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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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柳回答。
“越往上去,雪層越厚。而且灌木雜草較深。那些樹木也比較高大,林中有些陰暗,沒有人行走過的痕跡。
奴婢沒向上走出太多,怕小姐有危險就先回來了。”
水銀抬頭看了看天色。
她倆在堂城就換上了獵戶的粗布短襖,昨晚宿在最靠近山腳的那處村落裏,今日一早趕路,到了這兒,眼見太陽就要西墜。
沒有找到小徑,顯然在這樣的惡劣天氣裏,她們偏離了方向。
昨晚借宿的村長家,村長看到西北軍的腰牌,極是熱情。所以她沒敢問路,唯恐引人懷疑。
真正往這個方向走的西北軍,豈有不識路的?
“休息一會兒,找棵大樹,我們今晚在樹上過夜。”
水銀說著,指了指腳邊的包裹,繼續道“別忘了撒藥粉。”
要進山了,她們必須準備充足。
在路過俊城和堂城時,水銀便製作了大量的、防各種蛇蟲鼠蟻等的藥粉。
紅柳聞言,沒有休息,直接走過來拎起包袱,轉身進了林子。
馬兒早已被放生。
水銀揉搓著腿,緩過趕路的這股勁兒後,便努力地站了起來,踩著腳下的雜草和積雪,順著紅柳的足印往上走。
兩腿有些顫顫微微的。
雖然一路走,一路都在上藥、針灸,可大腿的兩邊內側,俱早已被磨破。
傷口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法複原,又反複磨損,此時,明顯已經能感覺到褻褲上濕跡斑斑。
她咬緊牙關,腳下雖慢卻未停。
一遍遍地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僅僅隻是開始,沒什麽大不了的,更苦、更難的日子,還在後頭。
“小姐,奴婢背您吧?”
很快處理完畢,回轉來的紅柳,見到她的樣子,急忙說道。
水銀就搖了搖頭。
鍛煉,得日積月累。
自小在山中長大的身體,在都城悶悶地呆了兩年,沒想到已經變得如此嬌氣。她得抓緊時間,趕緊恢複身體的記憶,將體質給全麵提升上去。
看著抽刀就要替自己開路的紅柳,水銀開口阻止。
“不要留下太明顯的痕跡,我能行的。”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巡邏兵?或者因饑餓進山的獵戶?自己的猜測也未必都是準的。
萬一被人發現痕跡追上來,那就麻煩了。
紅柳聞言,隻得在前頭帶路,一邊頻頻回頭看著自家的小姐。
見她每一步行走都甚是艱難,不是抓著灌木,就是扯著枯草,幾乎是用挪的在向上走,眼淚幾乎就要掉落。
“小姐,您為什麽要選擇走這麽一條路?您不怕死嗎?”
水銀知道紅柳問的不是這條山路,而是即將成為細作的路。
關於自己的決定,在俊城時,她就悄悄地告訴過紅柳了。
“活著,總有一死。能用一身所學,為敖國、為父親,起到點幫助,總好過囿於後宅,無聲無息地死去。”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後再接著道
“或許,細作也會死於無聲無息,但是,還是有所不同的。”
紅柳聞言,脫口而出
“平靜的死去和……被眾人打死?”
由小姐的話,想到之前在杏城時,自己腳下那名細作的淒慘下場,紅柳竟生生地打了個寒噤。
她自己是無所謂,怎麽死都行,可是小姐……難道真的要那樣死去嗎?
“別想太多,你忘了我在咱們衣領裏備下的藥?鳩毒雖然痛苦,但時間極短。”
每次換套衣衫,水銀就會讓紅柳把包好的鳩毒丸,轉移到要穿的衣衫衣領上。
隻要不沾水,鳩毒丸就不會化開。
同時還用了一層最細密的布料包裹著,能快速轉移,或者防止長時間接觸到皮膚時,引發毒性。
這些,都是她在決定了走這條路後,製作完成的。
聽師尊說過,死士都是這樣的。
自己要做的事,也算堪比死士了吧?
水銀說著,喘了幾口氣,邊拽著枯草向前,邊繼續說道
“紅柳,現在,你還有機會離開。別擔心我,我自己一人也是可以的。”
“小姐!您……您這說的是什麽話?紅柳幾時怕過?小姐生,奴婢生;小姐死,奴婢先亡!紅柳是不會離開小姐的!”
紅柳一聽自家小姐居然這樣說,立時急紅了眼。“奴婢不是怕死,是怕小姐……”
水銀微微地笑了笑。
“罷了,是我說錯了話。你的忠心,我一向知道。隻是不忍萬一哪一天,你就隨了我去。”
“奴婢願意!”
紅柳紅著眼眶,拍著胸脯說道。
水銀停下腳,認真而又嚴肅地看著自家的忠仆,鄭重地說道
“紅柳,你要知道,以後莫說是小姐我,便是你,也再不能嫁人、生子,過平凡的日子了。
即便日後你對哪位兒郎動了心神,也得離著對方遠遠的。
若你控製不住,小姐我會先下手除掉你。你要想清楚。”
紅柳笑了。
自家的小姐就是這樣,醜話總是愛說在前頭。
但是,她也清楚,小姐並沒有在跟自己開玩笑。
若果真有他日,自己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小姐她,的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就是她的小姐,她發誓一生一世效忠和保護之人。
一個既善良,又狠決;既寬容,又嚴厲的人。
她非常喜歡這樣的小姐,一直都是。
“不勞小姐動手,若紅柳膽敢不忠,必先自裁。”她笑容甜美地回答。
然後一指前方幾步遠外的大樹道
“小姐,到了,我在那棵樹上、樹下都撒好了藥粉,我送您上去。”
說完便退回幾步,在小姐身前蹲下了身。
水銀強忍住內心的酸澀,伸手搭上紅柳的肩膀,身體趴伏上去。
這麽好的姑娘,自己卻要拉著她,向死而生……
紅柳將自家的小姐背負到大樹的中間,放在一根粗壯的枝杈上,然後歪著頭問道
“小姐,您的褻褲被血浸了吧?奴婢下去生堆火,您還是換下來吧?傷口要抹藥的。”
雖然小姐穿著冬服,但背負她的時候,自己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手下有些滑,有些抓不穩。
她就知道,小姐的傷口,定是又破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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