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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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嶺秘境每三百年開放一次,屆時各個門派世家,甚至散修,隻要是金丹期修為以下的弟子皆可進入。

    故而,紅嶺秘境開放之時,便備受修門世家矚目,一來可以曆練小輩,二來總會有不少出色小輩憑借秘境被修真界所知。

    秘境極西之地。

    天空昏暗,血光透射,濃鬱的死氣凝結成滾滾黑霧。

    腳下的土地被淺淺的血水覆蓋,空氣中濃烈的腐臭難以忽視,周圍的草木盡是深褐色的詭異模樣。

    令人難以想象,紅嶺秘境這樣的仙靈之地,居然會有這種如地獄之所。

    一位女子身穿潔白弟子服微微垂眸俯視前方。

    她身材高挑,腰間的流蘇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身上罩衫也不知是什麽料子,流光溢彩。往上看去這女子長相更是美豔動人,唇紅齒白膚白似雪,她頭上梳著十字髻扣著珠翠,稍稍移動便是珠翠叮咚之聲。

    如此漂亮的女子,本該清亮的雙眸卻滿含惡意,充斥著扭曲與怨毒。

    那雙漂亮的眸子中映射著一個蜷縮著身體在血水與枯草之間來回翻滾,發出淒厲慘叫的十三四歲少女。

    少女渾身沾滿黑色淤泥,鮮血從她捂著臉的十指縫隙溢出,順著脖子和手背沒進衣袍。

    若是仔細看看去,便會發現少女身上穿的是和女子一樣的宗門弟子服。

    “白錦那個賤人都已經死了,卻還把你送到靖承身邊來惡心我,你們以為靖承是什麽人?什麽都敢往他身邊塞!還是說以為靖承和白錦有個婚約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扒著他做個惡心的吸血蟲?”

    “我告訴你,靖承可不會給你們白家收拾爛攤子!白傾城你也別怪我,誰讓你有個拎不清的姐姐呢,死了還想扒著人家不放,也不覺得惡心人。”

    說罷,女子皺起眉往後退了一步,她有些受不了周圍腥臭的味道,也不想在這裏和一個將死之人浪費時間,於是轉頭朝著身邊兩個同伴看去。

    那兩弟子很快就明白女子的意思,其中一人上前走到少女身邊毫不猶豫的拿走了她身上的轉移符,順便也拿走了一直縮在少女身邊那不起眼的男孩身上的符紙,而後平靜的回到女子身邊。

    從弟子手中接過轉移符,女子嘴角上揚,她一甩衣袖轉身離去:“走吧,時間過長三師兄找不到我們該著急了。”

    “是,小師妹。”兩位弟子對視一眼,隻能無奈的跟上女子。

    盡管他們覺得白傾城挺可憐,但白家早已經不在,連韓靖承對白傾城都並不放在心上,他們若是多管閑事豈不是自討苦吃?

    等到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方天地,那縮在少女身邊的小孩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他害怕又無措的輕輕扯動少女的衣袖,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傾城……姐姐……”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臉上傳來的巨痛上,白傾城完全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此刻她的世界漆黑一片,耳邊是嗡鳴怪音,人蛛啃咬臉部的痛苦被無限放大。

    白傾城尖叫著,雙手不斷用力,指甲嵌入皮肉,成功摸到人蛛紮在皮膚下鋒利的獠牙,她死勁扣住那尖牙用力拉扯……

    最後一聲慘叫像是要扯破喉嚨,終於臉上的人蛛帶著一層皮膚直接被撕下。

    男孩被最後那一聲慘叫嚇得渾身僵硬,死死盯著白傾城已經麵目全非的臉眼中充滿恐懼。

    人蛛落地,立馬伸出十六足快速消失。

    許久之後,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白傾城回過神,她從地上爬起來像是沒人事一般,將小男孩抱在懷中朝著與那三人相反的方向離開。

    而男孩膝蓋之下不見雙腳,他的腳早就被之前的人蛛吃掉。

    白傾城抱著小孩一直往前,直到遇到一個山洞才停下。

    脫下外袍墊在地上,輕柔的將小孩放下,看著臉色發白神智已經不太清醒的孩子,白傾城心中有些觸動,如果不是那張臉已經血肉模糊,那她現在一定是嘴唇緊抿的模樣。

    白傾城並不是真正的白家人,她隻是白家收養的女童,而這孩子是經常在白家後巷流竄的一個小乞丐,白傾城曾也是流落他鄉的乞丐,故而每次見到小乞丐難免有些同病相憐的不忍,總會叫下人給小乞丐送吃的。

    後來白家被魔族滅門,隻有白傾城一人在姐姐白錦的掩護中活了下來。鴻源宗的三師兄韓靖承與白錦兩情相悅又有婚約在身,於是白錦便讓白傾城拜入鴻源宗,尋求韓靖承的庇護。

    隻是姐姐不知,人心會變。

    小乞丐便是在白家滅門之後一路跟隨著白傾城,兩人共同拜入鴻源宗,白傾城天賦不錯被七長老收為岷蒼峰內門弟子,小乞丐沒有靈根,七長老看在韓靖承的麵子上隻收了個外門弟子。

    紅嶺秘境開放,白傾城作為新入門的弟子自然被安排前往秘境曆練,小乞丐不願意待在宗門,白傾城怕他被欺負,所以才同意小乞丐跟來。

    隻是白傾城雖然知道韓靖承如今的未婚妻傅雪晴並不喜歡她,但卻沒想到傅雪晴竟能對她生出那麽大的惡意,是她大意了。

    “傾城姐姐……”

    小孩微弱的呼喚聲在山洞中回響,白傾城回過神在他身邊蹲下,她難得放柔語氣輕聲安撫:“小遠不怕,有姐姐在。”

    裴厲遠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看著少女,他自然是相信白傾城的,他從不懷疑白傾城任何一句話,從白傾城遞給他第一個饅頭他就知道,這個姐姐很溫柔,盡管她看上去疏離冷漠,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怪胎。

    “傾城姐姐……疼嗎?”小孩抬手伸向白傾城的臉,可到了半空中又不得不停下,望著那張如同被搗亂的臉,裴厲遠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怨恨。

    “不疼。”白傾城握住空中那隻小手,她從腰間的錦袋取出一個綠棕色的瓷瓶。

    這是姐姐臨死前給她的,說是留給她保命的東西,隻能在關鍵時候使用。白傾城看過,裏麵是一顆靈氣濃鬱的丹藥。

    至於毀容——白傾城根本就不在乎,沒有人蛛毀容之前她本就長得不好看,左臉一大片血紅色的胎記讓不少白家人都背地叫她醜八怪,見到她也繞道而行,如今也不過是在本就醜的一張臉上,變得更加可怕一點而已。

    其實是白傾城右臉是非常精致漂亮的,如果以前不是左臉那巨大的胎記,白傾城一定是比白錦還漂亮的美人。

    不過這隻有近距離接觸過白傾城,並且仔細觀察過白傾城長相的小乞丐知道。

    白傾城倒出瓷瓶中的丹藥,沒有任何猶豫便塞進小乞丐嘴裏,看著小乞丐咽下丹藥白傾城心中稍稍一鬆,接著開始緊張的等待。

    不過片刻,小乞丐身上被柔和的靈氣包裹,膝蓋之下的傷口不斷翻長新的皮肉與骨骼。

    這過程是很痛苦的,小乞丐弓起背蜷縮成一團用力的咬緊嘴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害怕再招來人蛛那些恐怖的東西。

    白傾城想了想,捏住小乞丐的下顎將衣袖撕下揉成一團塞進對方口中,做完這一切白傾城靠著洞壁坐下,她淩厲的雙眼注視著小乞丐默默等待著。

    白錦是白家大小姐,甚至極有可能成為白家未來的家主,而白家更是修真界數得上名號的大家族,白錦拿出的東西自然不會差。

    白傾城不知道白錦給她留下的這顆丹藥到底有多珍貴,現在用的上也就行了。

    陰冷潮濕的山洞中,從外麵探進來的風帶著些微的腥臭。

    洞中用枯樹枝生著的火苗顫巍巍的跳動著,暫時驅散寒冷和黑暗。

    裴厲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再次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被人蛛咬斷雙腿,蛛毒入侵身體,他知道自己一個沒有修為的小孩肯定必死無疑,可是他活了下來,因為傾城姐姐救了他。

    柔弱的小孩掀開蓋在自己身上保暖的枯草,他一個猛子紮進火堆旁那少女的懷中。小孩抱緊少女的腰,一眨眼淚水就將少女的衣襟打濕一大片。

    “傾城姐姐,小遠……小遠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傾城緩緩轉動眼珠,低下那張如同惡鬼般的臉,她伸手穿過小孩的膝蓋,讓小孩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胸口,另一雙輕輕拍著小孩的後背。

    “沒事了,都過去了。”說著白傾城微微眯起眸子,神色難辨,“都會好起來的,不怕。”

    “傾城姐姐……”

    “剛才給你服用的丹藥靈氣非常濃鬱,你暈過去之後我隱約看到你身上有靈氣環繞,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練氣一層了。”

    “真的嗎?”裴厲遠眼睛一亮,連忙坐直身體盯著白傾城的眼睛,“傾城姐姐我真的練氣一層了嗎?我是不是可以修煉了?”

    進入鴻源宗時,師尊說過他天生沒有靈根,注定是個凡人,不可能學習仙術的,他真的是練氣一層了嗎?

    “嗯,試試吧。”

    “好。”裴厲遠屏住呼吸閉上眼睛,想著平日裏跟著白傾城學的口訣和手勢,便照著一一對應作出。

    不過幾個呼吸,裴厲遠指尖便有微弱的光芒浮動。

    大喜過望,小孩放下手激動的竄出白傾城的懷抱,他圍著火堆走了幾步,看向白傾城一臉自豪:“傾城姐姐,我真的可以運行靈氣了!”

    “傾城姐姐,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修行,然後保護你。”

    白傾城點點頭,對著小孩招手,裴厲遠連忙湊過去乖巧的坐在她身邊。

    拍拍小孩的後背,少女聲線沒有任何起伏:“不早了,休息吧,明日我們得去與大家匯合。”獨自在秘境穿梭實在是太過危險。

    “好。”裴厲遠糯糯的應下,抓著白傾城衣袖的小手卻忍不住微微收緊。與鴻源宗的人匯合,自然少不了又要見到那個壞女人,他不想看到那個壞女人,但是傾城姐姐說要回去,他要聽傾城姐姐的話。

    小孩子精力有限,醒了又很快睡著,山洞裏響起小孩輕微的呼嚕聲。

    白傾城盯著跳動的火焰眼中毫無困意。

    她一直都明白,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是最重要的,靠別人……嗬,可笑……

    所以在姐姐讓她來鴻源宗找韓靖承的時候,她才會毅然決然的選擇成為鴻源宗的弟子,而不是以韓靖承有過婚約的未婚妻親妹妹的身份待在宗門。

    白傾城向來懂得取舍,看得清局勢,這就是當年白家會收養她做白家二小姐的理由,讓她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輔佐未來的白家主人——白錦!

    白家被滅門對白傾城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還了她一個自由之身,不過白家對她恩情是確實存在的,白家的仇她白傾城一定會報。

    隻是——

    白傾城低頭看向靠著自己呼呼大睡滿是依賴的小孩眸光微動。

    這個孩子,至始至終都是白傾城人生中的一個意外,不管是她在白家做棋子的時候,還是身為鴻源宗弟子之時。

    既然是唯一的意外,白傾城覺得意外要一直好好保留著才有價值。

    “大師兄,火光就是從這山洞透出來的,你看!”

    洞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說話。

    白傾城眸子一眯,她坐在原地摟著小孩沒有任何動作。

    事實上紅嶺秘境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危險性,隻要不去刻意招惹那些強大的妖獸,怎麽進來的自然怎麽出去。

    隻是人性貪婪,遇到高階靈草總是想僥幸一博。

    孟之岐等人似乎是抱著什麽目的進入秘境的,他們一路朝著秘境深處走去,路上遇到靈草隻是簡單的采摘一點,像是故意將芥子空間空出來盛放其他東西。

    孟之岐他們不要,白傾城和裴厲遠自然就不會客氣。

    並不是白傾城傻,不知道留著位置跟著孟之岐他們收集更加珍貴的靈草仙藥,隻是白傾城心中清楚,就算是天材地寶那也得有命去拿,更重要的是以她和裴厲遠的修為還用不上太名貴的東西。

    秘境也不是隻有紅嶺,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裴厲遠一個小孩子就想不到那麽多了,他隻知道他和姐姐摘到的靈草是所有人中最多的,於是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滿臉得意。

    盡管進入秘境的宗門不計其數,但秘境的空間無法衡量,孟之岐帶領著眾人朝著秘境深處走了整整四天都沒有遇到其他宗門的弟子。

    越往秘境深處走周圍的靈氣越發濃鬱,陽光照射穿過靈氣被折射出些許彩光。

    靈氣孕育的草色嬌嫩欲滴,溪水幹淨如同流淌的琉璃之水,水中的魚兒肥大悠閑。

    孟之岐站在岸邊往前望去,同時心中計算著路程。

    “還有半天時間我們便可以到達紅嶺秘境的正中心,屆時隻需要找到紅嶺秘境的守護獸。”他說著嘴角上揚,眼底的欣喜無法掩飾,“大家先就地休整吧,一會兒繼續。”

    白傾城和裴厲遠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小孩雖然瘦小卻精致好看,整個人充滿了靈氣,白傾城若是不看臉那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與孟之岐等人的急切不同,白傾城一路冷靜悠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出遊的。

    少女站在孟之岐身邊負手而立,微風吹動她的衣袍,發絲在風中飛舞竟有一種遺世而獨立的清冷孤傲。

    “傾城姐姐,我想吃烤魚。”男孩盯著溪水中的魚兒看了一會兒突然仰起頭討好的開口,他握著白傾城的衣袖緩緩搖晃,“傾城姐姐,好不好嘛?”

    “下水後注意安全。”

    “知道了傾城姐姐!傾城姐姐最好了!”得到同意男孩歡快咧嘴露出一排白牙,他利落的踢掉腳上的鞋子,撲通一聲跳進小溪中。

    水花四濺,浸濕白傾城的一大片下裙,白傾城微微垂眸看去,正好對上裴厲遠朝著自己扮鬼臉。

    “想不到你這麽疼這孩子。”一邊的孟之岐開口,“我以為你這樣的性子,跟著你的孩子應該是內向敏感才對。”

    “阿遠確實很內向。”白傾城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她的目光隨著小溪中的裴厲遠移動,眼神略顯柔和。

    “是嗎?”孟之岐眉毛一動,他倒是覺得這孩子活潑好動,這一路上白傾城沒說過十個字,反而這小孩不停的拉著白傾城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多話。

    看到小孩下水抓魚,岸上的弟子也沒忍住,紛紛挽起褲腿也下了岸。這些天他們吃的都是兔子豪豬一類的東西,實在是有些膩味。

    微風拂麵,陽光明媚,溪水潺潺。

    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忽然,上遊一個弟子慘叫一生栽進水中,同時一片血紅順著溪水漫延。

    一聲慘叫剛停,另一聲又起。

    不斷有玄宗的弟子被看不見的東西拽進水中,而最開始落進水中的那人隻留下一具白骨浮在水麵。

    反應快的弟子立馬連滾帶爬的上了岸。

    裴厲遠也看到了上遊的慘象,他不敢耽擱跟著那些弟子弟子往岸上跑去,因為矮小他隻能跟在那些人身後。

    小孩剛抓著岸邊的青草用力,前方一個驚嚇過度的弟子趔趄著摔倒在地,那弟子摔倒後手腳亂揮,重重一腳便踹到裴厲遠額頭上,一個不防小孩被重新踹進溪水中。

    而上遊漫延的血色距離裴厲遠已不足兩米。

    ------題外話------

    肚子痛,再加沒人看,明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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