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忒修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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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在一瞬間,灰發青年瘮人的神情讓蘇格蘭打了個寒戰。
    川上濟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適,因為下一秒,他拉住了蘇格蘭的手。
    不像是活人的溫度,冷得和冰一樣,但是很有力。
    “——對了,別多想,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有些瘋狂的、無傷大雅的假設。克隆這件事情沒那麽容易,更別提記憶植入了。”
    “目前整個社會對兩者的研究都隻能是處於起步階段。所以這算是一個哲學問題。不涉及到實操哦。”
    川上濟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這解釋聽上去像是欲蓋彌彰。
    但搞不好這家夥是故意的。
    川上濟的奇怪問題的確讓蘇格蘭產生了不好的聯想,特別是現在——他們一個被洗腦控製,另一個似乎遭遇了同樣的事。
    就是灰發青年的安慰也太不走心了一些。
    蘇格蘭深吸了一口氣:
    “哲學問題……你是指忒修斯之船嗎?”
    蘇格蘭提到的是一個古希臘經典哲學問題。忒修斯之船曾服役幾百年,在這斷時間裏,它不斷地更新換代替換自己如木板、船舵、船帆等零部件。
    於是,一個經典的哲學問題誕生了:當這艘船把自己身上原本的零件全部換掉一遍之後,他還是原來那艘船嗎?
    “忒修斯?這麽說也對!果然世上本無新鮮事呢,所有的喜劇悲劇都是曆史的重演,隻不過是換了主角換了形式。”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每人都是無垠之海上的航船,每一時刻我們都在發生替換……”
    川上濟忽然興奮起來,直接表現就是他又陷入碎碎念的話癆狀態。
    “蘇格蘭你真的太有天賦了!哲學家的天賦,你成功地簡化了一個問題……不如考慮一下和我一起來研究哲學怎麽樣?”
    “嘖,原來和靈魂之間的辯駁直接用“忒修斯之船”這一個名詞就能代替,雖然如此,忽然有點索然無味了……畢竟是個已經被思考消費過的問題……”
    蘇格蘭不動聲色地將手從灰發青年的鉗製中抽出來,說道:“我記得你之前研究的是社會心理學,不是哲學,川上。”
    “這兩者差不離呢。”川上濟無所謂地聳聳肩,“好了,言歸正傳,別轉移話題——如果真有誰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接手了的人生,你覺得他還是你嗎?”
    灰發青年直勾勾地盯著他。
    蘇格蘭沉默了幾秒,知道這個問題無法回避,於是他斟酌地說道:
    “對我而言,應該不是我,但是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諸伏景光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綠川影,是蘇格蘭威士忌……
    在和公安斷線的時間裏,在一次次不得不將屠刀對準同伴的任務中,蘇格蘭不由得這樣想到,仿佛這樣就能不讓曾經的自己染上血汙。
    他可以不是諸伏景光,隻要他能繼承諸伏景光的意誌走下去。
    川上濟的眉毛揚了起來。
    “那時候的‘我’已經死了,作為一個被替代的對象,我的想法某種程度上無關緊要。”蘇格蘭冷靜地說道,“所以,真正需要麵對這個問題的,反道是那個替代我的對象,他的想法會如何呢?”
    “的確,死人沒有話語權呢。”川上濟輕笑一聲,“好吧,問題變一變,那你覺得那個替代品的想法會如何呢?”
    “按照你假設的場景,他說不定都不會察覺。”蘇格蘭看向川上濟,“但若真不慎察覺到的話……估計依舊會覺得自己是自己吧。”
    “除非成為自己,是件很痛苦的事。”
    他曾經是諸伏景光,這或許是蘇格蘭威士忌能夠堅持至今的最直接理由。
    灰發青年往嘴裏又塞了顆檸檬糖,他看上去有點興致缺缺了:
    “的確,作為替代品也沒什麽選擇的餘地吧,有什麽必要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呢?而且,若真說起來,我們每時每刻都在重生或死去。”
    川上濟把目光從自己搭檔臉上移開。
    這時候新聞播報已接近尾聲,電視台的主持人麵帶哀切地為受害者做出禱告,誠懇地令人落淚——
    如果主持人不是組織成員水無憐奈的話,這個場麵倒還沒那麽諷刺。
    基爾這家夥……會有時間與精力為已經死掉的阿馬尼亞祈禱嗎?所以說殺一保一的小把戲真的很無聊啊……川上濟漠然地想。
    電視的熒屏陡然變得漆黑,下一秒又亮了起來:
    他選了部紀錄片,那部他看過很多次的,關於海洋的紀錄片,花花綠綠的魚群穿梭在一片蔚藍之間。
    川上濟其實看得不算很清楚,他的視野重新模湖起來——看來有點不對勁,用腦過度加上記憶回朔……他的身體現在很難受。
    但是不想休息……而且他似乎也沒辦法休息。
    嘖,所以為什麽不能直接暈過去呢?
    外表上川上濟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灰發青年的聲音重新歡快起來:
    “多謝開導了蘇格蘭~我就知道你能給我驚喜的——話說這麽晚沒睡,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不用謝。沒有打擾到我,隻是失眠而已。”蘇格蘭勉強地笑了笑,他心理依舊思考著川上濟奇奇怪怪的問題。
    “如果不打算和我一起看紀錄片的話,建議你回去休息。”川上濟說道,“當然,比起看電視,對你而言休息應該是一個更明智的選擇。”
    逐客令很明顯,蘇格蘭聽出了川上濟的意思,他愣了愣。灰發青年則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反應。
    蘇格蘭想了想,還是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呢?”他呢喃道。
    蘇格蘭的手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腹部,然後是肩膀,這些位置都受過槍傷,還有腿,有一道猙獰地傷痕,那時候還是川上濟幫他包紮的……
    如果真有誰在不知不覺中替代了他,能做到這個地步,也是相當逼真。
    隻有命運能替代他。
    算了,別胡思亂想了。別被川上濟帶到溝裏……他今天有些奇奇怪怪的,雖然那家夥總是如此。
    但還是有點不對勁……蘇格蘭想。
    他重新躺在床上,嚐試入睡,他發現從門縫裏透來的光不見了,看來川上濟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睡意姍姍來遲,半夢半醒間,蘇格蘭終於想到川上濟是有哪裏不對勁了——
    言語。
    雖然那家夥沒有明說,但灰發青年似乎隻有狀態不好的時候才會陷入話癆狀態,像是f國那次受傷,以及依舊疑似因為阿馬尼亞克被組織審訊……
    似乎言語能掩蓋情緒的外露。
    想到這裏,蘇格蘭沒再猶豫,他立刻從床上起來,重新回到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