能看出來，老方都是四十多的人了.......
    不過，麵對這倆非要裝嫩的老同誌，也隻能無奈搖了搖頭。
    但是意猶未盡的嚴玉芳同誌又道：“同誌，不會通知父母吧.......”
    這下，交警同誌也被逗笑了：“不但要通知父母，還會告訴你們老師呢！”
    大笑中，方衛東忽然有所感悟，他們現在的模樣，說不定二十年後的某天會在兒子和小鹿的身上重演.......
    因為小鹿率真的性格，本就和嚴玉芳有幾分相似。
    不過，想到還有一個整天一本正經愛裝大人的阿羞，方衛東覺得，屆時阿羞一定是站在旁邊教訓小鹿和方嚴的那個人。
    想想，還挺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