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陌拍拍屁股走人，獨獨留下喬瀝。他有些頹然地任由自己的身體陷進辦公椅裏。

    無論是找出這個“西瓜味草莓”賬號的幕後操作者，還是找到一個靠譜的媒體人幫著白棋影業敲山震虎，都不是易於操作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人，非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跟他過不去？

    喬瀝可以保證，除了自己公司內部比較信得過的心腹，還有自己和陳陌本人以外，其他人應該不會有陳陌工作室違法偷稅的一係列證據。

    隻要先轉移開大眾的視線，把事情強壓下來，陳陌還是可以繼續為公司吸金的。

    陳陌和喬瀝一致認為陳陌現在手裏正捏著的幾則通告開價非常誘人，到手的肥肉不應該舍棄。所以陳陌要先穩妥地把這幾個通告都做好。至於後麵他的事情會不會露出更多的馬腳導致他必須伏法，公司如何保全自身，那還是幾個月之後白棋影業才需要關注的問題。

    現在，喬瀝就是要全力護住他，把他的剩餘價值盡可能榨幹。陳陌也不是傻的，他也在算計怎麽樣使自己交完罰金甚至坐完牢，在失業的狀態下還能夠保證後半生無虞。

    這就奇了，既然大家一心地想要替陳陌遮醜，那又怎麽會出現這個“西瓜味草莓”呢？這個用戶完全不透露一點身份信息，而且還拿出跟陳陌要魚死網破的架勢，實在是令人有些悚然。

    難道，公司裏出了內鬼？

    喬瀝不想浪費時間擅揣，轉而去想聯係哪位媒體人比較合適。

    這時候絕不能廣撒網式地聯係，媒體人之間也會互相聯係，保不齊“白棋影業的老板正在緊急聯係媒體人，壓下微博事件”馬上就會傳開，倒顯得喬瀝他們露了怯。

    還是得找出最合適的，一次性把問題處理到位。

    要把條件和流程談妥，在大眾麵前展現出“陳陌本人是清白的，某知情媒體人自發發聲抵製‘西瓜味草莓’，‘西瓜味草莓’的謠言不攻自破”的效果。

    在聯係人列表裏找了一個遍，喬瀝最終鎖定了一位資深娛樂記者。

    之前就和這位記者合作過多次。他的通稿寫作能力並不是行業最頂尖的，可他卻在行業內非常受捧。歸根結底，還是他口風緊，絕不對外泄露自己在談的合作，而且一般價格到位就很好商量通稿的細節。

    喬瀝稍稍組織了下語言，之後當機立斷給他本人的私人電話號碼打了過去。他現在直慶幸自己和記者合作的時候要到了對方的私人聯係方式，否則通過他的工作郵箱、辦公室電話之類的聯係方式去找他，還不知道聯係他一次會不會有其他人經手。

    “喂。”電話打通有一段時間之後，記者才接起電話。

    “請問是覃先生嗎？”確認過記者的身份，喬瀝把事情的梗概和希望覃記者發布的內容告訴了他。這起事件的具體細節他不方便透露，不過覃記者也不會多問。興許他知道了文稿要求和白棋的開價，就可以著手去寫了。

    “我明白了，您是想我發一篇文章，最好是個有一定關注度的大號，表個態，站陳陌。”

    “正是這個意思。”喬瀝就喜歡覃記者這樣人狠話不多的。

    他剛預備和對方商量自己的預算，誰知覃記者開口拒絕了他。

    “不好意思，喬總。您這單啊，我還真不敢接。”

    “請問您方便透露原因嗎？”到底是有求於人，喬瀝哪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要先穩住問清緣由。萬一還有轉圜的餘地呢？

    “您知道的，隻要稿酬上說得過去，我幾乎什麽都接，沒什麽偏向也沒什麽立場，就圖一個合作爽利。可這事兒咱不能接。這個西瓜味草莓的事情我聽說了，這背後可是涉及違法犯罪的。我勸您呐，最好自己也不要趟這趟渾水。這種事情，萬一它就是真的呢？沾上了就是個包庇罪，這可不是寫著玩的八卦，馬虎不得。我這人雖然拿錢辦事，但是咱們心裏也有譜，離譜的事咱不能接。您放心，您聯係我的事情，我一定保密，可這稿子啊，我真的接不了。”那邊說完話就把電話撂下了。

    喬瀝在他提起“包庇罪”這三個字的時候，後背不斷地滲出冷汗。直到對方把電話掛斷，他還久久地愣著，好像被雷擊中一般。

    原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做好擔著被查出包庇罪風險的心理準備。他隻是被運營公司的需求浸泡得太麻木，眼裏隻剩下關於盈利的冰冷數字。

    其實他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個有些理想和抱負，同時也了解道德與法律的年輕人。

    他原本，是打算催促陳陌去自首的啊。

    原本，公司裏最近的運營，包括各種通稿，都開始盡可能避免提及陳陌。喬瀝，是想過著手撇清和陳陌的關係的。

    包括那天，他特意叮囑沈凝，把和陳陌有關的選題換掉。白棋需要徹底撇清和陳陌的關係，凝零七工作室也不犯如去寫這樣一個敏感的話題，一個不慎減少了可揀擇的合作方，耽誤工作室發展。

    他以為自己，下了莫大的決心，陳陌離開公司的事，是勢在必行。

    可是當陳陌出現在他辦公室的時候，他又不得不承認，陳陌對於他，是有一定威懾力的。甚至，在看到陳陌堂而皇之地在他辦公室抽雪茄的時候，他都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是不是太青澀太任性了。

    按照法律程序，向警方提供和陳陌相關的一些關鍵性證據，沒有任何問題。陳陌本就應當接受懲處。不過這世上也不是隻有白紙黑字的法律，還有隨時可能暴跌的公司股價，有陳陌規模龐大的個人工作室，有他不想選擇加入的計算機行業，還有近在眼前的，已經被陳陌搞定的幾單一線通告。

    覃記者好心提醒，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做出了和自己的本意相反的選擇。他在做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事情。

    可悲的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回頭了。

    陳陌的第一輪公關已經進展順利，而官方聲明那步，喬瀝已經脫不了幹係。白棋影業官方出麵支持陳陌工作室的“澄清”聲明，就說明喬瀝早就和這攤汙糟事纏上了剪不斷，理還亂的聯係。

    他已經構成了包庇罪中為犯罪者藏匿犯罪證據，麵向公眾替其做無罪偽證的罪行。

    除了解決“西瓜味草莓”這件事，喬瀝隻能選擇陪著陳陌一塊自首，然後在法庭聽取審判。

    沒有退路了。發通稿的事，另找位媒體人聯係看看吧。

    他必須忍住抵觸，在泥淖中，趟出條路來。盡管自己的心裏，也對這件事很抗拒很厭惡。

    今天是林零住院滿一個月的日子。

    管津文清早剛剛來到病房，卻發現林零早就起床了，正在病房裏自顧自打包著行李。

    光是洗手間裏的日用品，就被她收起來一半不止。

    “這麽早就醒了？”吃藥之後睡眠應該很沉，怎麽可能清早不用別人喊就醒來，還這麽精神。“你就別費神了，去床上再眯一會。”

    “今天當然要早醒，”林零繼續自顧自收拾著，“今天得出院啦。我特地把日曆和鬧鍾設置了提醒。今天一大早開始收東西就是怕回頭都交給你做你會辛苦。”

    “等一下再收吧。出院之前還要去王大夫那邊讓他再檢查一下，等檢查完我們再慢慢收好不好？”管津文想哄著林零去床上再躺一躺。他其實對林零住滿一個月就能出院這件事沒報多大期望。

    “好吧。”林零把手裏拿著的洗麵奶先放回了洗漱台，不情不願地拖著步子走回床邊，像一隻沒有感情的布偶直僵僵地躺下。

    管津文走到她身邊，極耐心地用手一下一下順著她的發絲

    上午十點左右，管津文帶著林零，按照王大夫的要求做了一回比較係統的複查。

    “嗯，各項指標都大有進步。”王大夫很是欣慰，“這一個月來飲食作息和服藥上總體上都是按我的要求來的，所以恢複了不少。不過距離出院的指標還有一定差距。小姑娘，咱們再留在住院部，觀察一段時間可不可以啊？”

    他語氣上是溫和的商議，不過是為了不去刺激林零的情緒。實際上，林零就算是後半個月有了顯著的好轉，但是醫院也不建議她出院。

    “不要吧，”林零不甘願地撇著嘴，“我還要回去上班呢。”再不回去，這份工作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小姑娘，身體是工作的本錢啊。”

    “我真的得回去工作了。”林零說著，已經從座位起身，準備離開診室了。

    王大夫眼神示意，管津文會意，上前輕輕按住林零的肩膀，讓她緩緩坐回到座位上。

    “姑娘，你現在狀態好了些，藥量我就給你適量減少了啊。畢竟咱們這些個精神藥物，還是會有一定副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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