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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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普陀山。
七位主持盤膝坐在佛殿中,大殿內煙霧繚繞,一派祥和氣息。
淡淡的經文聲忽然停了下來,有人走進了大殿。
七位主持中,除了無欲主持以外,其他人都停止了念誦經文或者敲打木魚。
來人正是荊州州牧左彭越。
「州牧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此可是為何?」一名主持問道。
「軍中缺糧,我想請你們普陀山出糧出財,用以補給軍需。」左彭越淡然說道。
無欲說道,「善。眼下豫州戰事吃緊,我荊州也當居安思危,提前籌備戰事。明日我便派人籌措錢財糧食送到你軍中。」
左彭越又說道,「眼下招兵困難,軍中士卒缺少,我想在你們普陀山招募有誌之士,加入軍中。」
無欲頓了一下,說道,「善,我佛慈悲,百姓苦難亦是我等苦難,你且去發聲召集便是,門中若有弟子想去,我等不會阻攔。」
左彭越聞言沉默了許久。
要知道他的這兩件事,可都是不一般。
提供給軍隊的糧食和財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一般的宗門怎麽可能拿的出來,也就是普陀山家大業大,占據了整個荊州,可這對它來說也是頗為肉疼的。
至於這第二條那就更不一般了,在宗門內招收弟子去打仗,這對於一個宗門來說可是意味著要挖牆腳啊。
畢竟這裏是宗門,而不是別的地方,而且這左彭越所說的乃是去普陀山招收弟子,而不是讓普陀山以整個宗門的身份加入到戰局來。
這就意味著不論普陀山在這場戰局付出了什麽代價,都不會得到任何聲名上的利益,反而會折損自身。
所以,哪怕他是以州牧的身份前去,那些個宗門也會客客氣氣地找出一大堆借口理由搪塞拒絕,斷然不可能答應下來的。
然而這普陀山卻是答應了下來……
左彭越徑直來到巨大的佛像下,仰望著佛像說道,「我有些許疑惑不解,想請佛祖為我解答,可是我見不到佛祖,如何讓他為我解答呢?」
六個主持都是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無欲也沉默了很久,「州牧大人,你……還有別的什麽要求嗎?沒有的話,就請……」
「我說過了,我想請佛祖為我解疑。」左彭越冷聲說道。
無欲說道,「你若是佛心空明,自然可以見到真佛。」
「何處可見?」
「處處可見!」
「既然是我見真佛,那所得答案皆是來源於我心,那真佛又有何用?」
「真佛啟迪智慧,開解愚昧,然而眾生皆苦,想要解脫還需自我度化,佛隻是引路之人。」
「引路?那不知,佛是否能夠指引遊子歸家之路?」左彭越冷聲說道。
此時大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吧嗒
香爐內還未燒完的高香忽然莫名熄滅,香燼折斷落下。
六位主持的身影忽明忽暗,最後消失不見,隻剩下無欲還坐在蒲團上。
無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蒼老枯皺的臉上盡是滄桑。
「佛,大約也能力有限,救不了世上的所有人,也改變不了許多事,所以佛經才教人放下舍棄,才教人容忍退讓。」
左彭越轉過身,擺了擺衣袖,朝著殿外走去。
殿外金光滿天,無數廟宇林立,街道行人個個笑容滿麵。
泰華城內的百姓在普陀山的教化下,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樂善好施,積德行善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心中。
然而這裏的幸福之下,卻隱藏著某個黑暗的秘密,這個秘密或許能夠讓高高在上,至美至善的佛祖掩麵垂淚,讓整個泰華城都掀起一陣風雨。
入目繁華,左彭越心中卻是一陣悵然,他不由低聲吟誦起來。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
豫州邊境,一處位置偏僻的小鎮。
戰火已經將大半個豫州都席卷了,原本肥沃的土地被這堅硬的鐵蹄狠狠踐踏,再也長不出豐收的莊稼,有錢的人家早早收拾家底到別的地方逃難去了,而沒錢又跑不動的人家要麽就在附近找個深山老林鑽進去躲著,要麽就留在自家祈禱不要被那些瘋狂的士兵盯上了。
而這災禍帶來的並不隻有戰火的紛飛,還有饑荒與鬥爭。
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為了躲避兵戈,不得不舍棄自己的土地,背井離鄉,而無人耕種糧食又導致糧價暴漲,許多活不下去的人不得不幹起了搶劫盜竊的營生。
豫州本就是江湖武者的地界,可以說耳濡目染之下眾多百姓也會幾個把式功夫。
如今匪患四起,尋常些許官兵要想去剿匪本就是十分困難的事,再加上這兵荒馬亂,官府那頭連燕默的百萬大軍該怎麽抵抗都還不知道,哪裏能騰出手來對付這些個土匪。
可想而知,一場戰爭帶來的災禍有多麽大,哪怕是豫州把這一戰打贏了,未來還得花個幾年時間,並耗費大量人力資源來對付已經成了氣候的土匪。
平安酒樓。
屋簷上開春的積雪堪堪消融,空氣中還帶有一絲冰涼,深吸一口氣,讓人覺得頗為刺激。
屋裏生著火爐,焦黑的廉價木炭一邊燒著一邊釋放著刺鼻辣眼睛的煙。
不過似乎並沒有人在意這些,或者說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坐在櫃台裏的老花眼雙手攏在袖子裏頭,已經坐著睡著了,發出忽大忽小的呼嚕聲。
瘸子也趴在桌子邊,打著瞌睡。
坐在酒桌邊的兩個老頭吧唧著酒,吃著花生米,正在不鹹不淡地聊著天。
「如今這世道可亂了起來,聽說前些日子咱們縣裏那位縣太爺被幾個將領拉出去砍了腦袋,那模樣可嚇人了啊!」
「是啊是啊,那天我恰好去縣裏買鹽巴,剛好在西市街口看到了處決的情景,那血都滋出來老高了。」
兩個老頭都是感慨不已。
「啊?什麽?!縣太爺被殺了!」
這時,門口忽然走來了兩個身影,是衛老獵戶和他的閨女衛朝雨。
衛老獵戶這一嗓子喊的可不小,把櫃台裏已經睡迷糊了的老花眼都嚇得一哆嗦,差點沒磕在櫃台上。
「劉老頭,李老頭,你倆剛才說縣太爺被殺了?!」衛老獵戶放下手裏頭的麻袋,急匆匆地做到了兩人桌邊。
兩人皆是一驚。
此時的衛老獵戶可謂是頗為狼狽,臉上胡須拉碴沾滿了塵土,衣衫破爛不堪袖口都被割出了好幾條口子,裏頭幾團棉花都露了出來,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上還粗略地纏了兩圈布條,裏頭似乎還敷了草藥,黑乎乎地一大團,隱約可見幹涸的血跡。
被這動靜弄醒的瘸子見狀也嚇了一跳,「衛老獵戶啊,你這是一驚一乍的,縣太爺被殺這事都是好幾天以前的事了。」
「是啊是啊,衛老爺子這幾天又上山了吧,難怪幾天都不見你來這喝酒了,這事早就在咱們鎮上傳開了,大夥都知道了呢!」
「瘸子夥計啊,來來來,再給我們燙壺酒來,衛老爺子這剛從山上下來,一身的寒氣,可別把身子凍壞了。」
劉老頭和李老頭都是關切地看著衛老爺子。
瘸子聞聲道了句好,便打了壺酒往後院走去。
「彪大娘誒,快去前頭搭把手,人家衛獵戶打了一麻袋寶貝來了。小老板啊,你也去前麵幫忙。」
「你這死瘸子,腿廢了手也動不了是吧,自己不去搬,人家棄兒還在練武呢!別打攪人家!」
彪大娘粗獷的聲音穿過後院,都能傳到屋裏來。
衛朝雨卻是扛著厚實的麻袋往後院走去,麻袋上麵四處都可見斑斑血跡,看起來十分可怖。
而這麻袋看起來也不輕,之前衛老爺子都是和衛朝雨一塊抬著走的。
不過這衛老爺子一進店裏坐下,屁股就像長了釘子一樣,再挪不開了。
也就是朝雨幹慣了重活,不然這麽大一個麻袋,裏麵裝著沉甸甸的獸肉,換個年輕小夥子都不一定抱的起。
「哎喲,朝雨妹子啊,你怎麽還給我們送院子這來了,我還剛準備去幫你忙呢。唉,都怪這個死瘸子,越來越懶了,就想著偷懶耍滑。」
彪大娘一邊數落著瘸子的不是,一邊幫著衛朝雨把麻袋抬進了院子裏。
「哎喲,這可真沉啊,你們這次可是打到了什麽大野物了?算算日子,你們都好幾天沒來這裏了。」彪大娘放下麻袋問道。
「我們是打來了一頭大野豬,我和我爹在山上蹲了好幾天,這才把這頭野豬打到。有一說一,這野豬是真得挺難對付的,我爹的手還受了點傷。不過他說什麽也不肯先去治,非要先來這兒喝口酒。不過……」講到這裏,衛朝雨不禁有些憂愁,透過門,她看了一眼自己父親坐在屋裏的身影,有些木訥。
「他剛進來就聽到了縣太爺被殺的消息。那縣太爺過去和我爹很要好的,記得我爹說過,當初縣太爺還隻是個窮苦書生,準備上長安去參加科舉考試,不過路過這裏的時候不小心被毒蛇咬傷,我爹偶然在山裏發現了他,好心救治還給了他些許盤纏。
那時他就和我爹說了,來日定要報答我爹,我爹卻並不在意,隻說讓他以後若是能當官的話,也能當個好官。
而後來他也真得考取了功名,來到了這裏成為了縣太爺。
他也真正做得成了一個好官,把這個縣管的井井有條。我爹經常帶著些野味去縣裏和他喝酒,每次喝完回來,我爹都是笑容滿麵,直誇這個縣太爺是個好官,是個能為民辦事的好官。隻可惜現在……」衛朝雨歎了口氣,眼裏滿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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