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林零才悠悠回過神來。

    “老管，”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餓。”

    看這時間，也是接近正午了，難怪她餓。

    “想吃點什麽？”

    “我不知道。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林零用手支著下巴，好像又有要出神的架勢。

    “那你要不要吃土豆燉牛腩，西芹炒香幹還有咖喱豬排？”管津文趕緊說點什麽，試著抓住她的注意力。

    林零？？？

    “我都可以。”他到底是怎麽不假思索地報出這些個菜名的

    “那我們走吧。”管津文拉著林零就準備出發。

    “走？去哪？”

    “你看你病床對麵。”

    原來住院部還有單獨的食堂

    除了每天都會更換午餐和晚餐的菜單以外，還會給需要清淡食物的患者準備養胃的粥。每天有不少陪護的患者親屬去買飯。

    林零的病床對麵正好貼著今天的菜單。

    土豆燉牛腩，西芹炒香幹，咖喱豬排。

    好的，每道菜都涵蓋了她喜歡的食材。今天的菜單倒蠻會投其所好的。

    管津文和林零到了食堂之後，食堂門口的一位護工幫他們換購好餐券，之後他們就可以排隊了。

    “這裏好像學生食堂誒。”林零看著眼前長隊裏或拿著餐盒或端著餐盤的人們，好像隱隱約約被喚起了學生時代的記憶。

    眼前一位打好飯的大叔正好以相反的方向和整條隊伍擦肩而過，林零看著大叔盤裏的飯，又被狠狠地打回現實——她在住院。

    因為在學校的時候，食堂裏打飯的阿姨總是帶著高超的演技表演“帕金森”式打飯，一勺菜抖成半勺，還麵不改色地按照一份菜的標價收費。更叫人委屈的是，葷素搭配的菜，阿姨總有辦法把勺隨便抖一抖，就讓菜裏本就所剩不多的幾片肉全被抖落回鍋裏。

    看這個大叔的餐盤，每樣菜都巴不得被堆得如山高，盤裏的米飯看上去是用飯勺壓緊實的；咖喱豬排鋪在餐盤上，幾乎要覆蓋了大半張餐盤的表麵積，而冒著熱氣的咖喱的湯汁，還在不斷滲進米飯裏。

    林零好像，突然不那麽討厭住院了。

    呃，可能是因為現在很餓，所以看到滿滿一盤午餐會感覺很養眼；不過萬一軀體症狀不打招呼就找上來，又會很想嘔吐。

    那就，稍微節製一點。

    “你好，幫我打一份午飯，飯菜稍微少一點，打多了我可能會吃不完。”

    這句話林零之前在公司食堂也常常會說。遇到令她不太舒服的事情，心裏鬱結著，哪怕隻是天氣不太好，她也不敢吃多。吃飽都危險。

    因為消化不了也說不出來的心結，很有可能會轉化成嘔吐的衝動。

    就像今天，她來住院的第一天，因為住院不是她所期待的，所以心裏會別別扭扭的。

    保險起見，少吃。

    然而打飯的師傅熱情不減，直接給她打了滿滿一盤。林零端著都覺得胳膊有點顫巍巍的。

    管津文也受到了同樣的熱情招待，滿滿一大盤，比林零的還誇張。

    在人群中找到一個空位置坐下，林零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夾起豬排咬了一大口。

    咖喱湯汁微鹹。

    “沒有你炸的好吃。”林零衝著管津文撇嘴。

    “懂了，明天我回家一趟，給你做一份便當帶過來。”管津文反應很快。

    林零對這個答複很滿意，說不上什麽原因，她就是很喜歡管津文做的菜。

    其實醫院食堂夥食已經很好了，既注意葷素搭配，味道也不錯。牛腩燉得軟糯，林零空口吃了大半份。

    ！好像一不小心吃多了。

    管津文幾乎是攙著林零回到病房的。

    林零一沾床，就仰躺著再也不想動彈。

    管津文就坐在隔壁的空床上，隻守著她，也不睡午覺。

    “我沒關係的，”林零呆望著天花板說，“你如果需要午休的話，就睡一會吧。”

    “我不睡，”管津文把臉轉向林零，“我得看著你。”

    “我不用你看著。”林零被管津文瞧得渾身不自在，索性轉身，把臉衝著門，背對著管津文睡。

    管津文慢條斯理地扯過來一張凳子，坐在門口，繼續看著林零。

    林零惱了。

    “你幹嘛啊？”她幹脆直接掀開被子坐起來。

    “看護。”管津文答得理所當然。

    怪道管津文之前會說自己臉皮厚，看來的確如此。

    他好像絲毫察覺不出林零的不耐煩，也不知從病房的哪個角落裏翻出幾張報紙，看得特別起勁。

    “想下樓曬太陽就告訴我，想拿什麽也和我說。”

    他還真把自己帶入看護的角色了。

    就好像林零隻能臥在病床上，一舉一動都無比費力似的。

    林零麵上不耐煩理他，心裏卻還有些難以抑製的，飄飄然的幸福感。

    在看坐在她麵前，麵無表情翻著報紙的管津文，林零的嘴角偷偷上揚。

    總體來說，醫院食堂分量很足，菜色多樣，不想吃的時候管大廚隨時待命；病房還有單獨的衛生間，淋浴也都一直有熱水。

    林零用著市的醫療保險加上家裏的貼補，除了每天要在醫生護士的監督下定期吃藥和接受心理檢查，這生活待遇幾乎沒得挑了。

    “苦。”醫生給林零新開的藥裏麵，有一味中藥的藥湯，是什麽九味鎮心湯，用來穩定心緒和安眠的。

    最是難喝。

    林零就算捏著鼻子一口悶，也抵禦不了那一個勁往喉嚨外冒的，腥苦的餘味。

    “快喝點溫水。”管津文端給她一杯溫水，林零三兩口就喝到見底。

    “看這藥，把你苦的臉都蠟黃。”管津文從林零手裏接過水杯，林零還被苦得直撫胸口。

    “又苦又腥，偏偏早中晚都要喝。”林零的眉蹙出深深的紋路。她是真的厭極了這種苦藥湯子。

    “哦對了，明天帶你去請假。”

    管津文隨口一說，倒把林零最愁的事情給勾起來了。

    這假一請還不知要多久，工作能不能留住都兩說。

    好不容易才在市把工作逐漸穩定下來，也正規劃著和管津文有個小家。

    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還有著需要從零開始的風險。

    林零“哇”的一聲，把剛剛吃進去的藥，全部盡數吐到了床底。

    “沒事沒事了，”管津文趕忙上前輕撫著她的後背，“有我在呢。”

    林零逐漸平複下來。

    她很平靜地看著一地的嘔吐物，眼神無波。

    “我知道你在，可我不能事事依賴你。”林零把手扶在床沿，強行支起自己的身子。

    “你先歇一歇，等你好一些了，我陪你去洗手間漱漱口。”

    管津文洗了拖布，獨自清理著一地狼藉。

    林零嘀嘀咕咕地說著，“又惹麻煩，又要讓別人收拾”

    管津文隱隱約約能夠聽到。

    原來私下裏，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她竟會這麽厭棄自己麽

    “林零。”

    林零還神思恍恍，繼續絮絮地說著。

    “林零。”

    林零回過神來。

    “怎麽啦？”

    “不麻煩的。”管津文一遍遍地拖著地，他的話算是給林零的碎碎念一句誠懇的回應。

    說實話，真的不麻煩。甚至可以說，管津文本人樂意之至。

    可剛才林零的每一句自責，落在他心裏都是一下實實的刺痛。

    “我明天要去請假。”林零給出的回應驢唇不對馬嘴。

    或許她認為，盡早請假專心醫病，才能盡可能給身邊人減小負擔，這樣說也是想他能夠放心。

    他不再說什麽刻意寬慰的話，隻要她心裏能舒服一點，她怎樣想，或是怎樣說，他都選擇尊重和理解。隻期望她從此刻開始，盡可能地不要傷害自己。

    林零大概是在臨睡前的每一刻都想著如何做好心理建設，以至於第二天準備去請假的時候，無比淡定，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管津文一度懷疑他昨天是看錯了。

    林零的請假手續倒不難辦，畢竟她已經辦理好了住院，各項病假的證明材料全部齊全。之前為她批假的人員，包括她本部門的主管，也都對她的病情有所了解，完全沒有理由不批她的假。

    “小林。”主管喊住她。

    “什麽事啊主管？”

    “你是咱們新媒組裏麵，文案這個方麵能力很出眾，客戶對接方麵業務也比較熟練的員工，算是個老人兒了，”主管完全不掩飾語氣中的惋惜，“你現在暫時離開，文案這一方麵總不可以一股腦地壓給總之衷心祝福你早日康複，我們都等你回來。”

    “好的主管，謝謝你。”

    得到主管的認可固然好，不過眼下的難關不得不渡。

    批假倒是按照林零提供的證明材料，批了一個月的，不至於讓林零必須離職，隻是先取消這個月的薪資。

    可實際上，林零自己都沒得到任何關於住院期限的答複。

    王大夫的意思是，先住一個月觀察。換言之很有可能還有第二個月，第三個月林零不敢想。

    這些事她也必然不敢告知主管。她很害怕眼下這份工作因為過分的請假請求，被提前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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