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津文是在病房醒來的。

    

    不久以前，他還在另一家醫院的住院部悉心照顧林零，所以這滿屋子的消毒水氣味，他並不陌生。

    

    他嚐試著張開眼睛，卻無法適應病房內慘白的燈光。他隻要稍稍將雙眼睜開一道縫，就會迅速被燈光刺激得頭部劇痛。

    

    他也很想呼喚林零的名字，奈何口幹舌燥，喉嚨也火辣辣地痛，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林零感覺到他有蘇醒過來的跡象，連忙握住他的手，輕聲喚到，“老管，你醒啦？”

    

    “嗯。”就這樣嗯一聲，管津文都幾乎花光了全身的力氣。

    

    他感到似乎有冰涼的液體在一點一點湧入他的血液。

    

    而他渾身的每一塊肌肉每一處關節，都隨著他意識的逐漸清醒而感到酸脹。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要叫醫生過來的話就動一下手。”林零看著他眉頭一直皺著，意識似乎清醒了但好像狀態不是很好，所以想知道他需要些什麽。

    

    管津文果然回握了她的手。

    

    林零替他喊來了一位護士，護士告訴他們，管津文現在處在過度疲勞的狀態，而且目前也有體溫升高的跡象，需要林零看著他輸液，並且幫他做好物理降溫。

    

    護士為林零做了一次示範。她直接用冷水激濕了一塊毛巾，疊好搭在管津文的臉上。

    

    強烈的溫度差讓管津文的皮膚感受到一陣刺痛，沒想到這護士手法並沒有變得很輕柔，而是又把自己推車裏的一隻冰袋拿出來，直接摞在他腦門上

    

    林零：？

    

    這麽暴躁的嗎？

    

    “冰袋一定要放，他現在疲勞過度，身體的免疫力不好，發的是高燒。如果不做好物理降溫，隻依賴輸液很難快速降溫，他的身體會很不舒服的。你大概每敷半個小時，就拿開十分鍾，扔到冰箱冷凍層裏再凍一會就行。冷毛巾別拿開，”護士指著病房的一角，“那裏有一個小冰箱，你把電打開，冰袋每半個小時就丟進冷凍層裏放一會。”

    

    “哦哦好。”林零都被護士這剽悍的架勢給驚到了，雖說她的建議必然是幫助管津文恢複健康的好方法，但是總感覺她是不是太簡單粗暴了點？

    

    護士已經叮囑了，林零為了管津文盡快恢複，自然要照做。她看了眼管津文，發現他一臉痛苦的表情，眼睛已經被冰塊一激而全然睜開了。

    

    此刻，他正緊緊地盯著林零，一雙眼睛似乎在拚命散發出求救的信號。

    

    “我”他想說點什麽，可這說話的過程對於他而言實在太艱澀。他渾身上下就如脫水了一般，發出聲音都很困難。

    

    其實他真的很想表示，把這麽冰的東西放在他滾燙的腦門上，他的確很難受！

    

    “忍一忍嘛，”林零看著他這個模樣也心疼。她以前也有過發高燒的經曆，知道這冰塊放在滾燙的皮膚上，皮膚會感受到非常明顯的刺痛，“可是護士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你盡快康複呀。我會用很輕很輕的動作幫你換冰袋的，好不好？”

    

    管津文點點頭，隻是他這小幅度的點頭動作又惹得他自己頭暈目眩的。

    

    更糟糕的是，這冰袋還隨著他點頭的動作，直接滑下來蓋住了他的眼睛。

    

    管津文很痛，可又發不出什麽聲音來，隻能歪眼咧嘴，看得林零想笑又不敢笑。

    

    她輕手輕腳地幫他把臉上的冰袋挪回原位，管津文也就不那麽難受了，老老實實閉著眼睛平躺著。

    

    “看來你一時間很難退燒呢。我向公司請假照顧你好了，就說是我自己發燒了。反正你輸的液還有住院費，也是用我醫保卡結算的。”林零一合計，果斷給主管請了假。

    

    哪怕是一天都沒有工資，她也需要守在管津文身邊。

    

    誰知他是不是一連幾天都在熬夜甚至通宵工作，竟一口氣把自己作病了。

    

    “對不起。”管津文蓄力蓄了半天，就蹦出這麽一句來。

    

    本來想做在關鍵時刻可以保護她的人，結果現在竟然在依賴她，還給她增添了麻煩

    

    “說什麽呢？”林零頂不喜歡管津文這樣和她說話，倒顯得很生疏了似的，“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你糾結這些道不道歉的沒有意義。我就是在做我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好喜歡你。”管津文難得利索地說出句話來，聲音嘶啞得沒法聽。大概率是扁桃體炎。林零給管津文燒了壺熱水，等他有力氣起身了，就喂他喝一些。

    

    時間過得很快，管津文一瓶藥已經輸完了，林零按了鈴，又是剛剛那位護士走了進來。

    

    管津文看到她都有點發怵。雖說她的確很專業，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確實比剛醒來的時候舒服太多，可是她似乎並不像大家刻板印象裏的護士那麽溫柔耐心，讓病中最容易煩躁的患者情緒穩定。她是很雷厲風行的那一掛，比起安撫情緒的共情力，她還是在威懾力上更強些。

    

    她幫管津文換上第二瓶藥，用測溫槍測了一下管津文的體溫，對林零說道，“體溫比剛送來的時候降低了05，效果一般，不過有效果就是好消息。還有一瓶抗生素也是今天必須要打的。你待會看這一瓶沒有的話就叫我，然後冰敷的事情你自己記得啊。”護士交代完這些，又火急火燎地推著車走出了病房。

    

    住院部這麽多患者，值班的護士隨時都需要把自己所負責的每位病患都照顧到位，而且輸液區還有其他不選擇住院的患者，她們一樣要負責到底。這樣一來，她們的任務也很是繁重緊張，幾乎一天下來都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林零看著護士離去的背影，理解她們辛苦，也就不多說什麽，繼續按照護士剛剛的要求照顧管津文。

    

    當天夜裏，管津文在一連打完三瓶藥之後，有了明顯的退燒跡象，也可以下床活動了。林零還扶著他在病房裏小走了兩圈，隻是他的扁桃體炎症不可能這麽快痊愈，說起話來實在是很費勁。

    

    “水燒好了，我去給你倒一些。”林零正準備去給管津文倒水，管津文發著燒，難免有些頭重腳輕的，沒有林零扶著，又有些站不穩了。

    

    林零隻好先扶著他，等他安然躺上床了，才好去給他倒水。

    

    照顧一個病人，遠比自己生病的時候還要麻煩許多。

    

    不過林零並不會討厭照顧管津文這件事。自從抑鬱症糾纏她以來，她就一直依靠管津文的照顧、陪伴和開導；現在這個情狀，剛好可以證明管津文也是很需要她的，她也可以認同自己的價值，可以讓管津文依賴自己。

    

    管津文喉嚨腫痛，喝水都沒法大口地喝，但是林零卻很有耐心地一直為他端著水杯，看著他小口小口的啜飲。

    

    他的手機總是不斷地有新消息和新郵件湧進來。林零知道，那是因為他現在在公司工作的崗位舉足輕重，每天都會有太多的事務找上他。

    

    若非如此，他何至於忙到住進了醫院！

    

    幸好林零還並不知道管津文是ksl的國內部分總負責人的事情，否則她隻怕是會更加擔心。

    

    擔心管津文得不到充分的休息，擔心他太忙太累。

    

    管津文頭靠著枕頭，不一會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林零在他一躺下就幫他換好的冰毛巾和冰袋，就繼續穩穩地立在他的額頭上。

    

    整夜，林零都沒有怎麽好好休息。她掛心管津文體溫下降的事，時不時地給他更換毛巾和冰袋，實在是有些疲倦了才以手撐著下巴，闔上眼睛歇息一陣。她沒有選擇吃藥，準備直接熬過整個通宵，以防管津文有任何的需要。

    

    這一夜，安然無事。林零雖然守得很辛苦，不過看見管津文的臉頰不再燙得發紅了，她也高興了很多。

    

    她絕沒想到第二天，管津文就非要提出帶病工作。

    

    “我這些事情實在是太緊急了，所以我想回家盡快處理。正好我在這裏住院也是什麽都做不了。要不然，我們辦理出院吧。”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林零急了，“工作等你出院了在做也不會遲很多的，可是身體經不住你這麽硬撐啊”

    

    “寶貝，我真的很需要立刻恢複工作狀態。”管津文用自己還沙啞著的嗓音，和近乎是央求的口吻和林零提出自己的訴求，“你不知道的，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離開我自己的崗位太久。”

    

    超芯的事情是麽？超芯的員工有那麽多，難道一天都離不開他管津文不成？就算是的事務，趙瑾瑜和他這麽熟悉，怎麽至於連個假都不舍得請？！

    

    以林零的理解，估計就是管津文這個工作狂目前不得不出院，吐吐槽發發牢騷罷了。

    

    管津文因為ksl組織需要極高私密性並且黑客這一行業安全係數也不是很高，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林零他的主業是做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