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紅子被一通電話叫醒。

    “媽媽……”

    “我們到家了。紅子要回來一趟嗎？”

    “唔……誒？”

    她完全睜開眼，清醒許多，“已經回來了？”

    望向窗戶，窗簾緊緊拉著，時間難辨，她又拿開手機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已經快到上午十點了。

    “紅子不會睡到現在才醒吧？”

    電話另一頭的人換成了姐姐青子，“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不會是跟宗穀君……疼疼疼疼疼！媽！耳朵都要掉下來了！”

    “胡說八道什麽。”

    吉川太太又拿回了手機，“午飯回家吃吧。從外婆家帶了許多瓜果蔬菜回來，都是紅子愛吃的。”

    “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紅子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發了會兒呆，又看向一旁。

    這裏是樓上的房間，而桐野茜不見蹤影，已經起床了。

    她昨晚什麽時候上來的？

    紅子毫無印象，隻記得自己在底下的客廳裏獨自待到了深夜。

    起床更衣，走出房間，路過隔壁時，她聽見了裏麵的交談聲。

    桐野茜在裏麵。

    猶豫了一下，紅子還是拉開了宗穀房間的門。

    “……”

    兩人同時望過來，停止了剛才的話題。

    好近。

    坐得太近了吧。

    已經表白了？

    不，不可能這麽快吧。

    茜又在笑什麽，難道剛才是在聊她的事情嗎？

    在他們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假裝喜歡那件事……

    紅子搖了下頭，清空腦袋裏一瞬間冒出來的雜念。

    “早上好……”

    “還早，都快十點了。”宗穀看著她，“不過你好像還沒睡夠的樣子。”

    “還好吧。”紅子走進房間，“媽媽打電話過來，把我叫醒了。”

    “紅子的家人已經回來了麽。”桐野茜看著她。

    “嗯……”

    紅子對她擠出笑容，“我待會兒要回家一趟，吃過午飯再過來。”

    桐野茜點點頭。

    兩人對望，她又歪了歪腦袋，“嗯？”

    “……”

    這副樣子，應該沒有還沒有告白吧？

    紅子搖了下頭，“沒事。”

    “肚子餓嗎，下去隨便吃點東西吧。”宗穀說道。

    “好。”

    三人下樓，宗穀去廚房，桐野茜和紅子坐到了客廳裏。

    “……”

    桌上堆著不少紙巾，昨夜沾淚，此時已經幹透。

    怎麽還在這裏啊？

    紅子連忙收拾了一下，全丟進紙簍裏。

    桐野茜看著她，“紅子……”

    “已經沒事了！”

    紅子扔掉最後一團紙巾，“夜裏容易感傷，一不小心就多哭了一會兒……現在真的已經沒事了。”

    桐野茜表示理解。

    “不要告訴宗穀。”

    “誒……”

    “很丟臉啊。”

    “可是他已經知道了。”

    紅子抿了下唇，兩眼看著她“是茜告訴他的嗎。”

    在她醒來之前，兩人在隔壁房間裏果然就是在聊她的事情吧。

    “不。”桐野茜搖頭，“宗穀自己看見的。”

    她在桌上點了點，“紅子還記得自己昨晚在這裏睡著了嗎，是宗穀把你抱上去的。”

    紅子怔了一會兒，“是這樣嗎。”

    難怪她沒有半點自己上樓的印象。

    “——就是這樣。”

    宗穀拿著一盤點心過來了，“你睡得死沉，抱到樓上都沒醒。”

    “……”

    紅子看了他一會兒，“早上嗎。”

    “淩晨一點多吧。”桐野茜說道，“那個時候我也已經睡著了，宗穀抱著紅子進來，我也沒醒，還是他早上告訴我的。”

    宗穀放下盤子，推到她麵前“隨便吃點吧。”

    紅子拿起一塊點心，“宗穀那個時候還沒睡嗎？”

    他看了她一眼，“鈴說你在樓下。”

    “……”

    紅子沒說話，將點心塞進嘴裏，一下一下幹嚼著。

    “我去倒杯飲料。”桐野茜起身去了廚房。

    “昨晚發生了什麽？”宗穀問道。

    “……”

    紅子假裝沒聽見。

    “我抱紅子上樓的時候，你一邊哭，一邊在喊我的名字。”

    “不可能！”她脫口而出。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怎麽了。”

    “……”

    她又不說話了。

    桐野茜端著飲料回到客廳，她才飛快地低聲說了句“你別管”。

    宗穀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麽。

    吃了幾塊點心，又喝下半杯飲料，紅子便說要回家。

    “別忘了把阿爾卑斯帶回家。”宗穀說道。

    桐野茜也提醒了一句，“還有阿爾卑斯的狗糧。”

    “嗯。”

    牽著柴犬，紅子正要拿起緣側的一袋狗糧，宗穀先伸出了手。

    “很重吧，我幫你拿回去。”

    “……”

    她沒有拒絕。

    “宗穀待會兒記得回家哦。”桐野茜送兩人出門，“不然我就沒午飯吃了。”

    “那你也來紅子家吃午飯不就好了。”

    “特地上門吃午飯，還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倒是好意思讓我回來。”

    “誰讓宗穀住在我家呢……啊。”桐野茜忽然想起紅子昨晚的話，“宗穀今天要住紅子家來著？”

    “嗯？”

    “取消了！”紅子連忙說道。

    宗穀看了她一眼。

    “取消了？”桐野茜問。

    紅子越解釋越是無力，還要假裝沒注意到宗穀投來的視線，隻好先敷衍著“等我下午過來的時候再說吧……”

    “好吧。”

    牽著阿爾卑斯離開桐野舊宅，剛轉過路口，宗穀便拉住了她。

    “我要住紅子家？”

    “……隻是玩笑。”

    “什麽玩笑。”

    “你別管。”

    宗穀手往下落，與她的手握在一起，“可是我會在意。”

    淩晨一點多，被朝霧鈴告知紅子獨自待在樓下客廳，他下樓見到的卻是她趴在桌上流淚的情景，擦淚的紙巾堆了半張桌子。

    “紅子眼睛都哭腫了。”

    “……”

    她立即抬手摸了摸，指尖觸碰到眼底，又疼得閉上了眼睛。

    “很明顯嗎？”

    “嗯。”

    紅子原地躊躇起來，“不能回家了……”

    手裏的狗繩已經繃直，阿爾卑斯在前麵回頭看著駐足的兩人。

    “那就回去吧。”

    宗穀鬆開她的手，接過另一隻手上的狗繩，轉身往回走。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紅子還在原地站著。

    “不……還是回家吧。”

    看了她一眼，宗穀又回來了。

    走出幾步，紅子也跟上來，尾隨身後。

    “她對紅子說了什麽嗎。”

    “沒有。”

    “那你哭得那麽慘。”

    “哭我遇人不淑。”

    宗穀望了望天。

    走過下一個轉角，她加快腳步上來，從他手裏接過狗繩。

    “待會兒到家，我會說是美童的問題，你什麽也別說。”

    宗穀未置可否。

    又走了一會兒，紅子扭頭看他“茜和宗穀之前在房間裏聊什麽。”

    “沒聊什麽。”

    “……”

    “很在意嗎。”

    她轉過去，“不說就算了。”

    “聊了點紅子的事情。”

    她又停下了。

    而宗穀隻是看著她，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他不開口，她望了他一會兒，也不詢問，接著往前走。

    “她說紅子……”

    “你真討厭！”

    阿爾卑斯被嚇了一跳，停下來回頭望著。

    “紅子現在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嗎。”宗穀過來握住她的手，“什麽都不知道，我也很在意。”

    “……”

    她咬著嘴唇，眼底又紅了。

    “我和她沒說什麽，隻是在閑聊。”宗穀說道，“聊到紅子的部分也不多，桐野隻是說對你的狀態很在意……”

    紅子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後說道“茜還沒有確認自己的心意。”

    他並不意外，“嗯。”

    “茜現在想做的，就是要確認自己對宗穀的感覺是不是喜歡……然後再考慮告白的事情。”

    他嗯了一聲，紅子又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傻瓜”。

    她抬起頭，他也在看著她“那她打算怎麽確認？”

    “不知道。”

    宗穀又想了一下，對上她的雙目“她會這麽說，是還不知道紅子的心意嗎。”

    “……”

    紅子抿緊了唇。

    “我知道了。”

    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

    曾經視而不見的種種糟糕預想，現在正在逐一實現，而在桐野茜麵前，紅子逃避似的選擇了退讓。

    “走吧。”

    她轉身就走，牽著阿爾卑斯繼續往前。

    宗穀也很快跟上。

    走出小巷，吉川家就在前麵了。

    紅子在巷子口停下來，拿出手機當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尤其是眼底。

    “也不是很明顯……”

    眼底的紅腫沒有他說得那麽誇張，她稍微鬆了口氣，隻是觸碰時依然有些疼痛。

    “你不想過去的話，我自己拿也行。”她又要接他手裏的狗糧。

    宗穀搖了下頭，手往後躲。

    紅子也沒說什麽，收起手機往自家走去。

    來到吉川家，阿爾卑斯重獲自由，在離別幾日的院子裏轉了起來，嗅聞著每一處陌生的味道。

    “放這裏就行了。”紅子指著門口。

    宗穀放下狗糧，剛要說什麽，門忽然打開了。

    “宗穀君……”

    吉川太太稍顯意外，“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吉川太太。”

    她又看向女兒，很快皺起眉，“紅子，你的眼睛怎麽腫了？”

    “還不是因為宗穀。”

    “……”

    宗穀看著紅子，她也看著他

    “宗穀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對美童，非要讓我戴上試試。結果戴上之後眼睛又癢又疼的，一直流眼淚……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原來還是要算到他的頭上。

    宗穀也沒說別的，彎腰道歉，“真的很抱歉。”

    “……”

    吉川太太看了看兩個孩子，不是很想搭理他們的一唱一和。

    “沒關係，紅子遲早都會因為宗穀君而流淚，我已經預見到了。”

    “……”

    宗穀剛想直腰，又彎了下去，腦袋也往下低了些。

    “媽媽！”

    吉川太太隻是對女兒微微一笑，“進來吧，宗穀君也是。”

    “不。”他還是直起了身子，“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紅子看了看他，說道“我下午還是不過去了，明天……再說吧。”

    宗穀望過來，她避開他的視線，望向自己家裏“媽媽從鄉下帶了什麽回來，肯定吃不完吧，分宗穀一半吧。”

    “一半什麽的……”

    讓他稍等一會兒，吉川太太轉身去了廚房。

    “你確定下午不過來嗎。”

    “嗯。”

    她喜歡好友的笑容，卻又害怕看見那樣的笑容在她確認心意的一瞬間綻放。等待命運處決的感覺讓她倍感煎熬，待在自己家裏，至少會稍微好受一些。

    “久等了。”

    吉川太太提著一大袋蔬菜出來，“有點重哦，宗穀君拿得動嗎？”

    宗穀立即接過，手頓時一沉“太多了……”

    “盡管收下吧，不用客氣。”

    “謝謝……”

    又看了眼紅子，他提起蔬菜，向吉川母女道別。

    “宗穀君已經走遠了。”

    “……”

    紅子關上門，回到屋裏。

    “發生了什麽？”吉川太太看著女兒問道。

    “沒什麽。”紅子沒在樓下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紅子——”

    青子房間的門開著，見到妹妹上樓，喊了一聲，“幫我倒杯果汁上來，拜托了。”

    咣。

    妹妹直接回房間了。

    “……”

    青子伸著腦袋看了看，又起身出來，敲了敲紅子房間的門，“紅子？”

    “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過來關心你一下。”

    門沒有反鎖，隻是她剛開門進去，妹妹就拋來一句“別進來”。

    她當然不會聽從。

    “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紅子躺在床上，抱著枕頭背對這邊，沒有理會。

    “果然呢。不過紅子都已經被宗穀君拒絕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嗎？”

    “……”

    她將枕頭丟了過來，“出去啦！”

    飛出的枕頭，中途就“墜機”了。

    青子眼睛都沒眨一下，看了眼枕頭，又看向妹妹，“真是除了學習一無是處呢。”

    “……”

    “雖然長了張漂亮臉蛋，可是戀愛也完全不行。”

    “……”

    撿起枕頭丟到床上，她也坐了下來，“初戀就是宗穀君這樣的男孩子，還失敗了，紅子這輩子要完蛋咯。”

    “……”

    “不如考慮一下女孩子吧，別告訴媽媽哦。我覺得小茜就不錯，長得很可愛，而且好像還挺能打的，剛好可以保護紅子，我聽說她在學校裏還為紅子打過架……”

    紅子翻了個身，腳蹬了過來。

    青子輕而易舉地避開，又抓住妹妹的腳踝，將她拖到了麵前。

    “唔，紅子的眼睛……”

    紅子掙紮了幾下，未能掙脫。

    “哭得很慘啊，又是因為宗穀君？”

    她不說話。

    “紅子是沒見過帥哥嗎？”青子有些無奈，“為什麽非要抱著宗穀君不放，也沒有認識他很久吧。”

    紅子終於開口，也繼續掙紮著“我沒見過比宗穀還好看的。”

    “那是因為你見識少，東京就有很多……也沒有很多，至少有幾個吧。”

    “跟我沒關係。”

    “哎呀。”

    青子放開妹妹的腳，在她身邊躺了下來，托著腦袋。

    “我說，紅子幹脆跟我一起去東京吧。”

    紅子詫異地看了姐姐一眼。

    “我家附近就有一所不錯的高中，通勤方便，而且也是附近有名的升學名校，以紅子的學力，轉到那所學校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青子越說，越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在東京待個一年半載，紅子就會忘記宗穀君了。到時候想回來就考京都大學，想留在那邊就上東京大學，對紅子來說都不成問題吧。”

    “不去。”

    紅子又翻了個身，背對著姐姐，以此表示自己對去東京這件事毫無興趣。

    盯著妹妹後腰露出的短褲邊沿看了幾眼，青子突然問道“紅子跟宗穀君做過了嗎。”

    “……我要跟媽媽說你騷擾我了。”

    “還沒做過，你就對他愛得死去活來的？”青子很是驚訝，“要是做了，你豈不是還要嫁給他？”

    “媽·媽——”

    底下傳來吉川太太的聲音，“怎麽了——”

    “姐姐在騷擾我！”

    “青子！”

    “死丫頭。”青子在妹妹屁股上掐了一把，起身出去了。

    “疼……把門關上。”

    咣！

    房門重重關上，紅子還是回頭確認了一眼，接著又將剛才丟出去的枕頭抱進懷裏。

    門窗緊閉，手機也丟遠，她與外麵的世界暫時分隔開來。

    她自困一隅，可時間不會停止流動。

    “宗穀應該早就到家了……”

    他回到家，就會跟茜單獨待在一起，就像早上在房間裏那樣。而現在可能會打擾的人已經離開，茜應該也會開始她的行動了。

    可是，她到底會怎樣來確認自己的心意？

    特意讓自己回來，肯定是一種不方便在其他人麵前展露的方式——連“最好的朋友”都不方便在場的方式。

    用身體嗎……

    “……”

    紅子抱緊枕頭，無法再深想下去。

    她閉上雙眼，隻希望自己一覺醒來，就能得到一個省略所有過程的最終結果。

    “不要再想了……”

    紅子喃喃著，摘了眼鏡，將臉深埋在枕頭裏。

    “……眼睛好痛。”

    另一邊，回到桐野舊宅的宗穀，正在廚房裏處理著從吉川家帶回來的一大袋瓜果蔬菜。

    “宗穀又帶了這麽多食材回來。”桐野茜也走進了廚房。

    “都是紅子媽媽給的。”

    “果然。”

    她走過來，看了看袋子裏的蔬菜，又看向他。

    “宗穀下午有事嗎？”

    “……”

    手上停頓了一下，宗穀沒看她，“要去神社。”

    “不許去。”

    桐野茜拉住他的胳膊，兩眼看著他。

    “我有事要跟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