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軍官一絲不苟的整理自己的衣服，確認沒有半分褶皺，看向坐在操場中間的新兵。場下的新兵眼見軍官想要訓話，紛紛停止交流，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說實話，你們很蠢。”

    中年軍官的聲音像是開封的利刃，直來直去，咄咄逼人，第一句話就讓人難以接受，這裏的每個新兵都稱不上蠢，蠢人也來不了這地方。

    “我知道，你們現在大概都想著盡快完成進化，然後去報仇，去大殺四方，去做兵王，做英雄，做長阪坡七進七出的趙子龍。”

    軍官臉上帶著一絲嘲弄和戲謔。又突然提高嗓門咆哮。

    “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用來培養你們這些菜鳥的溫室大棚？”

    新兵們露出錯愕的表情。他們確實就是這麽想的。

    “大錯特錯，這裏是戰場！這裏是陰曹地府！正常人都不會來的陰曹地府！”

    “隻有你們這幫白癡腦殘才會做著白日夢跑來這裏！”

    說到這裏，中年軍官突然轉過頭，朝著一旁的成參謀怒吼。

    “為什麽這幫白癡可以這麽舒服的坐在這裏？”

    成參謀領會中年軍官的意思，轉身朝著新兵吼道：“全體起立！列隊跑圈！快！”

    聽到指令，站在國旗台前的教練團隊也走進新兵隊伍，看見有人起身慢了就是一腳踹上去。

    “廢物！跑個步都磨磨蹭蹭還想當英雄？”

    “快點，門口賣冰棍的老奶奶都比你們快，一幫狗熊。”

    顧遠看了看操場，比常見的操場要大上許多，一圈下來恐怕有三公裏，這操場應該是給那些完成進化的變態用的。

    這個時間日頭正盛，陽光照在身上像是一根根綿密的細針，紮的人渾身刺痛。新兵們本就被一直折騰到現在，沒吃過一口飯，沒喝過一滴水，早就精疲力盡了。他們麵對教官的拳打腳踢也不敢反抗，列隊慢跑，怎麽看都有些像是在應付差事。

    但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成參謀不知從哪裏抬出一挺機載加特林，單手拎著，對著他們的腳後跟扣下了扳機。成參謀槍法十分精準，子彈擦著新兵的腳後跟打在地麵上，卻未傷到他們分毫，濺起的石子力道十足，打在他們腿上，瘦弱些的新兵直接被打的一個趔趄。

    驟然響起的激烈槍聲，嚇得新兵一個哆嗦，新兵們紛紛停下來轉頭，怒目而視。

    “你幹嘛？想打死我們？”

    “草擬嗎！”

    成參謀十分坦然的接受注目禮和友好問候，慢悠悠的說道。

    “你們還沒有理解地府是什麽意思啊！。”

    “如果跑的慢了被我不小心打死了，可不要怪我，廢物不配活著！”

    “愣著幹嘛，快給我跑！”

    說話之間，成參謀又扣動了扳機，還特地照顧了那個說髒話的兄弟，刻意多打了幾發子彈在他身後。

    新兵不敢再糾纏，隻能頂著烈日，拚命的向前跑著。

    顧遠和李琦神色複雜，看著單手提著機槍的成參謀，內心百感交集。

    原來，丁就是從這裏學的嗎？

    一圈又一圈，新兵們在機槍的逼迫下拚命的跑著，稍微放慢速度，腳後就會多出一個或數個彈坑。幾十個教官人手一支自動步槍，站在操場中間，時不時扣動扳機。不得不說，這些教官的槍法都很好，胖子引以為豪的槍法在他們麵前連小孩兒把戲都算不上。

    新兵們大多隻是摸過槍，根本沒有上過戰場，更遑論這種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體驗。每一聲槍響都會讓他們心中一驚，隨後拚命向前奔跑。

    這些新兵也不愧是各地翹楚，全力衝刺下，短短二十分鍾，就已經跑了兩圈，要知道當今五公裏的世界紀錄也不過十二分四十九秒，在部隊裏五公裏能夠達到十九分鍾就已經算是優秀，這些新兵二十分鍾六公裏已經是非常棒的成績了。

    站在國旗台上的中年軍官看著眼前的氣喘籲籲，汗流浹背的新兵，繼續嘲諷。

    “兩圈就不行了？都他媽是廢物！就這樣還想當英雄？都是狗熊。”

    “從今以後，你們在這裏沒有名字！都叫狗熊！從狗熊一號往後排。”

    這些新兵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好男兒，哪裏經得住這樣的羞辱，有人還嘴。

    “淦恁涼嘞！。”

    “你等著，有種告訴老子你叫什麽，等老子進化了弄死你！”

    中年軍官聽見這話，心中不怒反喜，臉上卻緊繃著。

    “就憑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你配嗎？”

    “還想進化？就憑你們？跑兩步就不行了還想進化？”

    “我告訴你們，我會把你們這些廢物都淘汰掉，我這裏不收廢物！”

    新兵們咬著牙，埋頭狂奔，他們要證明自己不是廢物，證明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實際行動打臉中年軍官。

    中年軍官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成參謀帶著教官團還在監督新兵，時不時扣動扳機，響起槍聲。

    新兵們被逼著用極限速度衝刺，一刻未停，到這個時候他們早就是強弩之末，許多人嘴唇發白，嘴唇上的皮也皴裂開來，身形都是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但所有人都在堅持，他們要證明自己。

    ......

    另一邊，中年軍官帶著戴露蟬走進辦公室。

    剛剛落座，喝了一口茶水。就聽見戴露蟬調笑道：“還是老一套，一點新意都沒有。”

    “好用就行，基因進化哪有那麽簡單，不把他們身體潛能榨出來，幾個人能完成進化？”

    “是啊，跟那些鬼物比起來，我們手裏的力量還是太弱了。希望他們能盡快成長起來。”

    中年軍官低頭歎息一聲。

    “基因進化這條路，九死一生，希望他們能過吧。”

    中年軍官抬頭看向戴露蟬。

    “這次來是有什麽事？”

    “兩件事。第一件事，我身體快撐不住了，最多還能撐兩三個月，過來接觸一下那東西，看看能不能更進一步，為自己續命。”戴露蟬聲音很平靜，仿佛事不關己。

    但言語之間的內容卻讓人心驚不已，世界第一的進化者，居然快死了！

    “已經這麽嚴重了嗎？”中年軍官皺了皺眉頭。

    “要不是基因進化技術，幾個月前我就死了，現在還有機會拚一把，算是運氣很好的了。”

    戴露蟬笑了笑，就像沒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自晦啊！你有把握嗎？”

    “這種事情，全世界還沒人嚐試過，誰敢說有把握？院裏的那些研究員說了，如果成功了，預計能多添幾年壽命，不管怎樣我都要試試。”

    “祝你成功。”中年軍官滿臉擔憂，說的是祝福，卻聽不出半分祝福的意思。

    “現在我還不能死，所以，我不會死。你就放心吧。”戴露蟬反倒安慰起了中年軍官。

    中年軍官沉默半晌，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問道：“另一件事呢？”

    “我們對那些鬼物了解太少了，可它們反倒十分了解我們，這也是我們在與它們的戰爭中總是落在下風的原因。所以我想組建一個小隊，主動尋找那些鬼物的老巢，獲取情報。已經審批通過了，來找你借點人。”

    中年軍官聽完，眉頭緊鎖，低聲說道：“也是九死一生。”

    “第一件事隻關乎我個人，這是小事。第二件事才是頭等大事，關乎整個世界的未來。必須有人去做，我是世界第一，當然是我去咯。”

    戴露蟬點燃一支香煙，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其實我去也可以。西方那些國家都在盯著咱們，近處的東瀛、棒國也都虎視眈眈，你活著，很重要。”

    “得了吧，老劉，當初雖然我是你帶出來的，但是現在我讓你隻手你都打不過我。”

    戴露蟬起身，看著窗外還在奔跑的新兵。

    “況且，在培養新兵這方麵沒人比你強。他們比我更重要。”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當初你跪著喊我虎大將軍，現在叫我老劉？”

    中年軍官聽見戴露蟬叫他老劉立馬就急眼了。

    不過他的重點放在了稱呼上，而不是戰鬥力上，因為他知道，眼前的小戴在長明的路上已經走出極遠，自己確實還差的很遠，再加上自己平時被新兵訓練的諸多事務分散了精力，現在二人的差距恐怕真不是一隻手可以彌補的。

    老劉沒有糾結太久，繼續說道：“我手下的精銳，你隨便挑。”

    “成參謀？”

    “他不行，換一個，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可以。”

    “高中隊？”

    “他也不行，除了他兩其他都可以。”

    ......

    顧遠此時隻感覺自己的肺在灼燒，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意識有些模糊，隻是機械的向前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隻是一直跑，腳步踉蹌，每跑一步都有數滴汗液從下巴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隻知道自己開始跑的時候，太陽在頭頂上，而現在，太陽西斜欲落。其他新兵紛紛倒地昏了過去，李琦最開始還跟在他的身邊，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掉隊了，現在或許躺在操場的某個地方。得益於丁的高強度訓練，他堅持到了現在，他不知道該謝謝丁還是該憎惡丁，如果沒有接受丁的訓練，他現在已經可以舒服的躺在地上而不是被人用槍指著不停地跑。

    現在他的身後隻跟著一個人，是趙晚枝。可到了現在，趙晚枝也頂不住了，看著眼前的身影，他在倒地前最後一個念頭是：真特麽牲口，生產隊的驢也遭不住這樣跑啊！

    “撲通。”趙晚枝倒在了地上。

    顧遠這時候意識模糊，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趙晚枝。

    他隻是一直跑著，一直跑著，向著夕陽的方向。

    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皮越來越沉，腳步越來越重。

    顧遠聽見了一聲槍聲。

    然後，他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