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虹願意見麵，不代表林零一定會一切順利。

    

    林零還是要時時謹記沈凝的囑咐，說話要直接，采取迂回戰術反而不妙。

    

    她和鄒虹就約在一個商圈內的茶餐廳，那裏可以預約規模較小的半開放式包間，兩個人吃飯交談都正好。

    

    見麵的當天，鄒虹穿著卡其色的長款風衣，頸上係著米色的小絲巾，鼻梁上架著她一貫的那副方框眼鏡，穿著也凸顯著她本人的文氣。

    

    她見到林零，朝著她招招手，麵上淺淺一笑，極是溫婉大氣。

    

    和隔著屏幕與林零爭執條件時分毫不讓的強勢模樣截然不同。在之前的溝通上，鄒虹的客氣有禮都是流於表麵的，可她的執拗和不通情麵也是顯而易見的。

    

    牢記著之前的教訓，林零也不肯掉以輕心了。

    

    一切以凝姐提供的方法指導為基準。

    

    “鄒虹老師！”林零快步走上前，“我們的包間是07號，我帶您進去。”

    

    

    

    “你說的我都理解。白棋影業一直以來都隻投資優質影視項目，培養無論知名度如何、都以實力在演藝界立足的藝人，至少從表象上看，這個公司很少向流量為王的當下低頭，”鄒虹在聽到林零毫無修飾地直接羅列了一些白棋影業口碑恢複以後，鄒虹本人可以直接獲得的名譽和利益時，很中肯地評價了白棋影業，也提到了自己的顧慮，“可是陳陌入獄的事情，雖然與我不相關，但是也可能會為我目前經營公司帶來很大的風險。否則喬總為什麽之前會考慮賣出呢？”

    

    她們私下見麵詳談，的確比線上用郵件和短消息以正式的口吻聯絡，或者和喬瀝直接會麵那樣公事公辦要方便得多。比較的確像沈凝所說的那樣，鄒虹不是刁鑽刻薄，而是的確性子直，不喜歡彎彎繞繞。想要和她達成共識，就要給她一個能夠無顧忌地說出內心想法的契機。

    

    就比如陳陌這件事。

    

    陳陌入獄，消息並沒有在社會各界公開。但是就鄒虹的說法，她分明是清楚地知道，陳陌現在正在經曆什麽。

    

    這件事，連林零本人都不知道。可是為了能夠說清自己的真正顧慮，也是在這種隻有她和林零兩個人單獨相處單獨商談的環境下，鄒虹選擇透露這件事，讓林零能夠迅速領會到她提出再降低合同金額的真正目的。

    

    林零聽到“陳陌入獄”這四個字，都震驚到瞳孔放大。她從沒聽過喬總和她交代過這件事，想來這也是喬總內心深處的一個大疙瘩，是不能隨意提起的。

    

    喬總隻交代過她，要盡快說服鄒虹按照當前合同的數目去執行，並且不定時催一催尾款。隻要鄒虹還願意和林零保持聯係，這項任務就不能停止。

    

    她甚至知道合同上的一些細節，可就是不知道陳陌入獄了這件事。

    

    “我很擔心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尤其是在商界。假如說商界有很多介意這件事的人，或是以此事是否公之於眾來威脅白棋影業簽訂不平等合作合同的人喬瀝是想讓我來承擔這個風險。我現在很矛盾，一麵想著保住白棋影業這個文藝影視界的標杆，頭腦一熱就想著把公司趕緊接手，生怕挽救它的行動再被拖延；另一方麵，我自己還沒有做好應對這些風險的心裏準備。”

    

    至此，鄒虹一直在合同的事情上推諉的原因，才算是全部揭開了。

    

    看來，鄒虹並不是像之前林零所揣測的那樣，自私自利，品性虛偽，而是有自己的緣由。並且，這緣由說到底，其實無可厚非。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認為喬瀝沒有給她充分的底氣來接過這個風險。

    

    她手上保留的資金越多，越有利於應對白棋影業可能遇到的任何突發狀況。她其實是以為白棋影業好為出發點的。是林零誤會了她。

    

    喬瀝大抵是對陳陌或者更多的事有所顧忌，隻想盡快拜托白棋影業，又不想自己舍棄太多利益，甚至都還想隨時見利就收回白棋影業，他的思維才是純粹的商人思維。

    

    可見，真相被蒙在雲霧之後的模樣，是最為貼近假象的。

    

    林零對鄒虹的顧慮可以表示充分的理解，她也不再為自己對鄒虹的崇拜感到懊悔了。她甚至很慶幸自己的眼光，至少鄒虹是一個做事實心實意的人，值得她的欽佩。

    

    若像是之前，無論是隔著網絡用很正式的口吻通聯，還是喬瀝親自帶著助理或者林零和她談，她都不適合把這些信息透露出任何一點。

    

    她不知道這件事有誰知道，誰可以知道。可她卻實在是因為這件事為白棋影業擔心。

    

    其實她也想過自己主動開口把林零約出來。但是萬一林零和她的交流都是被喬瀝授意甚至掌控的呢？萬一喬瀝得知了自己試圖爭取和林零不經過他私下單獨交流，疑似要透露給林零什麽他不希望自己透露的事，那後果會是怎樣的呢？

    

    所以比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喬瀝，鄒虹也是真真地焦慮。

    

    “您不必擔心，我理解您的想法。”林零呷了一口乳鴿湯，順了順自己淩亂的思緒，趕忙安撫著鄒虹。

    

    鄒虹的意思她明白了。問題是，現在她可怎麽跟喬瀝交差啊？

    

    

    

    “這麽複雜？”管津文收到林零的求助。林零並沒有告訴管津文陳陌入獄的事，也沒給他補充太多無用的背景知識。隻是大致陳述了一下最近她正在處理的一些人際上的事情。

    

    管津文想著林零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已康複，她的情緒還不算是穩定。這件事情讓林零親自處理，的確是有點難為她了。

    

    可要是以沈凝的視角的確找不出比林零更適合做這件事的人選了。鄒虹和林零一見麵就投緣，二人聊著寫作、聊著職業規劃，林零很熱情地提出來想要加鄒虹的私人微信，鄒虹竟也沒有拒絕。

    

    早知道會多出這許多事來，當時書展的時候，管津文話都不會讓林零跟她多說半句。

    

    現在啊，悔之晚矣。

    

    林零憑著小粉絲與偶像的關係光環，一躍而成為了比沈凝更加適合處理白棋影業這一爛攤子事兒的人選。

    

    管津文看她愁的兩手托著腮，兩頰的肉都從手掌和臉的輪廓的間隙之間嘟了出來。看上去就又軟又嫩，肯定很好戳。

    

    管津文上手戳了一下。明明覺得她很可愛，可是看她這麽發愁還是感覺在自己臉上流露笑意不太合適。

    

    其實在管津文看來，這件事情處理起來並不難。畢竟如林零所說，鄒虹說話直、性子也直，打從和林零第一次接觸起對林零本人就稱得上是看好和信任。既然林零已經掌握了和鄒虹溝通的技巧，那麽後續鄒虹這一頭多半就不會再與她為難了。

    

    現在讓她頭疼的事情是，喬瀝這個人她捉摸不透，她還從奉老板之命行事變成同時受兩邊委托，兩邊的利益還相悖的局麵了。

    

    林零可不準備丟掉靈感傳媒的工作，不過她也絕不想對鄒虹不義。

    

    看，這不就糾結上了。

    

    “你啊你，”管津文靠近林零，把她摟進自己懷中，用指尖輕輕撥著她額前的碎發，“在處理人際的事務上怎麽就這麽不開竅啊。你要知道，當兩頭猛獸在叢林當中發生了衝突，夾縫中的小獸，其實是最容易逃脫這場危局的。”

    

    林零聽著他這些玄而又玄的話，原本還愁的眉頭打結，都禁不住有些犯困了，在他懷裏明目張膽打了個嗬欠。

    

    “我還是太慣著你了。話都聽不進去了。”管津文戳了戳她的腦門，林零還蠻不樂意地把臉扭開。

    

    “你要知道，如果這個事情你沒有能力可以解決它的話，你就需要有能力解決它的人來幫助你。”管津文提示道。

    

    “嗯”林零答應著，不自覺地就仰頭看向管津文。

    

    “不是我，”管津文捏了捏她的臉蛋，“要有能力在這件事上幫到你，怎麽可能會是我？再仔細想想。”

    

    

    

    公司上下，算是從摸魚之王改頭換麵，徹底成為了內卷之王。

    

    他們甚至隱隱興起了“加班大戰”的風潮，會在部門間或者部門內暗自較量完成的業績總量甚至額外加班的市場。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公司上下，可見大家都有著奮力向上的心。

    

    所有人都還是很把趙瑾瑜交代的話放在心上的。

    

    現在，他們都很認真地把趙總說出的目標當成一個誓要實現的目標，工作起來一天比一天拚命了。

    

    為了防止員工亞健康變得過於廣泛，趙瑾瑜還是很體恤下屬的，親自下達指令要求自願過度加班的風氣需要嚴格控製。他這樣要求過後，各個部門稍有收斂，不過各部門間又形成了“加班車輪戰”的慣例。

    

    即每個部門，在每一周的某天，各員工加班總時長累積起來，要和其他部門競爭。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要求自己每周工作日至少要加班大於等於一天，隻為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時不違法老板適度加班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