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劍一聲哀鳴，枯瘦的中年修士悶哼一聲退了出去……

    “你、已經融合到這個地步了？怎麽還能自由行動……這不應該啊？”

    心神一動，細如飛針一般的本命飛劍之上鋒銳的劍峰之上已經受損、中年修士頓時心疼的要命……

    劍奴緩緩浮在半空中，冷冷的說道：“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你自稱遊雲居士今年一百四十七歲、本命飛劍號龍刺，四十五年前在臥牛嶺上曾經踩踏過一個老修士的臉……你已經忘記了吧？”

    “你到底是什麽人？幾十年前的事情，我怎麽會記得？”

    劍奴冷冷一笑：“不記得沒關係，死後慢慢去想就是了……不對，你還不是仙門大佬，沒有死後計較的資格……哈哈哈……”

    六境大圓滿的劍修遊雲眼裏寒光一閃，轉身就往江上逃竄……

    傳聞太華宗的曆代劍奴就算持仙劍也隻不過抵得上六境劍修的戰力，若是想達到七八境以上的戰力……就會瞬間被仙劍吞噬神魂變成行屍走肉！這廝實力為何能壓製自己、還能保持清醒？

    劍奴靜靜地看著這劍修逃竄的身影，嗤笑道：“要不是我說隻尋那宋文官的晦氣，你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今日可是特意來殺你的，你逃得掉嗎？”

    仙劍天宿五色虹光暴漲，居然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座巨大的法相虛影橫亙天幕！

    遊雲修士亡魂欲出，這……這不是隻有在仙人手中才能達到的仙劍威能嗎？一個代太華宗宗主持劍的劍奴怎麽會有如此力量？不應該啊……

    “劍……落！”

    法劍虛影消散，化作一道滾滾劍氣劈斬而下！

    一聲巨響，滾滾大江居然被攔腰一劈兩半、江水翻滾著如巨牆一般向兩側湧去，江底的泥沙河床四散紛飛、江岸一側的河岸上都被斬出了寬約數丈的缺口……

    好在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沼澤野地，否則決口的江水不知道要淹死多少生靈。

    劍奴手持仙劍迎風而立，那仙風道月的供奉劍修遊雲早已化作糜粉……

    “都聽著，仙風道月這肮髒的淫窟作孽多端算是咎由自取！當年我恩師曾在此受辱，故而我今日來了卻因果……”

    說罷，劍奴再次揮起一劍！

    又一道劍氣如電光閃過，將河岸旁邊一座刀削一般的石峰劈成兩半，巨石滾滾而下將河堤上的缺口堵上，濺起無數巨大的水花。

    整個仙風道月巨島之上死寂無聲，戰戰兢兢的賣身女修女子們躲在各個角落裏瑟瑟發抖，一個個前來買春的修士也都不敢冒頭。

    突然，天幕之上似乎有一對眼睛在雲彩之後若隱若現，眼神淡漠中帶著一絲鄙夷和蔑視……

    宏大低沉的聲音在雲彩之上緩緩飄來……“將死之蟲，狂妄可笑！”

    劍奴一隻持劍的手臂已經枯敗如柴，聞言看著天幕之上的眼睛嗤笑一聲：“你又算是什麽東西？九境龜公嗎？”

    地上看熱鬧的眾人頓時麵麵相覷……好家夥，據說仙風道月的主人是一個神秘的九境大能……看來是真的！而且這還是個手段勢力全都深不可測的九境大佬……

    可這劍奴手持仙劍就敢如此侮辱與他？看起來這劍奴就是個三境修士啊？這仙劍……這仙劍居然如此恐怖嗎？這要是被九境劍仙握在手裏……豈不是有翻江倒海一劍摧城滅國的威能？

    “敢來嗎？不敢，就滾……”

    劍奴迎風而立仙劍天宿直指那對眼睛，眼睛的主人發出一聲冷哼，虛影緩緩消散……

    呂不煩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七竅流血。仙劍天宿這一戰幾乎抽空了養劍台內的所有靈氣……差點讓呂不煩一命嗚呼。

    劍奴雙手抬起，仙劍浮空而起融合進頭頂。

    劍光閃爍裹挾起地上的呂不煩一閃而逝。

    太華宗洞府秘境裏，石橋上僵屍一樣枯坐的老者仰天長笑……“哈哈哈！痛快，仙劍之威如斯、何人再敢直視？哈哈哈……”

    換了一艘小船，呂不煩和劍奴再次上路。

    這次換劍奴用完好的左臂搖櫓撐船了，呂不煩麵色蒼白病懨懨的靠坐在船艙裏麵。

    “你下次能不能別這麽玩了？差點害死我……養劍台都差點崩潰了。”

    劍奴輕輕一笑：“不可能的，你可能會死……養劍台是絕不會有損的，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沒有養劍台，我恢複不了這麽多的記憶……這樣動用仙劍，也早就被仙劍吞噬魂魄精血變成幹屍了。”

    呂不煩抬頭看著劍奴的手臂：“仙劍……為何是這個樣子的？每一代劍奴，最後都會被仙劍吞噬嗎？”

    “嗯……告訴你一個秘密，每一代劍奴的精血魂魄都會被仙劍摧毀吞噬，精血氣血維持仙劍的本體、而劍奴的魂魄則用來溫養仙劍早就被磨滅的劍靈……據說，吞噬七十二位持劍劍奴的魂魄之後，仙劍就有希望恢複一絲劍靈的神智！”

    “你是……？”

    “我是第七十一位持劍者……”

    呂不煩歎息一聲。

    劍奴則麵帶一絲憐憫的看了呂不煩一眼。

    小船駛入一條小河道，在一座小小的碼頭靠岸。

    劍奴辨認了一下四周的景致，然後帶著呂不煩走進了一座山裏。

    荒草叢生一條小徑早就行不得人了。二人禦風而行一路來到一座早就空無一人的野村。

    劍奴瞥了呂不煩一眼：“既然做了修士，為何還用武夫罡氣禦風？不嫌累嗎？”

    呂不煩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喜歡做武夫的簡單自在。”

    “可惜了，這次回去怕是就由不得你了……”

    “為何？”

    “借助你的養劍台，我這本該被吞噬的劍奴都有重新活一次的機會，你覺得太華宗會放過你嗎？”

    呂不煩沉默了一下：“你是說，太華宗宗主會讓我……”篳趣閣

    “有這個可能，我死後……你可能會變成下一任持劍者……仙劍天宿的劍奴！”

    劍奴走到一株老鬆之下看著天際的夕陽，輕聲說道：“每一任劍奴都不能有太高的修為，但卻得有一顆接近劍道的心！否則，不會被渾渾噩噩的仙劍接納，而越是修為高深的修士動用仙劍所付出的代價就越大！中三境的修士會直接損失大半壽元，上三境的修士……哪怕是劍修，一劍使出也得立刻灰飛煙滅！”

    劍奴的眼睛裏閃著詭異的神采：“你的凶兵重劍沒有煉化成本命飛劍，即使這樣仙劍也不排斥你……所以，要麽把養劍台從你的體內用秘法剝離出來、要麽再試著讓你融合仙劍……如果是後一種，你的魂魄以後都將被操縱在太華宗的手裏！生死予奪……”

    呂不煩聞言心裏冰冷一片……被算計了？被白野和落無涯兩個聯手算計了不成？難道他們使盡手段讓自己來到太華宗宗堂的目的……就是用自己來掌控太華宗的仙劍？

    不應該啊！大黑呢？桃爺呢？他們會這樣對自己嗎？

    劍奴不再說話，隻是徒步走上矮山、一路向著一座山穀走去。

    一間破破爛爛的道觀出現在山穀裏麵，院牆早已坍塌、裏麵的仙人泥塑也早就碎成一地的泥塊竹片。

    道觀的屋頂也坍塌大半了，倒是旁邊的一間小房子勉強還能看出模樣。

    劍奴走到小房子旁邊，伸出手摸了摸空蕩蕩的門框，木門早就不知道被哪個過路人給劈碎燒火去了。

    “當年師父就常說，道觀塌了就塌了……自己住的窩可得修葺得結實一點，嗬嗬……我才七歲，就學著自己取水踩泥曬土磚，下山去偷稻草修補屋頂！然後、坐在院子裏等著師父下山去捉妖驅鬼化緣回來……肚子總是餓，就偷偷去山裏摘野果子或者捉青蛙和蛇來烤著吃，就是火種總是留不好……”

    呂不煩沉默的跟在劍奴後麵，有些時候……有些人隻是需要一個安靜的聽眾，好讓自己的回憶流淌得自然一些而已。

    走到道觀後麵，一大片一人高的荒草在夜風之中輕輕搖曳。

    劍奴突然沉默下來，良久、仙劍天宿突然出現在他的手裏，五色虹光內斂流淌在劍身表麵……

    劍奴俯下身，如山下老農一般揮舞著仙劍開始劈砍拾掇這些結實的野草！

    仙劍發出一絲絲震顫，似乎在疑惑劍奴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快，一片空地被清理了出來，露出一座矮矮的墳包。

    墳包幾乎徹底坍塌了，一抷黃土還不及呂不煩的膝蓋高。更沒有什麽墓碑之類的東西。

    劍奴一把將仙劍插入墳包旁邊的土裏，然後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師父，不孝徒兒回來看你了……沒有香燭酒水，更沒有你愛吃的鹵豬頭。這柄仙劍就當燒香了……仙劍做貢品，估計你要是能醒過來得跑去鎮子上吹三天三夜的牛！”

    “師父……”

    劍奴盤坐在地上，眼睛裏全都是淚水。

    “我讓你失望了，走了修行路、我卻沒有了目標……殺人無數，卻沒能做幾件你當年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我醒了過來，卻沒有了時間……隻是順路把當年辱你的那座窯子給砸了、能找到的幾個貨色也宰了！就當我聊表心意吧……”

    呂不煩仔細聽著劍奴的往事，然後悄悄地打開芥子物在裏麵取出來幾壺酒，還有一些肉幹之類的幹糧，跟在劍奴後麵磕了一個頭、然後恭恭敬敬的把貢品酒水擺在了墳包的前麵。

    劍奴拎起一壺酒輕輕撒在墳包前麵，剩下一口抬起頭一飲而盡……

    “咳咳咳……咳咳……”

    劍奴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水和眼角的眼淚……“多少年了，想不到酒的滋味是這麽辣！哈哈哈……呂不煩，我的路走到盡頭了！”

    呂不煩盤坐在劍奴的旁邊，眼睛看著劍奴身上的血肉在緩緩枯敗下去，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在慢慢萎靡衰弱。

    “小子，離開太華宗……有多遠走多遠！養劍台雖好，也要盡早剝離出去……這些和仙人有關的東西，都是吞噬人一切的惡鬼！”

    劍奴的眼睛裏神光搖曳就像隨時都會熄滅的燭火一般：“小子，我當年自己選擇去接近仙劍！想要得到改變命運的力量……改變自己一生的地位！我錯了……我應該聽師父的話，好好的在山裏修行做個扶助百姓的野俢！人之力……不在仙……”

    呂不煩一把握住劍奴枯敗如柴的手臂，眼睜睜的看著劍奴眼睛裏的神光一絲絲寂滅下去……

    “一旦有機會，就速走……”

    一絲絲呢喃一般的話傳到呂不煩的耳中，劍奴垂下頭……寂然無聲。

    仙劍天宿仍然如一個無知的稚童一般發出一陣陣無意義的顫鳴，一縷縷魂魄精氣被仙劍吸引而去，然後吞噬消失。

    呂不煩扶著劍奴的枯瘦幹屍，楞楞的看著無知無覺隻按照本能行事的仙劍……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