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主裁判維爾維肯跑了過來。

    “這還用說，你瞧，他的手在我脖子上呢，而我可什麽都沒做。”瑞恩·東克攤了攤手。

    “我從來不發脾氣，但是整個下半場這個蠢貨一直在用垃圾話侮辱我，他是個種族主義者。”王諾給對方扣了個大帽子。

    維爾維肯剛才確實看瑞恩·東克嘴裏一直在喋喋不休，他深信無風不起浪。

    王諾的動作值得一張紅牌，念在初犯，可以從輕處罰，用一張黃牌讓他冷靜下來。

    而瑞恩·東克也將獲得嚴厲的口頭警告。

    “注意著點，別讓我看見你的嘴巴再張開一次。”

    維爾維肯警告完瑞恩·東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黃牌，麵向王諾舉過頭頂。

    看台上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當然，還有球迷不太滿意。

    “主裁你眼瞎了嗎？”

    “那個渾蛋掐了瑞恩的脖子，應該紅牌罰下！”

    “43號，你是個沒教養的東西！”

    王諾默不作聲，任憑各種聲音在他耳邊穿過。

    這張黃牌像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讓他憤怒到了極致，但同時又冷靜下來。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情緒。

    他狠狠看了瑞恩·東克一眼，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王諾的眼神像兩棲動物一樣冷冰冰的，心裏在醞釀著幹一件大事。

    遠離死忠球迷區的看台某處，一個男人緩緩打了個哈欠。

    他從懷裏掏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在中間的空白處寫下一句話“有血性，易衝動，但能及時克製自己。”

    他叫加斯帕齊，是馬賽俱樂部的球探，這場比賽他為王諾而來，他們的主教練德尚最近對這個小家夥很感興趣。

    這是他觀看王諾的第五場比賽。

    而這頁紙的前麵，每翻動一頁，就有一個針對王諾的、不同角度的評價，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前麵已經寫了十六頁，而每場結束後，他會在之前所寫的評價裏做補充。

    比如第一頁“射門水平不錯。”

    “射門前調整稍慢，需要加強。”

    “頭球差勁。”

    “頭球確實差。”

    第二頁“很能跑，跑步姿勢很好。”

    “衝刺速度和啟動速度在比甲算第一檔。”

    “帶球跑動節奏很好。”

    “有時候在前場瞎跑。”

    第三頁“左腳強於右腳，但無逆足。”

    “喜歡用左腳。”

    “從握手和拿球來看，是個左撇子。”

    第四頁“對比賽投入度極高。”

    “……”

    他看比賽的方式和球迷們不同，整場比賽，他會投入70的精力在目標球員身上，剩下30觀看整場比賽。

    關注目標球員每一次跑動，每一次觸球，每一個動作，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加斯帕齊看了看球場邊的大屏幕，上麵閃爍著時間，已經是下半場第30分鍾。

    這時候，標準列日換上了約萬諾維奇，那位傳聞已經和利物浦簽約的塞爾維亞球星，換下了小將戈西比，看起來是個對位調整。

    場上比分是1比1，意味著15分鍾後，誰都有機會拿到寶貴的3分。

    這場幾乎代表了比利時聯賽最高水平的對決，在加斯帕齊眼裏隻能稱得上普普通通，也就是法甲中上遊水平的樣子。

    但是球場裏的氣氛很凝重，畢竟接下來的時間將決定這場比賽過後，誰是比甲積分榜第二，誰是第三。

    很明顯布魯日機會多一點，他們整體性更好，中場核心格萊茨07年才從標準列日轉會到布魯日，麵對舊主，他踢得很帶勁。

    克羅地亞小將佩裏西奇也很活躍，雖然他很少上演長途奔襲、邊路爆破的好戲，但在局部1v1的情況下，他能夠利用出色的人球結合能力以及變幻莫測的假動作完成過人，創造機會。

    而前鋒線上，非洲黑風雙煞特別會插身後，格萊茨和佩裏西奇下半場幾乎傳出了不下5個威脅球，形成一次又一次的射門。

    幸好這一場標準列日的後防線比平時發揮好多了，巴西人費利佩好幾次建功，有關鍵攔截和封堵，還有門線上的極限解圍。

    再加上博拉特的神勇表現，高接抵擋，列日的大門才沒有被第二次洞穿。

    也算替集體迷失的中場保留了一絲顏麵。

    下半場標準列日一直處於前後場脫節的局麵，加斯帕齊覺得標準列日的教練不應該沒有發現問題。

    果然，博洛尼通過在場邊不斷指揮，把陣型進行了調整。

    他讓維特塞爾回歸到了後腰，搭檔曼加拉穩固後防。

    然後卡塞拉和約萬諾維奇互換了位置，讓約萬諾維奇加上馬克斯，兩人一起應付邊路的佩裏西奇。

    局勢終於稍稍穩固了一些。

    下半場以來，標準列日機會依然不多，但是把握機會的能力卻很強悍。

    比賽第85分鍾，他們的機會又來了。

    那本來是布魯日的進攻，尼日利亞前鋒阿克帕拉在禁區裏護球，準備做球給後插上的隊友。

    不料，喀麥隆射手考馬哈正高速前衝時，被後衛薩爾絆倒在禁區線上，裁判沒有任何表示，認為考馬哈在假摔。

    馬克斯趁著阿克帕拉一愣神，將足球從他腳下掏走，迅速傳到邊路。

    約萬諾維奇接球，不做停留，又把球過渡給了維特塞爾。

    維特塞爾護著球先看了眼正前方，發現馬保卡尼太過心急，啟動早了，已經跑過了中線，而且身邊有人幹擾，很難把球安全地傳過去。

    他原本想自己帶球往前衝，然後再尋找機會。

    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一個家夥在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嘿”“嘿”“嘿”。

    那是王諾！

    不知道什麽時候，王諾已經跑到了離維特塞爾不遠的地方。

    維特塞爾和王諾斜前方還有兩個對方球員，看樣子王諾想做個二過二的配合，就像訓練中經常做的那樣。

    於是維特塞爾把球傳了過去，然後加速前插，並隨時準備去接王諾的直塞。

    但是兩秒鍾過去了，足球並沒有被交回來。

    維特塞爾扭過頭，愕然發現，王諾根本沒有傳球的意思，他麵無表情，正帶球發起斬釘截鐵的衝擊。

    他到底想幹嘛？

    王諾一邊把球控製在腳下，一邊觀察對方球員的位置，他等了足足十分鍾，終於等來了能報一箭之仇的機會。

    此時此刻，王諾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名球員，而是鬥牛場上一頭憤怒的公牛，那塊紅布就披在三四十米外正在急速回防的瑞恩·東克身上。

    他要用腳控製著足球，晃過一路上所有的“障礙”，朝他衝過去！

    當然了，要完成這個瘋狂的任務，難度可一點也不小。

    這次進攻本應是一次快速反擊，但由於維特塞爾的猶豫，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又被王諾帶球拖延了一點節奏，已經隻能勉強稱作為“反擊”了。

    王諾控製著帶球節奏，有意識地往邊線附近移動，那裏才是能讓他充滿自信的地方。

    他仿佛回到了聯合國球場，正要用新學的招數讓其他人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他遇到了第一個障礙——布魯日的邊前衛佩裏西奇。

    比甲聯賽在這場比賽前的官方預告裏，就將王諾和佩裏西奇進行了對比，兩人年齡隻差一歲，身高接近，同樣發揮出色，被視為本場比賽的一個看點。

    但王諾可不覺得眼前的麻杆能防得住自己，佩裏西奇本來就瘦，加上臉長，顯得更加弱不禁風了。

    王諾一個簡單變向就試圖從外側超車。

    佩裏西奇啟動速度明顯比王諾慢了一些，但是他腦袋瓜挺靈光，並沒有貿然上搶，而是轉身跟在王諾不遠處，伺機而動。

    王諾沿著邊線趟了幾步，布魯日補位的格萊茨就貼了過來，與此同時，佩裏西奇心領神會地堵在了王諾橫向轉移的傳球路線上，兩人準備形成合力，絞殺王諾。

    麵對這樣的情況，90的球員會選擇回傳，把球交給邊後衛，重新進行進攻梳理，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但王諾屬於剩下的10。

    他看見佩裏西奇和格萊茨中間有道足以通過“縫隙”，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大步一趟，就要往過硬衝。

    格萊茨沒想到王諾這麽果決，他還沒來得及下腳，就已經被王諾探出來半個身子，倉促之下隻好用手狠狠拽住王諾的球衣下擺。

    而佩裏西奇則是扒拉住王諾的一條手臂，企圖延緩王諾的突破。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都使出了犯規動作，像是掛在王諾身上的兩尊門神。

    不遠處，裁判的哨子已經送到了嘴邊，隻等王諾倒在地上就會吹停比賽，判罰任意球。

    可惜他們都小看了王諾的力量，天天泡健身房，賽後加練，王諾早已把身體打磨得如同一塊頑石，豈是這種普通的拉扯可以阻止的！

    王諾手臂一揮，就把佩裏西奇的胳膊架開了。

    至於格萊茨的拉拽，王諾猛一使勁，“刺啦”一聲之後，他就覺得身體重新恢複了輕盈，繼續帶球狂奔起來。

    徒留格萊茨坐在地上，握著王諾被扯爛的球衣碎片發呆。

    這個中國小子還是不是人？

    哪有這樣踢球的？

    主裁判維爾維肯收回嘴裏的哨子，雙臂前舉連續晃動，並大喊“繼續”，示意進攻有利。

    王諾這蠻不講理的突破，頓時引起整座球場裏的騷動，大家驚訝地發現，他延邊線把球帶過半場後，竟然仍然沒有傳球的意思。

    麵對迅速補防過來的阿爾及利亞中場穆罕默德·達馬內，已經起速的王諾再次選擇了簡單直接的外線超車。

    他把球往前方空曠地帶猛地一傳，然後就像個短跑運動員似的衝刺起來。

    穆罕默德·達馬內腦子裏產生一種極為荒謬的感覺，他要傳給誰？那裏可一個人也沒有！

    這到底是一場足球比賽，還是跑步比賽？

    達馬內最開始不慌，他覺得自己是下半場才替換上來的，體能應該有優勢才對。

    但看著風馳電掣的王諾，他又沒來由心裏發緊，這個速度有點猛啊。

    於是，他掉頭回追足球的時候，趁王諾還沒從身邊超過，極為隱蔽地把他往邊線外又推了一把。

    這一下，王諾的外線超車變成了真正的“外線超車”。

    王諾高速奔跑下被推了一把，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為了穩住平衡，他被迫兜了個大圈子，直至衝到了博洛尼的教練指揮區才重新調整好方向。

    就在主場球迷提著的心快要放下時，他們絕望地發現，王諾仍然不依不饒地追逐著向前滾動的足球，而且速度快得嚇人。

    片刻之間，他就又追上了穆罕默德·達馬內！

    然後兩人互相推搡中王諾占據了上風，死死把達馬內卡在了身後！

    沒人能料想到這一幕！他的速度太嚇人了！

    踢了八十多分鍾的王諾，麵對下半場才登場的穆罕默德·達馬內，竟然從邊線外麵衝回球場，還搶到了三秒鍾前他自己踢出來的足球！

    太暴力了！

    後衛瑞恩·東克站在禁區線上，他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都傻眼了！

    幾秒鍾前，王諾還在對方半場，而布魯日這邊幾乎已經回防完畢，誰能想到，他竟然就這麽闖過來了！

    還是用這麽不可思議的方式！

    佩裏西奇、格萊茨、達馬內三個人都沒有攔得住他，他打穿了整條邊路！

    瑞恩·東克心裏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王諾此刻其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一口氣衝刺了大半場，還用胳膊卡著身後的達馬內，讓他雙腿發沉，而且有點喘不上氣。

    但是“紅布”就在眼前，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時候放棄。

    王諾跑到大禁區，已經做不出來變向過人的動作了，但是他還有足夠的力量打一腳射門，這一腳，他要使出全力。

    沒錯，爆射！

    瑞恩·東克看見王諾沉肩送胯，本能地就朝他封堵過去。

    這一刻，全場的目光都匯集在王諾身上，就連馬賽球探加斯帕齊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正常狀態下的王諾，看見瑞恩·東克的封堵，肯定會把球一扣，晃開對方再射門。

    但他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王諾咬牙擠出最後的力量，他沒法調整角度，僅憑直覺，在行進中起腳怒射。

    “嘭”！

    把球踢出的一刹那王諾就覺得完蛋了，他感覺那將是一腳高射炮，因為觸球的位置太低了。

    就在這個念頭蹦出來的同時，伴隨著足球擊中某個東西的悶響，一聲痛苦的呻吟傳進了他的耳朵。

    瑞恩·東克捂著腦袋慢慢跪倒在地上。

    足球經過反彈飛出了底線。

    “呼”“呼”王諾喘著粗氣叉腰站在原地，愣了一秒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瞧你幹的好事！”

    一直被王諾扛在身後的穆罕默德·達馬內惱羞成怒地喊了一句，就朝倒地不起的瑞恩·東克跑去。

    全場的布魯日球迷發出“轟”的一聲驚呼，然後嘈雜的聲音就從四處傳來。

    王諾看了眼坐在地上發懵的瑞恩·東克，剛才自己的爆射竟然正好擊中了對方的腦袋。

    他心裏無來由地一陣暢快，頓時覺得身上的黃牌也沒什麽了。

    王諾並不是一個品德高尚的好孩子，他沒有惺惺作態走上前說點什麽，他就那麽冷冷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然後掉頭走開了。

    布魯日的球迷們被嚇得不輕，這個43號太殘暴了，他們差點以為要被王諾以這種離譜的方式進球羞辱，這時候危險解除，立刻回過神，使勁朝球場裏大喊。

    “他是故意的！屠夫！”

    “裁判，紅牌！”

    觀眾席上憤怒的觀眾並不能改變維爾維肯的判罰，這的確是一個正常的射門，隻是瑞恩·東克封堵時沒有及時半轉過身。

    “你還能堅持嗎？”維爾維肯俯下身子，“需要隊醫上來嗎？”

    “我頭痛惡心。”瑞恩·東克說完重新躺回到地上。

    “好吧，可能有點腦震蕩，稍等。”維爾維肯朝場邊揮了揮手。

    加斯帕齊目睹了一切，他很慶幸這場比賽他在現場，完整地看到了王諾像野獸一樣跨越大半場奔襲。

    受到拉拽，推搡，球衣也被撕破了，都沒有一個人能攔下他！

    要是最後能把球打進，那麽這個進球絕對足以入選歐洲年度精彩進球的集錦了。

    話說回來，即使最後沒有取得進球，這次進攻王諾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已經強到離譜了。

    要知道，他還不到19歲啊！

    沒有幾個球員能在不到19歲的年紀就蠻橫無理地單挑對方一整條邊路，加斯帕齊意識到這次俱樂部得抓緊行動了。

    球場裏坐著的球探可絕對不止他一個，那些同行們同樣虎視眈眈，馬賽在麵對很多競爭對手時，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必須馬上行動！

    他掏出手機，立刻開始給自己的頂頭上司，馬賽足球總監打電話。

    比賽恢複進行，標準列日角球無功而返，換了新球衣的王諾又重新回到了場上。

    剩下的時間裏，雙方各自浪費了一兩次機會，沒有形成進球。

    傷停補時時間很長，博洛尼一直在場邊焦急地踱步，客場對戰布魯日，所有人都想拿三分，但是今天的局勢，拿到一分都是燒高香了。

    他今天臨場換人出了問題，還好球員們撐住了，否則輸球鐵定是他背鍋。

    終於，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

    最終，比分定格在了11。

    標準列日在客場逼平了聯賽第二布魯日，兩隊各得一分，積分榜上的排名沒有發生變化。

    博洛尼等在場邊，和離場的球員一個一個握手。

    王諾走得很慢，他情緒有些低落，整場比賽他獲得的機會並不多，還領了一張黃牌，最後那次進攻也沒有把握好機會。

    他有些自責，也有些不服氣。

    博洛尼把一切看在眼裏，他等王諾走近一些，主動上前給弟子一個關懷的擁抱。

    “今天踢新位置，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抱歉，頭兒，下半場我有點不太冷靜，下次我會注意的。”王諾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急於想讓球隊獲得勝利，可足球就是這樣，沒有什麽是能一蹴而就的，不要著急。”

    “場上不要受別人言語影響，慢慢來，不管他們在一旁說什麽，就像微風一樣，有感覺，不要太關注！”

    王諾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向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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