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規矩重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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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西街。
周若逍正坐在富貴酒館外邊的涼棚下,他與一旁的陳東一樣,都是身著樸素衣著,悠閑地喝著茶。
雖然陳東很不能理解,為什麽剛才周若逍突然急匆匆地派人傳話,要讓自己陪他一同來到這裏,還要求衣著樸素,不能暴露身份,不過人皇有令,他也隻能應下。
“看這樣子,周皇大人是在等人?”陳東忍不住開口問道,手裏端著的低檔茶水,他喝了一口就實在受不了,喝不下去了。
這等垃圾茶葉實在比不上他府中那些達官權貴們送來的各種珍貴茶葉。
一旁站著的金蟒此時也疑惑地看著周若逍,這人皇拉著陳東大人過來,怎麽就沒了下一步動作,難不成就是過來喝喝茶,看看風景的?
此時正值傍晚,富貴酒館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那些三教九流都紛紛踏進酒館。
幾個帶著一身汗臭的工人,叫了一壺老酒,幾個小菜,開始談天說地,很快就大笑不止,消除了一身的疲憊。
周若逍饒有興致地說道,“是在等人呢!有個家夥今天在外受了一肚子氣,我想幫他找個地方發泄一下!”
陳東聽了這話頓時眉頭皺起,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不再多說什麽。
“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周若逍笑望著遠處的一輛馬車。
馬車看起來平平無奇,速度也極為緩慢,似乎是在有意避讓行人。
這和那些在趕著奇珍異獸在大街上橫衝直撞的權貴們,實在是相差甚遠。
前幾年就有一個二品大臣,因為喝多了酒,騎著自己圈養的一頭莽荒巨牛,在大街上四處奔竄。
二品大臣的身上盡管毫無修為,不過這莽荒巨牛可是貨真價實的異獸。
莽荒巨牛渾身覆蓋著極為堅硬的鱗甲,哪怕是三品武者全力一擊都隻能在鱗片留下一道不疼不癢的白印。
這莽荒巨牛的實力堪比四品巔峰武者,而且還是那種隻修煉肉身的四品武者!
恐怖的肉身力量,足以讓莽荒巨牛開山碎石,無人可當。
盡管城中的守衛很快調來人手,鎮壓製服了這位大臣和他的牛,可是這莽荒巨牛驚人的破壞力依舊導致了大範圍的房屋坍塌,上百人人受到輕重傷,數十人當場死亡。
哪怕在此事之後,朝廷嚴令官員在長安城內酒後騎乘,可是依舊難以限製那些權貴們的獸寵引發災禍。
就在去年,長安城內一個頂級家族族長的兒子從揚州花大價錢買來一批珍奇異獸,冬海馬!
這種奇獸通體雪白,身體與馬有著幾分相似,脖頸和肚子上卻有著一大圈鱗片,看上去格外美麗。
關於冬海馬的描述,古籍上少有記載,隻知道它們族群一直生活在東海深處,不過卻也能夠在陸地上生存。
隨著妖族戰敗逃入東海後,人族不斷加深對東海的探索,冬海馬也和其他罕見妖族一樣被發掘出來。
這個大家族請來了頂級的馴獸師,準備將這一批冬海馬徹底馴服,賣給長安的權貴們。
不過雖然他們的這個主意想的很好,但是卻攔不住意外降臨。
這個家族的大公子見到了家族裏麵的冬海馬後,十分喜愛,於是帶著幾個交好的兄弟,每人騎著一匹還沒有完全馴服的冬海馬,在長安街頭閑逛。
原本他們就打定了主意,等到家族的人找到他們後,便回去領罰,挨一頓罵。
結果沒想到,還沒等家族的人找過來,冬海馬就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群冬海馬忽然同時暴起,爆發出如同東海深處那般的巨大的冰寒力量,將整條街道上的一切都冰凍住。
無數普通百姓當場喪生,就連一些低品的武者也因為猝不及防,沒來得及防禦而被活活凍死。
隻有一些中高品的武者運轉內力抵擋住了冬海馬散發出的寒氣。
事件的最後,在冬海馬肆虐了兩條街道,死傷上千百姓後,這場風波才終於擺平。
那些個權貴子弟們皆是無一幸免,死在了馬背上,那一整匹冬海馬都被收進了宮中。
而朝廷也下了明令,長安街頭禁止騎乘三品以上的異獸,一經發現,必將嚴懲不貸。
在這之後,長安城裏的權貴子弟們都是稍微收斂了一點,少有人敢去肆意妄為地騎著強大的異獸溜達。
“讓開讓開,禮部
侍郎家的大公子駕到!通通讓開!”
一名囂張跋扈的車夫趕著一輛璀璨奪目,極盡奢華的車從街道那頭趕來。
拉車的乃是一頭碩大無比的黑色犀牛,犀牛身長十尺,雖然體型碩大如同一座小山,不過行動卻十分靈活,絲毫不見得遲緩。
犀牛約摸近千斤,每一步踏下都會令大地震顫。若不是長安城內鋪設的磚石都是經過人妖戰爭時期特殊處理過的,以防一些擁有特殊能力的妖族從地下進攻,每一塊磚石都做的堅不可摧,足以抵擋萬斤偉力的轟擊,否則早就破碎斷裂。
“禮部侍郎的大公子?!那可是個招惹不得的主啊!快點逃!”
“聽聞禮部侍郎最近收到了長安城一位富豪送的大禮,乃是前些日子在長白山捕捉到的一頭鐵甲犀牛,這可是極為少見的異獸!不僅行動極為迅捷,力量也無比強大,在幼年時期就能有千斤偉力,成年之後更是能夠力扛萬斤!”
“自從這禮部侍郎得了這猛獸之後,他府中的大公子便每日都要騎著這鐵甲犀牛出行!”
“我記得前天這鐵甲犀牛撞上了三個到長安城來賣藥草的藥農,把他們三個撞得一死兩傷,最後官府出麵賠償了五百兩銀子,而那禮部侍郎的大公子卻是被無罪釋放。”
“唉,一條人命就值三百兩銀子,兩人撞得頭破血流,差點就命喪黃泉就得了一百兩銀子。這世道真是人如螻蟻,命如草芥啊!”
“快跑快跑!”
隻見行人盡皆躲閃避讓,幾個賣東西的攤販更是忙不迭地收拾著自己攤上的東西,這鐵甲犀牛可不會管地上踩到的是什麽東西。
至於踩壞了東西,要賠償損失,這些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和禮部侍郎的大公子溝通的了!
驅趕著鐵甲犀牛的車夫一臉的興奮與激動,有著幾十年駕駛馬車經驗的他,這還是頭一回駕駛這樣強大與勇猛的事物。
至於坐在華麗車廂裏麵的大公子餘小傑更是從窗戶邊上探出腦袋,一臉得意地看著下方的人群驚慌失措,望著自己畏懼不堪的表情。
“區區螻蟻,就隻能在我的腳下不停地顫栗,祈求我的憐憫!”餘小傑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是譏諷意味的冷笑。
翰林書院擁有上百名博覽群書的學士,大部分都來自各地舉人通過考試選拔,小部分則是各地推舉德才兼備的鄉野大儒。
這些學士乃是專門負責教授王侯將相的子女,不同的學士教授不同的科目。
而禮部侍郎餘龍當初就是翰林書院的一名普通學士,他負責教授一位將軍的獨生女人族的曆史。
也就是在這教授的過程中,年僅十八的將軍之女對還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學士的餘龍暗生情愫,而餘龍亦是對其頗有好感。
兩人傾訴衷腸後,便約定了終身。
原本這場跨越階級的戀情必然不會有好結果的,可是將軍之女居然以死相逼,隻求自己的父親準許餘龍迎娶自己。
寵溺自己唯一的女兒的將軍隻能不顧同僚的勸阻和嘲笑,答應了這場婚禮。
餘龍在迎娶了這位將軍之女後,便得到了將軍的全力支持,再加上他自己的優秀能力和勤奮努力,花了漫長的時間,一路從默默無聞的學士,做到了三品官職的禮部侍郎。
至於餘龍的大兒子餘小傑打小就被父母寵溺,故而有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是有個怪癖,老喜歡欺負普通人。
這不,今日他就又坐著鐵甲犀牛來街上遊蕩了。
“前麵的馬車!速速給我讓開!”車夫見著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迎麵駛來,當即大聲喝道。
這街道雖然寬敞,不過被這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以及小攤販們占領,留出來的空地本就不多。
再加上鐵甲犀牛這等龐然大物,故而根本不可能容納對麵的馬車和鐵甲犀牛同時通過。
隻能等著慌亂的人群與街道兩邊的攤販們離去,才能徐徐通過。
或者是說,讓這輛馬車倒退數丈,拐進後方的一處胡同,讓他們先行通過。
這車夫自然沒有想過讓自己後退,而性情急躁的他也不會想等個一時半會。
故而他立馬大聲喊道,“前麵的馬車速速後退,讓我等先行通過!”
車夫的心中已有盤算,這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想來也隻有那些個小家族的人會趕出來用來代步,長安城裏的那些大家族,
大權貴們家裏個個都是用的奢華馬車,根本不會用這種。
“這馬車看起來如此普通,也就隻有那些低賤的普通人家才會用。哼!我都已經如此提醒了,待若是這小子不識相,我就直接撞過去,定然讓他吃個教訓。若是識相,我就勉為其難地放他一馬!”車夫的心中如是想著,手上的韁繩微微拉緊了一些,鐵甲犀牛的速度這時候也稍微放慢了一些。
以車夫多年的趕車經驗,隻要對麵那輛馬車立即停住掉頭,那麽它恰好能趕在與鐵甲犀牛相撞之前躲避到那條胡同裏去。
與此同時,坐在對麵馬車裏的郭楠父子也聽到了自家車夫的稟告。
“王爺!對麵禮部侍郎家的公子叫我們讓路,我們是讓還是不讓?”
車夫的聲音沉穩而冷靜,絲毫聽不出一點的慌亂。
要知道,這位為郭楠趕車的車夫可不是一般人,也是當初和他一起上過戰場,與妖族拚殺過的漢子,隻是後來受了重傷,武道根基受損,不能再上戰場,這才退下來跟在郭楠身邊為做一個趕車的馬夫。
郭楠聽後,臉色冷冽了幾分,掀開一角的簾子,望了外麵一眼。
“停到他們麵前去,我要給他一點教訓!”
郭楠的語氣冰冷,車夫一聲應下,隨即一抖韁繩,馬匹頓時嘶鳴一聲,棕色的馬尾一甩,頭顱一揚,兩個前蹄在空中揮舞幾下,陣陣勁風鼓動,讓周圍的行人皆是震顫不已。
下一刻,棕馬拉著這樸素無華的車廂帶著一往無前,千軍辟易的氣勢向著那鐵甲犀牛衝去。
這一幕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住了,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匹居然敢直麵這堪稱恐怖的鐵甲犀牛?
尋常的馬匹若是遇到鐵甲犀牛恐怕早就掉頭就跑了,藏在血脈中的等級壓製,就如同螻蟻麵對猛獁巨象!絕望而無力!
那馬匹的體型都不及鐵甲犀牛的三分之一,這般衝撞上去,隻怕馬匹粉身碎骨都不會撼動皮糙肉厚的鐵甲犀牛半分。
“好小子!這是著了邪嗎?居然敢衝撞大公子?嗬嗬,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車夫一甩韁繩,當即催動著鐵甲犀牛做好進攻準備。
“大公子!坐好了!有不長眼的東西敢衝撞咱們!”
聽著車夫的話語,餘小傑哈哈大笑,一臉的興奮與激動,將車廂的簾子拉開,方便他觀看外麵的景象。
“撞死這不長眼的東西!讓他們長點心,下輩子做個有腦子的人!”餘小傑滿不在乎地說道。
在他看來,這等敢衝撞自己的人,就應該死在他的鐵甲犀牛的腳下。
隻見鐵甲犀牛的腳步不斷加快,身上的黑色鱗甲也泛起血紅色的光芒,額頭上那隻無比碩大堅硬的牛角陡然釋放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鐵甲犀牛此時已經低下了頭,長達丈餘的牛角仿佛一把無可匹敵的長槍,誓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斬斷切碎。
周圍的人群此時都已經全部躲避開來,街道兩旁的屋簷底下都站滿了人,那些攤販們也隻能心疼地看著自己那些來不及收拾的貨物被那鐵甲犀牛踐踏成碎片齏粉。
“這人是缺心眼嗎?居然敢招惹禮部侍郎的兒子!”
“我覺著坐在馬車裏的人估計也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嗣,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以為誰都不敢動自己了,所以今天也都敢直衝鐵甲犀牛,真是不要命了!”
“人活一口氣,這些個權貴子弟們更是在乎這一口氣。我記得前年就有兩個大家族的子弟在青樓聽曲兒的時候為了爭頭牌的一條絲帕不惜一擲千金,爭到最後甚至約架單挑,鬧得一死一傷,兩大家族更是鬥得頭破血流。”
…………
“自從前兩任大理寺卿先後離位,這長安城裏麵的規矩就被毀得差不多了。今日也該到斷劍重鑄之日了,眾人的頭頂不懸一把利劍,是不會對律法有敬畏之心的!”
郭楠端坐在車廂中,一手托扶著自己的兒子郭大龍,任憑車廂如何的顛簸,兩人依舊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無規矩不成方圓,今日長安之規矩,就由我來重鑄!”郭楠眉眼一皺,沉聲說道,渾身散發的威嚴氣勢,讓一旁的郭大龍都有了些許的畏懼,不敢多說什麽。
郭大龍能感覺到,此時的郭楠,與平日裏對自己百般寵溺的父親有了許多的不同。
不過具體在哪裏有不同,郭大龍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