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起動四方 第十九章 官場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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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皇宮。

    簡福和往常一樣挺著大肚子來上早朝,在大殿上找到自己的位置站了一會,大殿裏文武百官都快到齊了,不過他卻並沒有找到萬雄的身影。

    “這小子不會睡過頭了吧。”簡福喃喃道。

    一旁的陳東見他走神,也沒多想,和他簡單打了個招呼便沒再交流。

    簡福忽然想到,前兩天王道凡派人取走他們庫房的賬本,到現在好像還沒還回來。

    想到這裏,簡福心中有了一絲不安。

    台上,王道凡正和往常一樣主持早朝,而簡福卻沒心思聽他說了些什麽。反正平日裏都是這樣,王道凡負責把事擺出來,他們就裝模作樣議個半天,最後隻說一句,我等皆聽二皇子的,然後薑若霆就負責把最終該怎麽做說出來就好。

    但是今日這大殿靜的出奇,王道凡站在百官麵前,麵無表情。二皇子站在一旁,也是靜默無言。滿朝文武見狀也摸不清楚狀況,相互交流著眼神都不敢吱聲。

    “丞相,今天的早朝到底還上不上啊?不上的話,早點退朝吧,我好回去補個覺。”周若逍打著哈欠說道,滿臉寫滿了困。

    百官們看向周若逍的眼神充滿了驚訝與同情,暗中低聲談論著這位逍遙王的無知與無畏。

    “敢在這個時候出頭,這逍遙王怕是要觸那丞相與二皇子的黴頭了。”

    “這逍遙王畢竟少在朝堂之上呆,不懂這裏麵的規矩。”

    “唉,沒看到那些一品大臣們都不敢開口嗎?他這時候跳出來,這不給自己找事做嗎?”

    簡福心中暗道,“這年輕人在戰場上有了點戰功就自以為是,殊不知這朝堂比那戰場更加凶險啊。”

    百官們眼看著丞相臉上一陣陰晴不定,眼神並未放在周若逍身上,而是望向大殿之上的二皇子。

    “既然逍遙王在這朝堂呆不住,不如帶幾個人去長安城外逛一逛。最近有許多商賈告狀,說長安城外邊有一夥土匪專門打劫出城的商賈。正好赤龍軍最近也沒什麽事,不如你帶著他們一起去保護出城的商賈吧。”

    王道凡笑望著周若逍,周若逍聞言一愣,與王道凡對視了一眼,躬身行禮道,“多謝丞相。”

    百官在下麵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這大皇子的赤龍軍也要保不住了。”

    “這也就差一道敕令了。”

    “請諸位安靜一下。”王道凡再度恢複麵無表情的模樣。

    威嚴的聲音壓的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作為刑部尚書的陳東站在百官的第一列,五品修為在身的他隻覺得這道聲音如泰山壓頂,在那一瞬間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來。

    嘭

    陳東側頭一看,他身邊的兵部尚書簡福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上的肥肉抖個不停,脖頸滿是汗水。

    陳東心中泛起一絲涼意,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和跪著的簡福拉開了些許距離。

    與此同時,地上跪著的簡福內心慌得不得了。他肩頭如負千斤重擔,好像要把他深深壓進地底。他不用抬頭也能清楚感覺到丞相那雙威嚴的眼睛正直勾勾盯著他,好似把他整個人都要看透。

    “簡大人,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跪下嗎?”王道凡蒼老的臉龐寫滿了疲憊,緩緩說道。

    “卑…卑職不知,還請…丞相大人明示。”簡福哆哆嗦嗦地說道。

    “還在這給我裝!”王道凡怒目圓睜,喝道,“好你個簡福,都到這時候了還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百官皆是一驚,全部低下頭不敢說話,而周若逍卻是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出好戲。薑若霆則是回頭看著周若逍若有所思。

    王道凡從袍袖中抽出一本賬本,直接砸到了簡福臉上。

    簡福顧不上臉上一道深深的紅印,連忙打開這熟悉的賬本,開始翻閱起來。

    他原本是兵部的一個小小庫房主簿,後來投靠了大皇子。因為頭腦靈活,辦事認真,最終在霍龍的支持下,這才當上了兵部尚書。

    他一頁一頁快速翻閱著,越翻,手越抖,越翻,心越涼。

    啪

    賬本掉在了地上。他麵如土色,嘴唇抖動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得表揚庫部主事萬雄,他雖然沒有阻止你這麽多年一次次從庫房裏大肆取走軍需,但如今他敢於檢舉,已經進了大理寺的監獄。”

    王道凡一步步走近簡福,簡福連忙把頭重重叩在地上,衝著一旁的薑若霆喊道“二皇子,這…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於我,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薑若霆隻是側身避過這禮,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不是要你跪二皇子,跪他沒用。”王道凡沉聲道,“你得跪自己的良心,你這麽做對得起你身上這件官服嗎?對得起朝廷對你的信任嗎?堂堂一個一品官員,還是兵部尚書,居然敢幹倒賣軍需的生意,幹得好啊,是不是我今日不抓你,再過兩年,你要把整個皇宮給賣了?”

    “卑職不敢啊,一定是那萬雄陷害我,大人明察啊。”簡福涕淚橫流,扭著屁股爬到王道凡的跟前,重重磕起頭來。

    百官皆是側過頭去,一陣唏噓。

    陳東看著簡福此時的醜態,也是感慨萬千。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明麵上說的一個比一個清正廉明,但是暗地裏誰又真的一點壞事沒幹呢?

    就拿他自己來說,一年俸祿滿打滿算不過五百兩,這點錢都不夠養活家中的一堆妻妾兒女和府邸一大堆仆人啊。

    也就是他是一品官員,沒有那一堆上司要送禮,反而逢年過節手底下那些人還得給他送點禮。

    其實這長安城的無數小官員們才是最難的一批人,一年到頭過得如履薄冰。逢年過節還得勒緊褲腰帶,從本就不多的俸祿裏再省下一點錢來孝敬上司。沒辦法,大家都這樣,你不跟著送,那上司能給你好臉色看?要是惹得上司不開心,給你穿小鞋,你還能開心起來?

    讀書人寒窗數載,都有個考取功名,讓妻兒不再受苦,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理想。可一旦他們真正踏入這朝堂,他們才會知道寒窗數載,改變不了自己那時的無知。

    陳東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一個朋友。其實也談不上朋友,那時自己和他都是刑部主事,平時接觸的比較多。

    後來他們遇上一個案子,禮部尚書的長子醉酒後失手打死了一個酒館夥計。

    這酒館夥計家境貧寒,家裏還有位七十歲的老母親。這夥計的老母親也是毫不畏懼禮部尚書的威逼利誘,堅持要嚴懲凶手。

    禮部尚書見狀暗中送來一大筆錢,陳東猶記當時禮部尚書見自己猶豫要不要收下時,所說的一番話。他說,“小夥子,我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在看到這堆錢的時候,他們有直接拒絕的,也有直接收下的。不過很少有猶豫的,猶豫代表你在思考道理。我很欣賞你,因為你有做官的天賦,所以我提醒你一句,這錢是給你的,也不是給你的。”

    禮部尚書最後沒有拿走桌上的錢,他對著錢看了一夜,第二天他把錢留下了一小部分,其餘的全給刑部尚書了。刑部尚書拍著他的肩膀,讓他去查一個新案子,眼神充滿深意,他立馬說,要不自己把手頭上的案子放了,刑部尚書大笑著點頭。

    而他的朋友依舊在追著這個案子不放,後來他有一段時間沒見著他的朋友,一打聽,才知道他朋友死了,死在了自己家裏,捕快簡單檢查了一下說是盜賊入室,為財殺人。雖然他們搜了半天,也沒從那間矮小的土胚房搜出一吊錢。

    他的一雙兒女哭的很傷心,他的屍體被用草席包裹著,因為沒錢買棺材,最後草草挖了個坑埋了。

    再後來,他聽說他的兒女也死了,埋在了他的墳旁邊。

    過了很久,有一年清明,他想著去上柱香,結果在山頭找了半天,野草萋萋,卻沒找著他的墳。

    這朝堂之上,有幾個不是讀書人啊。誰不會寫這禮義廉恥四個字?誰不懂知道這百姓疾苦?這朝堂不缺聰明人,誰都是在裝傻子,隻是有些人裝的太像了,就成了傻子,有些人裝的不像,就被揍成了傻子。

    “我今日還有一件事要請大家來議一議。”

    陳東收回思緒,這才發現簡福不知何時已經被帶走了,王道凡依舊麵無表情。

    “明日,二皇子就要前往天子山封禪登基,請各位將要隨行的官員做好準備,明日辰時於西城門出發,諸位意下如何啊?”

    “我等沒有意見。”百官齊聲說道。

    “退朝吧。”王道凡淡淡說道。

    百官陸續散去,大殿逐漸冷清,何聖白慢慢走向王道凡。

    “何大人有何貴幹?”王道凡笑問道。

    “這一次我是不會放人的,希望丞相大人好自為之。我大理寺的監獄不是想進就能進,想出就能出的。”

    何聖白留下話,便轉身走了。

    王道凡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一旁的薑若霆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道,“這倒是個剛直的性子。”

    “石頭的棱角太多,磨起來就更痛,石頭自然會彈起來。”王道凡喃喃道,“但是磨了第一下,自然就會有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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