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窮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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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帳篷,桐油幽幽地燃燒,釋放著微弱的光亮。

    狄兵的主要高級軍官都聚集在緣斯的大帳內議事。

    翟聲繪製出一雙馬鐙的輪廓。

    “宋人倚仗的就是這個物什,使得他們能夠在馬匹全速衝鋒的時候依然穩穩地端坐馬鞍之上,甚至於能夠借著馬力,揮舞長矛,抵近刺擊。

    我們的弓騎兵沒有裝備這個物什,全速狂飆的時候一旦鬆開韁繩,就會跌落馬下,故而不能在疾馳的時候開弓。若是果得此物……”

    翟聲把目光投向緣斯。緣斯稍稍思忖,會意,當即拍板“明日一早,伐木取材,傾力打造。”

    翟青從旁補充道“今日一戰,弓兵損失殆盡,亟待替補。”

    緣斯道“撥半數弓騎兵與你,橫豎現在弓騎兵無用武之地,不如棄馬,換弓,壓製城頭。”弓騎兵用的都是小磅數的斯基泰弓,射程小,穿甲能力有限,換作步兵的大磅數弓,才能顯著提升初速度,克服箭矢本身重力,對城頭的宋人形成威脅。

    “此番第一次進攻長丘城,城牆夯實的程度超出了預計。明日,還需要填土,一直填到足以跑馬上城牆的傾角。翟青,你繼續負責攻城事項。”

    翟青頓首領命。

    “宋人的三個具甲騎兵很是棘手,必須圍而殲之。翟聲你負責打造那個物什,有了它,弓騎兵的速度就快過了宋人。甲騎就交給你針對了。”

    翟聲亦頓首。

    軍議進行到一半,忽而一匹受驚的戰馬猝然闖進大帳內,貼近帳門的軍官被撞得淩空飛起,砸到地上折了肋骨。

    孔武有力的緣斯怒發衝冠,一劍擊在瘋馬的軀幹上,把馬匹抽的橫飛了出去。

    巨大的衝量令馬身壓上了帳篷的一側,支撐帳篷的木杆吃不住力,攔腰折斷,整個大帳像邂逅冰山的泰坦尼克號一樣,向一側掀翻。

    緣斯終於看到帳外慘烈的一幕。

    衝天的火光,人馬的嘶鳴此起彼伏,木炭的焦味夾雜著烤肉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不隻是烤畜肉,其中還有一股似曾相識的鮮香,緣斯聞過,仿佛是貓肉,但又比貓肉更能挑起他的味蕾。

    “是人肉烤熟的味道!”緣斯的大腦皮層幫助它回憶起了曾經的盤中餐。

    衛兵跌跌撞撞地跑到緣斯近前,淒然地報告“緣斯在上,大營遭到了宋人的夜襲,他們到處縱火,哨兵們都被幹掉了。”

    勃然作色的緣斯舉劍高過頭顱,把部下的目光吸引過來“慌什麽?跟我上。”他徒步往就近的馬廄方向進發,翟青和翟聲等高級將領、近衛士兵緊緊跟隨。

    馬廄的方向綻放出了紅光,一如黎明前的花朵,潰兵從那個方向上,如同開閘的洪水,一瀉而下,倒卷而來。

    緣斯的劍法快如閃電,宰了幾個咋呼得厲害的潰卒。黑暗中響起的慘叫聲,令後麵的潰卒知道路中央還有個狠角色,紛紛向兩邊散去。

    緣斯還在氣頭上,電光石火間,一抹亮色由遠而近。三道寒光掃了過來,緣斯還來不及發話,肩頭、後背、咽喉同時被創。

    馬蹄聲漸行漸遠,緣斯僵直的身體漸漸冷了下去……

    “都卷刃了,怪可惜的。”蕩虺衝著公子卬抱怨道。

    黑暗中作戰和白天不同,見到矗立著的對象,也不問是不是人體,隻要疑似威脅,蕩虺就一杆子招呼過去。

    肌肉、顱骨、剛才捅的肩胛骨,乃至於曬肉幹的木杆,他都用銅刃穿刺過。也不知道黑夜裏斬獲了多少戰果,蕩虺的武器已然徹底報廢。

    公子卬和管理的情況也差不多。

    斟酌一番,十三騎殺完人,放完火,絕塵而去。

    “太傅真乃神人!”田伯光麵對一片火海,由衷地讚歎。

    全須全尾回來的公子卬卻過了興奮勁,意興闌珊地補覺去了“燒烤燒累了,明天還要追擊呢,蓄養體力去也。”

    第二天天色初曉,狄人已經折騰了一夜,又是組織防禦,又是打水滅火。箭矢焚為焦炭,糧肉盡毀,緣斯授首,翟青和翟聲竭力收攏一臉倦意的哀兵,不得不拔營,徐徐向長狄的老家退兵。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公子卬拉著機動部隊尾隨著狄兵,田伯光帶著步卒逶迤而行。

    天高路遠,翟青和部下走得又累又渴,身後的追兵卻酒足飯飽,精神抖擻。

    公子卬滴溜溜地在後頭打轉,見到有狄兵兜著水壺去濟水邊上解渴,就縱馬上去收割首級,翟聲的弓騎兵沒有馬鐙,全然拿捏不了公子卬的騷擾。

    貓鼠遊戲一直持續到黃昏,雙方默契地伐木紮營,第二天,公子卬再一次故技重施。

    絕境中的翟青不得不分兵,放出部隊斷後,遲滯宋兵的行軍。

    士氣衰竭,箭矢奇缺,田伯光的步隊趕到後,幾輪齊射,斷後的步隊就崩潰了。

    翟青又不得不撇下一隊人馬作為棄子。

    “籲!”又是一匹戰馬轟然倒下,部下們如同饕餮般撲上去分肉。翟聲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身邊還有其他人鼓噪“橫豎草料已經沒了,戰馬沒到家,肯定一天比一天消瘦。不如都殺了充饑吧。”

    誠然翟聲極力反對翟青殺馬取肉的做法,但是弓騎兵們自己也經不住饑餓的折磨。

    ……

    時間過去五天,宋營這邊再一次炊煙嫋嫋,管理發掘了一個人才。

    “這位是資章甫,是一介商賈,善於各地各族的語言,曾在鮮虞一帶販賣冠帽,粗通狄語。”

    “白狄和長狄語言一樣嗎?”公子卬很懷疑,畢竟狄人分流的時間可不短。

    “差不多就像秦人和徐人說話一樣。”管理解釋道。

    秦人和徐人都姓嬴,遙尊同一個祖先。然而殷商滅亡後,徐人選擇和周王對壘,沙場見血;而秦人選擇臣服於周室,為曆代宗周之主,抵禦來自西戎的進犯。

    公子卬點頭後,資章甫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朋友,買帽子不?(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