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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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府在滄霞觀後麵那條街上。

    別看滄霞觀香火鼎盛,可僅僅一街之隔,蘇府所在的巷子裏就頗有些清幽了。

    蘇永年不是個貪圖享樂的人,到任的時候,知州大人本想把城東的一個大園子劃給他。可蘇永年以自家人口數太少為由,拒絕了那個園子。

    現在的蘇府裏,除了廚房的人多之外,其他奴仆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托廚子的福,來了府城的蘇先生比在鎮上的時候,足足胖了一圈。

    “先生……身體不錯。”冷懷逸行了個禮,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蘇先生眉毛一立,瞪了遠處剛進門的蘇永年一眼“還不都怪那小子!”

    蘇永年聽見他爹的聲音,本想去書房的腳步頓了頓,拐了個彎走到了蘇先生的麵前。

    冷懷逸看著年輕版的蘇永年,眸底的欣慰一閃而過。

    這一世,蘇先生雖遇了山賊,卻還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他既承了老二的情,又與自己算是相識。等過些年再在朝中遇見的時候,想必也沒有原來那麽不容易接近了吧?

    各種念頭飛快地轉過去,冷懷逸恭敬地行了禮“學生冷懷逸,見過通判大人。”

    蘇永年笑著撚了撚胡子“濯濯如春月柳,肅肅如鬆下風。今日一見逸之,方知古人之言誠不我欺啊。”

    隻不過他學著他爹留的胡子還不夠長,遠沒有蘇先生的用起來得心應手。

    冷懷逸矜持地點頭“大人過譽了。”

    老二憋著笑,也給蘇永年行了個禮。

    “逸之是來參加鄉試的吧?”

    幾人分主賓在正廳裏坐好,蘇永年端著茶水卻不打開,和顏悅色地看著冷懷逸。

    冷懷逸的文名,他可是聽他爹說了這麽些天,耳朵都快要磨出繭子了。

    “我聽父親說,逸之的策論極佳。我這裏有一題目,不知逸之可有興趣答上一答?”

    冷懷逸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出,幹脆地拱了拱手“大人請出題。”

    “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蘇永年慢慢悠悠地把題目說了出來。

    冷懷逸看了看蘇永年,眼底忽然浮現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這題目,從字麵意義上來看,是在講獨斷專行。

    晉武帝平東吳,靠的是獨斷而攻克。

    苻堅伐晉,因為獨斷而亡國。

    齊桓公專信管仲,從而稱霸。

    燕噲專信子之,既而敗亡。

    這些典故,冷懷逸都門兒清。隻不過蘇永年這問題後麵的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今上已有不修朝政的苗頭,而君王手中的權柄,不會輕授他人。

    文淵閣內相七人,自是各有心思。

    如果冷懷逸沒記錯,今年年初,大學士胡安道通過皇帝最寵信的宦官丁無忌,獻上了仙丹和術師。

    那丹方極大地刺激了皇帝的生理機能,讓他早已步入中年的身心重新蠢蠢欲動。

    接下來的,就是曆朝曆代的老一套了。

    皇帝醉心煉丹,寵信權臣,無意民生,朝野間開始暗流湧動。

    以為陛下煉丹為由,&nbp;胡安道漸漸在文淵閣獨大,暗地裏也不老實起來。

    開礦山,征民夫,占耕地。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背後的那個人……

    當然,對於重生後的冷懷逸來說,這一切都不再是秘密。

    現下這個時候,正是胡安道將權力攥入手中的開端。

    冷懷逸不動聲色地瞥了正在用茶杯蓋子推開茶葉的蘇永年一眼。

    蘇永年對局勢上的敏感,倒是真有些出乎冷懷逸的意料了。

    這題目表麵上是問冷懷逸對獨斷專行的看法,實際上,又何嚐不是蘇永年因著最近的局勢,有感而發呢?

    當然,蘇永年也沒期望冷懷逸能看出當今的局勢來。隻要冷懷逸能說出這些事情的曆史背景,就是及格。如何能夠利用上位者的獨斷專行,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並且堅持堂堂正正的陽謀,這才是蘇永年想聽到的回答。

    隻是他沒想到,冷懷逸忽然單刀直入“大人所問,可是首輔一事?”

    蘇永年手中的茶杯一晃,險些潑到身上。

    蘇先生不滿地對著蘇永年皺了皺眉。

    看見老爹的臉色,蘇永年卻是無可奈何。他剛剛確實是被冷懷逸給驚到了。

    把茶杯安安穩穩地放到桌上,蘇永年清了清嗓子“逸之,慎言。”

    文淵閣七學士,這些年並未鬥出個高低。隻是今年胡安道不知為何,搖身一變幾乎成了佞臣,這才讓他趁機鑽了空子。

    首輔這個名頭,怕是要落到胡安道身上了。

    蘇永年想到這裏,眉頭緊鎖。接下來的這幾年,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越來越不好過了。

    隻是冷懷逸,他是怎麽做出這種判斷的?

    這小子身處鄉野,就算是朝廷做的重大決策,也絕傳不到他的耳朵裏。

    除非,他有自己的辦法。

    他抬眼瞥了瞥冷懷逸,見他沒有絲毫的緊張之意,依然風姿卓絕。

    像極了當年那位清峻卓逸的冷侍郎。

    蘇永年忽然想起,冷正初當年下獄後,家人雖未被牽連,但全家連夜避出了京城。

    隻怕那會兒,冷家就給自己留了後路。不然單純的鄉野小子冷懷逸,就算受了陸先生的指導,恐怕也沒有這麽敏銳的嗅覺。

    蘇永年笑了笑。

    估計用不了太久,冷家的名聲,就要重新在京城傳開了。

    蘇先生雖不在官場,但蘇永年時不時也會跟他聊些官場上的事。對於年初以來的一番變動,蘇先生也是憂心忡忡。

    冷懷逸的這句,問得他心裏又是一陣不安。

    他之前看了不少冷懷逸的文章,知道冷懷逸的水平如何,隻是暫時不太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看了一眼蘇永年,蘇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此事暫且不談了。”

    冷懷逸看了蘇永年一眼,方才對著蘇先生拱了拱手“是。”

    沒想到蘇永年對於胡安道這個首輔之事,居然如此激進。前世的蘇永年,也許是經曆了劇變,使得他的性格變得內斂,整個人像塊石頭似的冷硬。

    像眼下這樣鋒芒還在,對冷懷逸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這樣的蘇永年,更適合作為盟友去結交。

    隻是眼下的冷懷逸,尚無功名在身,說什麽盟友未免太過兒戲。

    好在他也並不著急。

    等秋闈之後,那時的冷懷逸才有了最基本的資格,把自己放到那一片混沌中去博弈一番。

    正想著心事,蘇先生突然開了口“逸之,一會你可有其他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