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凝姐，”魏澄怕了，她現在隻想掛斷電話，“我先掛了哈，我的外賣要到了，電話正打進來呢。”

    

    沈凝：這孩子，還真是時刻都不忘了惦記吃。

    

    “還有林零姐的粥，我也一趟取了。”魏澄趕忙找補一句，省得聽起來自己是個飯桶。

    

    “好的，沒問題。”沈凝放過她了。

    

    魏澄長舒一口氣，送走這尊大佛，挑戰才算是正式開始。

    

    就林零現在這個情況，把沈凝的話帶給她，她估計會難受死。暫且瞞一瞞，等她狀態好些了再說吧。

    

    還真是應了那句“禍不單行，福不雙至”了，再一次因為這毛病住了院，這一次公司就明顯沒有那麽堅定地挽留林零了。他們甚至主動希望她走。

    

    這麽一個隨時可能因為病情反複而去住院的員工，哪怕文采再出眾，必要時也還是舍棄為上。

    

    原本在新媒體這個大組裏，無論是主管還是文宣部門，都對林零的才幹是相當認可的。可如今林零也變成了他們眼裏可有可無的棄子。

    

    林零第一次去住院，到部門裏請假的時候，主管還各種關照她，讓她寬心，不要害怕丟失眼前的職務。

    

    這次他們要求她離開公司，卻是連招呼都不打，甚至隻是托沈凝去轉告，而沈凝又隻好拜托魏澄來轉達。驅逐林零的是部門裏的領導者，最後需要在林零麵前口述這個殘忍真相的卻是林零在公司工作這麽久以來結識的唯二的好朋友。

    

    ……魏澄一邊下樓拿外賣一邊思忖著，怎麽也得先瞞住一陣，然後等林零的睡眠和進食能基本恢複正常了，再緩緩地說。

    

    “你怎麽這麽半天才回來啊，”林零看到魏澄拎著外賣進屋問道，“我記得你差不多十分鍾前就說要下樓了。你看，現在都十一點……十一分了。”

    

    呃，又是·所謂的天使數字？11：11是“天使與你同在”的意思。

    

    “這到底什麽意思？難道是天使和我們一起……用午膳？”林零想著與其總是好奇然後去查這些自己遇到的奇奇怪怪的數字都是什麽意思，不如就幹脆下載一個天使數字列表，自己隻要遇到就可以直接翻開看。

    

    “姐，天使都是西方人，應該不是用膳，而是ve&sp;c。”魏澄還挺講究，“唉不說了，我們趕緊開飯吧。”

    

    她都快餓昏了。

    

    林零掃描了一眼魏澄，這麽凹凸有致的身材，她一個女生的目光都會被深深吸引，想要保持的話，食量大一點都不奇怪。

    

    “好，我們開吃。”

    

    於是林零心不在焉地喝著粥，魏澄狼吞虎咽地吃著便當。

    

    “……大橙子，有這麽好吃嗎？”林零發現魏澄對自己飯盒裏麵的紅燒鰻魚情有獨鍾，吃得滿嘴都是醬汁也不肯罷口，“要不然，你拿紙巾擦一擦嘴先？”

    

    魏澄連連點頭，接過林零手裏的紙巾，但是口中依然咀嚼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最近讓她在病房陪著她，回去之後還不能歇著，要把零零給照顧好，實在是太委屈她、太麻煩她了。

    

    林零陷入了新一輪的自責。她好像一時沒有辦法糾正自己的慣性，喜歡把所有的責任和錯誤都往自己身上攬，然後認為自己這樣的思維模式是對於周圍人的尊重和維護。

    

    “橙子啊，下午我自己繼續在病房裏碼字就好啦，你吃好午餐，就不要在這邊陪我啦。午休時間很寶貴的。”林零希望魏澄可以少在自己的麵前出現，畢竟這樣一定程度上可以減輕她自己的負罪感。

    

    “沒關係的林零姐，我中午午休一般也都不會真的休息，我沒有午睡或者中午必須要休整的習慣。你不用擔心我。我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再回公司就可以啦。”

    

    魏澄總感覺林零現在是很需要陪伴的。她沒有察覺到林零內心深處的意思，隻是不斷安撫她，並告訴她花時間去陪伴她根本不算是一件麻煩的事。

    

    林零聽到魏澄的話，心裏的包袱並沒有減輕半分。

    

    “真的不用麻煩了。”

    

    她依然堅持己見。魏澄留在她身邊一刻，她的自責就會繼續蔓延。一旦情緒泛濫起來，她根本就沒辦法抑製。

    

    你們快走吧，並不是我不需要你們，隻是我的存在，勢必會為你們徒增煩惱。

    

    一定會的。

    

    推開關心她的人，並不是她的本願。不被理解的這種思維邏輯，始終盤踞在她的大腦當中。

    

    魏澄聽到了林零的話，顯然有些受傷了。

    

    “好，那林零姐你自己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她胡亂扒了幾口飯，黯然地退出了林零的病房，還把門輕輕地帶上。

    

    林零聽到那一聲極輕的關門聲，發現自己的世界終於恢複到熟悉的死寂。

    

    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存在的空間，反倒會讓她感覺自在許多。她好像終於關注到自己的呼吸，以及自己不斷撞擊著胸腔的心髒。

    

    血液開始流動，四肢不再那麽冰涼。

    

    就在剛才，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具屍體一樣。

    

    自己剛才說的話，傷害到魏澄了。魏澄現在被她的言語刺傷，落荒而逃，而她是親手把一心關懷自己的人不斷推遠。她又做錯事了。

    

    就在今天，就在方才，林零被情緒這頭巨獸吞噬、附身，危及自己身邊親近的朋友。

    

    在某些時候，她是不是也曾這樣對待過管津文呢？林零沒有辦法把他二人相處時的一切細節全部回憶起來，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常常會這樣突然把身邊的人推遠。管津文和她的關係，比和任何人都要親近，所以他所扛下的傷害，必然是最多的。

    

    林零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雙膝當中。

    

    這是她認為最有安全感的姿勢。把自己憔悴的臉和易碎的心髒全部向內護著，可以讓她感覺到舒適一些。

    

    消毒水的氣味，和暖瓶裏麵燒過的開水才會有的氣味、被褥的氣味，混合成一股，環繞著林零。林零在這樣的氣味所籠罩的環境當中，神經總緊繃著。

    

    這裏不是她的家。

    

    家在哪？

    

    潛意識裏，和管津文一起合租的那套房子，還有居樂園的六零一、六零二，也許才是家。管津文每次下了班接她，都會說“回家吧”。她的歸屬感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候才產生的。

    

    家裏有她，有管津文，也有零零。一個人做飯，那麽另一個人就洗碗。早晨可以在拉開客廳的窗簾，陽關透窗而入的刹那互道早安；晚上也可以等到夕陽西沉，一起依偎在沙發上，傾訴自己想要傾訴的，或是沉默不語，隻是陪伴。

    

    那大概才是家吧。林零的心目中，這種溫暖的地方，這樣一個溫暖的人，才能夠給她家的感覺。

    

    現在的這個病房，可以任由她臨時在這裏休息，但這裏絕對不是她的家。她遲早要離開這，並且希望自己可以盡快離開這。她對這提不起什麽情感。

    

    管津文。

    

    我可以悄悄地在這個無人的病房裏，就在自己的心底說一聲，我很想你嗎？

    

    我很小心的。我保證你不會聽得到。

    

    思念在胸腔裏沸騰噴薄，而當它被釋放到空氣當中的時候，又是無聲無蹤的。

    

    就讓我今天再破例想你一次，趁這裏沒有其他任何人，我自己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你，抱著我們曾經共同的回憶，抱著我自己，還有一直沒有從我心底離開過的你。

    

    抱著他們入睡，然後等到第二天的清晨，把你們統統鎖進匣子裏封存起來。

    

    我要學著自己振作起來了。

    

    ……

    

    魏澄被林零晨跑的步速給驚呆了。

    

    快要和自己平時在跑步機上麵縱情燃脂的步速還要快了。

    

    幾乎和正常人的狀態一樣了。

    

    前兩天還都有氣無力的，怎麽今天就突然這麽精神抖擻了？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再看林零，每一步都邁得平穩且堅定。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是專注地盯著前方的路。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耳機裏麵還放著能夠為她注入能量的、輕快的歌曲。林零太享受這樣的狀態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情，就先藏一藏，現在的她，很想曬曬太陽。

    

    “林零姐，”魏澄不得不服，“你太強了，這麽快就可以把狀態調整過來。”

    

    “噓，別說話，”林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邊跑步邊說話很容易岔氣的。”

    

    魏澄：……也對吼。林零的體能也不是很強大，靠著這麽幾天的鍛煉，就算她有心要盡快強身健體，還是不可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的。

    

    她不再說話，繼續在林零的身邊，和她以相同的步速跑著。

    

    前幾天林零還容易跑著跑著就上氣不接下氣，要走兩段。但是今天，很顯然她很在狀態，臉色紅潤，而且也不需要邊跑邊走。

    

    甚至還比前幾天還多跑了一圈。

    

    “你今天真的強的離譜，林零姐，”魏澄依然禁不住讚歎，“跟我苦練了半年的步速都差不多。”

    

    “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林零說道，“我想，我應該重啟自己的生活了。”

    

    如果電腦裏運行的程序太多，已經沒有辦法相應的話，那就強製關機、再重啟好了。

    

    把自己腦海裏的負麵能量都清空，去迎接新的生活。

    

    “那……我們再去食堂，買點早點？”

    

    “可以啊。”林零答應得很幹脆。

    

    她們又是在那個熟悉的窗口排隊。林零沒有點甜的發膩的糖包，而是來了一份豆沙卷。魏澄看到她點了一些甜食，就不再多幹涉了。

    

    林零竟然把盤裏的水煮蛋、一碗豆漿和豆沙卷全部消滅光了。這可比她前兩天午飯的飯量還要多。

    

    “林零姐，你現在還好嗎？吃完早餐之後有沒有不舒服？”魏澄不敢盲目樂觀。林零泛起軀體症狀來，搞不好會嘔吐，她早餐吃了這麽多，也不知道會不會胃裏翻江倒海的。

    

    她隻希望林零可以慢慢好起來，並不提倡林零為了盡快痊愈過於逞強。

    

    “我很好。”林零說道，“我感覺我現在的胃口已經達到最近幾個月以來的巔峰了。”

    

    “真的嗎？”魏澄半信半疑。

    

    “當然啦。我感覺我午飯也可以吃很多。”林零滿臉的輕鬆，比之前魏澄初次在辦公室見到她的樣子還要陽光。

    

    那就好。魏澄見她如此，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中午再陪你繼續吃午餐哦。”魏澄和林零約定著。

    

    “好啊。”

    

    ……

    

    “喬總，”戚小梨又一次約見了喬瀝，“我最近被薑局長約談了。您是一手扶植陳陌的，想來可能不久之後也會被問訊的。我有些話想和您說。”

    

    “我已經被問訊過了，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回呢。”喬瀝倒是處變不驚。

    

    “這樣啊，”戚小梨對此倒也毫不意外，“那我們相互交流一下信息也好，不打無準備之仗嘛。”

    

    “我們需要交流什麽呢？陳陌自己違法犯罪，我們又不會牽涉其中。警察要問訊什麽的，問就是了，難道我們僅僅因為認識陳陌，就要替他為他犯下的那些事情心虛麽？”喬瀝很善於避重就輕。

    

    戚小梨登時被噎住了。

    

    喬瀝話語間還真是帶了一手好節奏。戚小梨原本盤算著和喬瀝形成“一根繩上的螞蚱”那樣的盟友關係，可是現在喬瀝卻不願意結盟。那麽在他們二人的利益關係當中，喬瀝明顯是想要搶占上風的。

    

    多撈花漾娛樂的資金，多從戚小梨這裏榨取一些價值，多接她的項目，還不想沾惹上她身上可能背負的一些比偷漏稅還要嚴重肮髒千倍萬倍的事情。

    

    “……喬總說得是。清者自清，我們不需要商談什麽。”戚小梨很焦急，卻也還不至於傻到往他話裏的陷阱胡鑽。

    

    “所以，陳陌這邊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喬瀝故意流露出無奈的麵色，“現在就是要看，我們還有沒有機會，保住自己，保住自己公司的人。”

    

    這不是廢話麽？你不肯合作，不肯和我交互信息，無非就是你仗著自己可能已經掌控了更多的信息和人脈，想把我晾在外麵，不論死活，好叫我求著你多合作、多走動唄。

    

    這喬瀝的算盤雖是在心裏打的，戚小梨可是聽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