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場麵驟然凝滯。

    張獻朝被越青衣甩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才停住。他下意識抬手伸向越青衣，卻又在觸及她痛苦又悲悸的神情時僵在半空。

    越青衣仰頭不甘心的瞪著張獻朝，眼淚頓時湧了出來。

    兩人麵麵相對，一種微妙的僵持迅速蔓延。

    旁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說話。

    末了，是陸清給簡弗瑜使了個眼神。

    陸清上前一步，客觀的說道：“越青衣，你外公這種樣子有辦法離開這裏。即便離開了，真的出去了，也會有無數人盯上他，到時候，你真的能保證你自己護得住他嗎？”

    簡弗瑜也趕緊走到越青衣身邊，用衣袖給越青衣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溫聲細語的安慰道：“別哭，起碼你們現在已經見過了，不是嗎？你看，你找到你外公了。”

    “可我才找到他，他就要去死！”越青衣低吼道。

    不僅主動要去死，還是在她的麵前！

    “為什麽要這樣……我才找到……憑什麽這麽對我……我到底算什麽？”越青衣眼前更加模糊，“當初你丟下我媽他們，我爸媽又丟下我。那我算什麽？你們隨隨便便就能扔下不管的人嗎？那你們為什麽要生我……”

    “越青衣……”

    簡弗瑜心疼的攔住人，求救似的看向陸清。

    陸清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果是她的話，她其實很能理解越青衣的感受。畢竟她也是個孤兒，她也從小無父無母。要是她才找到親人，就要親眼看著親人去死，還要送親人去死，她大概也無法接受。

    這時，蘭雙忽的開口：“你不願意就待在那裏，什麽也別做。”

    幾人看向她。

    蘭雙滿麵麻木的漠然，聲音毫無起伏：“若是張副隊還想繼續活著，那我一人去便是了。你們傷懷你們的，別來耽誤我，我絕對不會讓自己最終變成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永永遠遠的在黑暗裏徘徊。”

    說罷，她轉過身去看向遠處。

    那道巨大溝壑裏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明顯清晰，像是裏麵的東西馬上就要破土而出了，空氣裏似乎也蔓延開錯覺般的陰冷，令一行人神經逐漸緊繃。

    陸清和簡弗瑜對視一眼，最後都看向越青衣。

    越青衣此刻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望著張獻朝，眼中微弱的期翼與掙紮，看的張獻朝無比難受。

    張獻朝深吸一口氣，道：“這四十年來，我無時不刻的在想著你們。可這時間太漫長了，漫長到……我已經被它侵蝕的連自己最初是什麽樣子都要忘了。”

    他連自己都快記不得了，又哪裏還記得自己的妻女？以至於在吊橋那裏見到越青衣時，他是真的不敢出現。

    當時若非穆祈出現，他其實也要忍不住去救越青衣了。

    好在，穆祈出現了，他不用麵臨如何麵對越青衣的問題。

    可越青衣最後還是走到這兒，她沒有後退離開。

    於是張獻朝想了很多種見到她該說什麽話的情景，卻都沒有用。見到越青衣後，他腦海裏浮現的，隻有逐漸忘卻一切的痛苦。

    所以他問了越青衣，是不是同她的母親相像。

    張獻朝道：“如果我放棄這次機會留下，你知道外公會怎麽樣嗎？我記不住才見到的你，也記不住遙遠的四十多年前的那些人或物。我會忘記一切，失去神智，最後變成一具遊蕩著的行屍走肉，見到你也認不出，可能還會殺了你。”

    他尾音才落，陸清和其他人就看到，遠處的溝壑地平線，有一個厚重的東西出現，而且還在上升中。

    陸清控製不住的往那邊走近了一步。

    那個東西上升的速度不算慢，很快就浮現一大截。

    他們第一反應是：那太龐大了！

    約莫幾十米寬。

    溝壑邊的傅庭和穆祈在它麵前，渺小的如同螻蟻。

    不過片刻，陸清看的就很清楚了，發現那有點像一道門的頂端，散發著幽幽的青綠色光芒，在黑暗裏如同地獄的入口，詭秘又誘人注目。

    簡弗瑜和駱原睜大雙眼，感歎了一聲。

    欒應寒盯著，也為之怔愣。

    秦九愣了下，下意識上前一步走近。

    同樣看到的越青衣如遭當頭一棒，眼底微弱的光逐漸熄滅。

    張獻朝背對著遠處溝壑的奇景。

    周遭寂靜，他隻專注的望著越青衣，像是要利用最後一刻，把她牢牢的記住。

    越青衣看著他，也在看著後麵。

    她垂在身側的後漸漸攥緊，沙啞聲音發顫：“那樣的痛苦，比你選擇放棄我的痛苦，還要痛苦嗎？”

    轟隆隆的悶響裏，溝壑裏冒出來的東西逐漸顯現出全部的輪廓。

    那是一道極其巨大的門。

    與他們在有蛇人血屍的那個墓室裏看到的銅門，幾乎一模一樣。

    須臾間，那道門已經全部冒了出來，靜謐的停在那裏，古樸又莊嚴，詭秘又幽遠。

    一眼望去，是種心靈上的震撼。

    張獻朝在這樣的壓迫感中低聲回道：“……是。”

    越青衣紅了雙眼。

    與此同時，轟隆一聲重響，陸清等人看到那道門開了。

    門後麵，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但陸清看了眼，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立即問蘭雙：“裏麵會出來什麽東西？”

    蘭雙搖頭：“我不知道，也沒有見過。”

    “你沒見過，怎麽會知道的？？”陸清問。

    蘭雙緊盯著那道門，說道：“它上一次出現，是在四十多年前。”

    也就是考察隊進來的那一次。

    “當時，我和張獻朝就是因為它，才獲得了暫停死亡的能力。也隻能因為它，才能得到解脫的機會。”

    四十多年前……

    暫停死亡……

    蘭雙和張獻朝是因為那道門，或者說是門裏的東西，才不死不活……

    陸清大腦飛快轉動，各種念頭迅速閃過，短暫的交織在一起，又分離開。

    她直覺有一個終點就放在那些線索後。

    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會……

    ——等等！

    蘭雙和張獻朝的際遇是因為它，但他們兩人的狀態和穆家人是相似的！那穆家人的狀態會不會也是因為……

    “不好，傅庭他們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