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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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偵察班長迷路,說來匪夷所思!

    

    從南邵村口一出來,爬上山坡,那頭小叫驢就迷路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霎時間,山川、田野、村莊,全都籠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天地之間渾然一色,數百米外霧蒙蒙一片。

    

    這小叫驢還十分的自信,絲毫沒有猶豫,拖著雪橇“得得得”順著道兒跑下了山。

    

    在雪橇上的王珂,還沉浸在剛才董偏方那神奇的醫術中,他也十分信任會認道的小叫驢。直到小叫驢一口氣走出四五公裏,王珂才突然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小叫驢的腿越陷越深,最後竟然走不動了。

    

    王珂跳下了雪橇,環顧四周,怎麽還沒有到剛剛的采砂場,還沒有看見道路兩邊的樹,更沒有看到當時翠蘭滑下去的那個雪洞?

    

    完了,走錯了道!現在唯一的出路是,回去重新找到那個山頭。

    

    趕緊的,順著雪橇印向回走,可是晚了。走出兩公裏,發現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橇印再也看不見了。

    

    王珂立刻被一種巨大的恐怖攫住了。向前看不見山,向後找不到路。如果在天黑之前還找不到歸營的路,在這西山區域,到處亂撞。萬一再碰上幾頭狼,單人單驢,那就完了。

    

    小叫驢站在那裏,鼻孔裏不時地嚏出一團團熱氣。

    

    “你是黔驢嗎?不是黔驢,怎麽會技窮啊?”王珂對著小叫驢吼道,去年在師部農場,班長嶽陽和大郭去通風報信,被困在雪井中曆曆在目。那時候一共有六個人,而現在隻有自己和這頭蠢驢!

    

    現在已經管不了什麽路不路了?隻有迅速地向東,直接向東,遠離西山險地,才有可能回去。

    

    雖然是下午,但是上不見太陽,下不見樹冠。而且這裏的地下草根本沒有什麽內蒙的雪壟和沙壟,也不存在著南岸陡,北岸緩之說。

    

    站在那裏,王珂靜靜的定了一下神,回想了一下,小叫驢剛剛從村裏跑出來的路,也就是說,他出來的時候,營房的方向在這條路的右邊,而現在返回頭向村裏走,營房的方向,在這條路的左邊。而且這裏是易水和徐水的分叉。易水河在這裏蜿蜒流淌,直向東南方向而去,如果自己不太背運,能夠找到偏南十公裏的徐水也是萬幸。因為離西山越遠,離狼群也就越遠。

    

    如果按照現在行走的路線取垂直角,是一定能夠找到易水河的。隻要找到易水河,順著這個方向向下遊走,一定會走到營房所在的那個村莊。

    

    想到這裏,王珂跳下雪橇。拿著自己剛剛帶著的棍子,並用繩索把自己拄上,另一頭係在雪橇上,兩條腿上紮好麵口袋,在前麵一步一步地探路。牽著小叫驢,開始了40公裏雪地長征。

    

    之所以不敢讓小叫驢在前頭亂闖,就怕它一不小心滑進溝裏那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準徹底完蛋。這個時候他多麽希望那個穀茂林能夠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雨夜不走亮,雪天不走坑。

    

    因為下雨天,路麵發亮的地方都是水,而雪天有坑的地方積雪厚,最容易陷落。

    

    就這樣,王珂一棍子一棍子探著向前走。

    

    這樣的原野和在路麵上的雪地完全不同,走起來相當的吃力。基本上是高一腳,低一腳。好不容易走出約莫有兩三公裏的時候,王珂看到前方有棵鬆樹。趕緊跑過去,想依據樹冠樹皮,進行方向的及時矯正。

    

    跑到跟前,才發現這棵孤零零的樹,下麵約三米高的樹枝都被人砍了,樹冠四個方向都差不多,也談不上什麽樹皮的北麵緊致南麵稀疏,什麽蟻窩在南麵了。圍著樹轉好幾圈,竟然什麽發現也沒有。

    

    不對,一定能找到方向。

    

    王珂低下頭,站在雪中想了一下,在這雪天還有什麽能辨別方向?這棵難得的樹。他蹲下來隻是一側的雪略有些高,他快速地把樹根下的雪扒開,一定有,一定有。

    

    樹根下光禿禿的連根草都沒有,他站起來,摸著那粗糙的樹皮向上看,終於看到這棵鬆樹的一側掛著流出的鬆膠。

    

    僅僅是這一霎那,王珂心頭一喜。再結合剛剛那一側高出來的雪,他找到了方向,下雪刮西北風,鬆膠隻有光照充沛才有啊。於是立刻確定了方向,繼續向前。在他的印象中,如果按照這棵樹指引的方向,他一定會碰到村莊或者是拒馬河。

    

    雪漸小,天卻很快地黑下去了。

    

    平時裏沒有六點鍾,天不會黑,而現在莫過於五點左右,竟然連一點光亮也不給自己留下。他點亮小馬燈,現在行進更難了。

    

    耳邊風“嗚嗚”地吹著,穿著皮大衣,也很難抵禦寒冷的天氣。然而王珂卻並不無寒意,小叫驢顯然有些吃不住勁了,脖子的鬃毛和背上全是雪。在樹下它已經又吃了一袋草料,此時的鼻孔裏不時地嚏出團團熱氣,一團一團,越來越響,鼻子裏呼呼地都是熱氣。

    

    王珂脫下皮大衣,給小毛驢搭在背上,又把背在大衣裏那幾個窩頭和一塊董叔給的餅,掏出塞進小毛驢的嘴裏,接下來再把一個水壺擰開,喂它幾口。

    

    小毛驢一隻蹄子憤怒地在深雪裏刨著,似乎在詛咒這路。

    

    “走吧,路不好走,還不是你惹的禍!”

    

    一人一驢,雪地裏繼續前行……

    

    走得人困驢乏,突然王珂聽到一聲狗吠聲。有狗就有村落,那太好了。

    

    根據時間和走的行程判斷,已經離開西山至少有二十公裏。王珂記得,易水河早就應該在這一帶流入拒馬河。拒馬河要比易水河更為寬闊,平緩,所以它的周邊應該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再也沒有西山那種丘陵地帶。

    

    果然,王珂向四周看去,已經沒了那種溝溝坎坎。除了方向不明,明顯要比剛剛好走了許多。不用再擔心那些雪坑,王珂解下繩子,爬上雪橇,拍拍小叫驢的屁股,調整了一下方向,朝著狗叫聲奔去。

    

    在王珂的印象中,拒馬河至少與五個村莊相會。數千年來,平原之上,人們也習慣於鄰水而居。隻不過與南方不同,家家戶戶的地基都高砌於地麵一米之上,以防河水倒灌。

    

    行不過三裏,終於見到了燈光。

    

    趕緊上前走到一家院子,敲門打聽,房主人是個老大爺。

    

    看著滿身是雪的一人一驢,“是解放軍,快進屋。”

    

    “不了,大爺,隻想在你這找點熱水,再打聽一下道?你們村叫什麽?”

    

    “你去哪?”

    

    “去萵苣村!”

    

    “啊,那可遠呢!離這最少有五十裏。”大爺指的是華裏。

    

    “有沒有大路?”

    

    “有,可離村有十幾裏呢,你也摸不到啊!”王珂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偏離了來時的道有好幾公裏,走了一下午六七個多小時,竟然直線距離才走了十來公裏。如果不是誤打誤撞,聞著狗吠聲找到這個村,可能情況還要糟糕。

    

    “那拒馬河呢?”

    

    “河不遠,村後就是,穿過村就到。你找河幹麽呢?”大爺一口的鄉音。

    

    趁著和大爺說話的空,他找了一個盆,端來一盆的溫乎水。要讓小叫驢飲個夠,又喂了它一些草料,還有一塊餅和最後一個窩頭,今天晚上它最辛苦。

    

    “謝謝大爺!”王珂在大爺這裏灌了點開水,吃了點東西,把雪橇上所帶的東西又緊固了一下,謝絕大爺的挽留,揮手告別,因為左衛兵的兒子還等著自己救命的藥。

    

    這一下方便了,土雪橇很快穿過村莊,找到了村邊的拒馬河,有了這條河,不管怎麽拐彎,最後再途經三個村,就到距離營房最近的那個村了。隻要到了那裏,閉上眼睛都能找到家屬院。

    

    在寬闊的拒馬河裏,隻要找中間最平的地方走就行了,因為最平的地方是水,此時已經結上厚厚的冰。

    

    “小叫驢啊小叫驢,這次你不會再迷路了吧?順著平道兒向前跑。”

    

    王珂開始與小叫驢聊天,土雪橇上右側立著那盞點亮的小馬燈。王珂估計,怎麽走,現在也就是再走五個小時就能到。

    

    而此時,一排長左衛兵帶著自己排裏的幾個兵,站在營房的路口,拎著馬燈,已經輪換等了兩個多小時。他不停地踱來踱去,雪被踩的“咯吱咯吱”亂響。

    

    小家夥的糧食白天又找到一點羊奶,可以抵擋一陣,現在就怕王珂迷路,就怕他一人一驢掉到雪溝裏,孤立無援那就麻煩了。

    

    “排長,我們去找找吧!”

    

    一排長左衛兵搖搖頭,他堅信,作為全連軍事技術最棒的偵察班長,王珂一定有辦法能回來。晚飯的時候,二排長胡誌軍也告訴他,如果順利他應該在晚飯前就能回來,如果不順利,那你去迎、去找也沒用。

    

    人在此時,才倍感戰友情誼的珍貴。這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再多的利益也換不回的東西,戰場上叫生死之交,平日裏叫肝膽相照。

    

    如此大雪,如此寒冷,非親非故,往返八十多公裏,你不唏噓誰唏噓!

    

    暖流劃過的同時,一排長左衛兵也越來越不安,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從西山來的路上,一個下午也沒有過來一個人。

    

    如果自己孩子長大,一定要讓他記住,有個叔叔在這大雪之夜,為了你的一口奶,已經走了十二個小時,第一個感恩的人不應該是父母,而是冒雪為你求藥的王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