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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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彥秋轉身回雙月宮,那叫一個幹脆。
倒不是他不想多陪陪驢東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不過驢東來此行有要事在身,他也不能因私冒公,耽擱了驢東來的正事。
驢東來此行代表元魔山,就算再忙,拿波滕二人也不會立即放他離去,怎麽也得應酬一場,安排休息一晚。
況且驢東來如今雖然修為不如他,可也沒什麽需要他報答的地方,總不至於將千機帶或者水火鋒送出去,這兩件寶貝一件意義非凡,一件是日後證道的本命之物,沈彥秋斷然是不能動的,可除了這兩件寶貝,沈彥秋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五行劍丸?
已經化入北極神光劍中。
太上元靈北鬥護身咒?
這門秘法是大哥給的,大哥一向不服從元魔山,沒有他的允許,也不能給。
十方魔道?
這是自己立身之本,證道之基,與性命一般重要的東西,於情於理都不能給。
如今隻能先欠著。
倒是可以通過此事,拉進一下二人之間的距離,日後總有回報他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趕緊解決拿波山這邊的事情,動身前往瀛洲入青丘,還了劉海蟾那一段因果,才好將修為更進一步。
還是趕緊回去跟月兒商量一下,讓他和兩位嶽父說一說,盡早將婚事辦了才好。
至於大天無忌。
沈彥秋不是蠢笨之人,方才隻是驢東來突然提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會兒把心安定下來,這才想起拿波山和無量山遠隔千萬裏,大天無忌又怎麽會時刻關注拿波山發生了什麽?
虛驚一場。
不過也不能不防備,若真是婚禮當天大天無忌帶人前來,自己也不至於亂了陣腳。
正往回走,忽見不遠處一塊房屋大小的浮空石上坐著一人,樣貌英俊且年輕,一頭銀色的短發甚是引人注目。
倘若是個女人,沈彥秋隻當沒看見,走也就走了,可那分明是個男人,而且沈彥秋總覺得那人是在等著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中這股感覺愈發強烈,索性便飛身過去。
“看什麽呢?”
既然認為他是在等著自己,沈彥秋也就放鬆了許多,既不問他是誰,也不說自己是誰,隨口就來了句你在看什麽,倒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隨便說兩句閑話一樣。
那人也不在意,伸手指著東方天空中一顆略顯晦暗的赤紅大星道:“看它。”
沈彥秋不懂星象,隨口說道:“紅色又這般大,那是熒惑星?”
“不是。”
銀發青年頭也不回的道:“隻是一顆普通的星辰罷了。”
沈彥秋道:“那看著有什麽勁兒?難不成還能因此感悟嗎?咦,你不是……”
銀發青年一開口,沈彥秋就覺得非常熟悉,猛的想起跟胭脂雨落詩打完架之後,動身去雙月宮的路上被人攔住,還被好好灌輸了一堆道理,那人的聲音豈不正是和眼前這人一模一樣?
原本沈彥秋還隨意的盤腿坐著,姿態甚為懶散,這時趕緊起身,恭敬的施禮道:“不知是前輩在此,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銀發青年道:“我不是你的前輩,別瞎客氣,要坐就坐下,不想坐就站著。”
沈彥秋一聽,索性又一屁股坐下。
“不管是不是前輩,總得有個稱呼,你不讓我喊你前輩,還請告知名姓,我總不能喂呀啊呀什麽的。”
銀發青年道:“我叫竇天兔。”
“竇天兔?你是太房虛!”
沈彥秋渾身一僵,凍魔道和炎魔道的法力同時上衝,凍氣被魔火蒸騰,瞬間在頭頂生出一片朦朧水汽。
太房虛嗬嗬笑道:“你怕什麽?”
沈彥秋也覺得有些緊張過頭,太房虛是小月兒的師尊,說起來他兩個也算平輩,自然沒有什麽前輩晚輩的分別,不過太房虛畢竟是元神修為,而且名聲不好……
先是叛出拿波山去了神仙道,如今又叛出神仙道回來拿波山,這一來一回就算是兩次了。
拿波山是他本家,神仙道是修行道第一宗門,他竟然也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而且拿波滕和拿波遜不排斥他也就算了,神仙道竟然至今都沒有前來逮捕他。
這裏麵明顯有情況嘛!
沈彥秋穩住心思,也學著太房虛盯著空中那顆大星:“我怕你突然動手,你是元神修為,我打不過你。”
太房虛輕笑道:“放心,你我無冤無仇,就算為了思月,我也不會對你出手,相反還會幫你一把。”
沈彥秋奇怪的道:“說起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堂堂十二元辰、元神宗師,為什麽突然收我女兒做弟子?還有你說幫我,你怎麽幫我?”
太房虛道:“我一心向道,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思月這丫頭古靈精怪,很合我的心意,收她做徒弟又如何?正如你所說,憑我的身份道行,收她做徒弟還能委屈了她?你也不用拿神仙道說事,我既然重新回歸拿波山,就不再是什麽十二元辰,神仙道那邊自有我一人應付,也不會牽連拿波山。”
“至於如何幫你……”
太房虛伸手一抹,虛空中就出現驢東來一行四人站在如意金橋上的景象。
“你在監視他們?”
你這家夥還真是夠神秘的。
太房虛沒有回答,隻是伸指一點,虛空景象便開始倒退,直到一抹金光退回驢東來掌心,他才將畫麵定格。
驢東來掌心中,正是一枚亮金翎羽。
“這是鷹毛……你別想歪了。”
太房虛指著那枚翎羽道:“當年鷹王覺醒金翅大鵬血脈,將自身翎羽以振北圖南的心法祭煉,取了一部分交給天鬥堂,做傳達重要訊息之用。振北圖南是鯤鵬縱橫法的無上神通,穿梭虛空橫渡宇宙輕而易舉,拿波山的陣法察覺不到。”
“你猜,他傳遞出去的是什麽訊息,竟然值得使用一枚鷹王翎羽?而且還是在兩個老頭子眼皮底下?”
沈彥秋沉聲道:“應該是兩位嶽父大人成就元神之事。”
拿波滕和拿波遜雙雙元神,於妖族來說也是大喜事,而且兩個元神高手相加,絲毫不遜色於智穹宗修成東荒青龍元神,隻不過智穹宗的身份地位超然,兩者之間才沒有可比性。
拿波山一直尊奉元魔山,如今還有許多高手在元魔山任職,也就是說一旦有任何情況,元魔山都可以無條件的抽調他們兩個過去。
可偏偏他們兩個修成元神,卻沒有跟元魔山報備,這就出現問題了。
如此重要之事膽敢不通報祖庭,你們兩個是何居心?難道也想和袁無極一樣脫離元魔山不成?袁無極有牛太煌撐腰,仲雲胥可以看在大力魔王的麵子上不計較,你拿波山有誰撐腰?你們倆肚子上的肥肉嗎?
這事兒可大可小。
太房虛點頭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事。”
沈彥秋笑道:“你們這些高人總是喜歡故作神秘,有什麽話一並說了就是,我要是什麽都猜得到,我不就是趙正陽前輩了?”
“天機子也有算不到的事情,否則也不至於被鎮壓在血河深處了。不過大宗師的所作所為,誰又能猜的清楚?有人覺得他被血河鎮壓,也有人覺得他是故意為之,甚至有人說血河祖師的卜算能力不在他之下,他們兩個早就有過聯係,這次不過是借鬼道覆滅徐無城的機會,名正言順的進入血河。”
“你說那一條是真的?”
沈彥秋斷然道:“怎麽可能!徐師是趙前輩最疼愛的弟子,趙前輩就算要跟血河祖師聯合,也不可能放棄徐師,讓他落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太房虛笑道:“世事無絕對,你又不是趙正陽,你怎麽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和徐沐白的關係,就不拿這事兒刺激你了,事實究竟如何,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就想問問你,想不想知道驢東來傳遞出去的第二個訊息是什麽。”
沈彥秋道:“與我有關?嗯,你這般強調第二件事,一定是與我有關,東來兄給元魔山發與我有關的訊息……沒理由啊,整個元魔山我除了認識智穹宗之外,也就和仲雲虎見過幾麵,還沒有絲毫交情,他能發什麽關於我的訊息?而且還是如此貴重的鷹……毛。”
太房虛道:“你有什麽事,能讓如今的修行道再起動蕩?”
沈彥秋脫口而出:“我的功……嗯?不對!”
他本想說我修煉的功法,可轉念一想十方魔道的訊息早就被哀無心和趙正陽聯手遮蔽天機,根本沒人知道他修煉的功法是太古神魔法門,就算通過他出手揣摩過的人,也不過以為是哀無心為他尋了一部同魔道《天魔解)體》相差仿佛的頂級功法。
《天魔解)體》是牛太煌成就大力魔王的根本,也是現如今魔道最強絕學,世間的魔道法門無出其右,便是洞玄嗔號稱魔道祖師,傳承下來的功法也不如《天魔解)體》,哀無心能尋到的,多半也隻是較為普通的頂級魔功。
為了這麽一部功法,實在不值得得罪哀無心這尊大神。
既然不是功法,那就隻有一個原因。
他和三丈月的婚事。
隻有把他和三丈月的婚事公諸於眾,才有可能驚動無量劍宗,驚動一直極為神秘的大天無忌,驚動不知所蹤的袁無極,介時大天無忌現身婚禮現場,和剛剛打出威名的袁無極大戰一場,由此牽扯出無量劍宗、積雷山、自在魔宮、西極陷空山,乃至隱世不出的青丘。
這一下,可不比幾位大宗師齊聚離恨界和雲中城差到哪裏去。
離恨界造就一位天道六劫,死傷千萬生靈,雲中城那次聲勢略遜,卻也死了一位六劫巔峰的大孔雀王,連孔雀王子孔香君也被蒼雲術捉了去。
這一次呢?
這一次會成就誰,還是會死了誰?
沈彥秋冷聲道:“東來兄要害我?”
太房虛拍拍手,從懷裏摸出兩顆渾黃色的麥芽糖球,遞給沈彥秋一個。
“提起太房虛,世人都說我是叛徒,就連本名竇天兔也被消除,如今隻剩下太房虛這個十二元辰的封號。可我本就是拿波兔,如今我帶著元神修為重回拿波山來,一心一意為拿波山出力,還有什麽背叛不背叛?”
“神仙道和妖族本就是死敵,為什麽會接受我的投靠?如果真的信任我,為什麽還要將我一縷真靈拘在《靈兵冊》上?便是你那徐師沐白,當年若不是趙正陽一劍斬破靈兵冊走脫那一點真靈,哪有他日後修成元神的機會?”
“沒有第二個趙正陽為我斬破靈兵冊,我又是如何掙脫束縛逃脫,修成元神的呢?”
太房虛嘴裏含著麥芽糖,目光聚焦在天空中那顆暗紅大星之上,似乎那顆星辰因為他的注視,星光也明亮了些許。
太房虛一口氣說了好一會兒,既像是詢問沈彥秋,也像是詢問自己,更像是全部有答案的平白訴說,沒有給沈彥秋插口說話的機會。
沈彥秋也隻是靜靜的聽著,一邊聽一邊咀嚼著他這番話的用意,以及這番話裏透露的訊息。
“你有沒有想過,當年我尋求突破,為什麽沒有去元魔山,而是去了和元魔山勢不兩立的神仙道?”
太房虛站起身來,身影變得虛幻,似乎整個人化作一道青煙向那顆大星飄去。
“言盡於此,你自己斟酌。驢東來傳遞了神什麽訊息出去,我也隻是猜測,未必就比你猜的準。不過究竟是什麽事,想來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應該怎麽應對處理,你自己拿捏就是。”
“我不管你怎麽處理,隻一條,卻不許牽連我的弟子!你這個父親做的不稱職,我卻不能做個不稱職的師尊!事不可為之時,我會先帶她走,說不得日後就沒有你們再見的機會!”
沈彥秋一驚,隨即又怒道:“你拿我女兒威脅我!”
太房虛的身影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