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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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電視台單身宿舍,虹光的臥室內,淩亂的景象足以讓人聯想到主人是不是狼狽逃竄了。
虹光穿著背心、褲衩,半臥在單人床上,身上蓋著被子,但是已經被他踹得慘不忍睹了。
床頭櫃上放著他與鄭曉曉的合影。
鬧鍾鈴聲響了,半夜才回來的他,太困了,閉著眼睛把鬧鍾扔到地上。但是鬧鍾仍然響個不停。
虹光忽然驚醒過來,坐起身自言自語道“趕緊起床,還得去接曉曉上班呢!”
他從地下撈起褲子就穿,剛要伸腿,忽然想起來,鐵路醫院改醫院了,曉曉昨天就進入病區,不能回家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情糟透了,沮喪地倒頭躺下,眼睛望著天花板。
床頭傳來手機信息的響聲。虹光拿過手機一看,立馬坐起身來。
手機屏幕顯示曉曉發來的信息“虹光,昨天,我參加救治病人了,一夜未眠。我在你主持的新聞夜航裏看到你和我媽了,可惜你們看不到我。勿念,保重,別忘了戴口罩。想你,曉曉。”
虹光連忙給曉曉發回信息“咫尺天涯,想你想瘋了。對不起,忘了向你媽撒謊,替你報平安了。處處小心,為了我千萬珍重……”
很快鄭曉曉發來回複信息“別給我打電話,因為沒時間。等我有空時給你打電話。拜托你去安慰我爸爸、媽媽,把實情告訴他們。我不敢親自打電話,怕自己受不了。曉曉。”
虹光看著曉曉發來的信息,心情很不平靜,他知道曉曉說的一夜未眠是什麽意思,仿佛看到她和同事們搶救、護理病人的身影;仿佛看到她那天使般的笑容,還有她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像隻企鵝的樣子。
他被深深感染了,心裏的霧霾漸漸散去,他要振作起來,和曉曉一起戰鬥,在各自的崗位上,為抗擊貢獻力量。
他幻想著,等戰勝後再相聚,那該是多麽美好啊。那時,他可以自豪地麵對曉曉,對她說,我們沒有辜負我們的青春。
在家裏,鄭田野穿著運動服,在跑步機上跑著步,不時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這是他離休後,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課,以使自己保持旺盛的精力,他真怕自己在家裏閑出病來。
其實,他滿可以到海邊去跑步,總比窩在家裏空氣新鮮。王卉跟他說了多少次,他就是不聽。因為自從離休後,他就怕遇見熟人,從市委書記到離休老頭,大忙人成了大閑人,這落差太大了,他一直適應不了。
王卉見他這樣,也見怪不怪了,懶得管他了,生活的慣性已經把他們的性子磨平了。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打亂了他們的生活,也許他們就這樣背靠著背漸漸老去,一起走到人生盡頭,揮揮手馬,不帶走一片雲彩。
王卉一邊收拾東西準備上班,一邊對鄭田野嘮叨“曉曉這孩子一夜沒回來,你也不著急,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鄭田野一邊擦著汗,一邊說“你還不了解你女兒,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有事的……”
王卉背起挎包,有點不講理地說“我不管,你給我找閨女去!要不然……”
王卉忽然意識到什麽,全身一震“哎呀,鐵路醫院改全醫院了,曉曉一定進病房了。看我,昨天忙的把這件事忽略了。不行,我得把曉曉找回來!”
王卉拔起腿就要走。鄭田野停住跑步機,厲聲說“你站住!不能去!”
王卉轉身看著他,問“為什麽?”
鄭田野反問道“你去醫院說什麽?”
王卉直截了當地說“讓曉曉跟我回家!”
“理由呢?‘那裏有,太危險。’就這麽說?!全市人民都在抗擊,你卻要把你女兒拉回家,做逃兵,能說得出口嗎?!”鄭田野叉著腰,看著王卉,臉色鐵青。他不知王卉在這時怎麽這麽糊塗。
王卉被問得理屈詞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氣呼呼地說“我要對女兒的安危負責,顧不了那麽多了。”
“那所有醫護人員的安危呢?誰該對他們負責呢?他們該又對誰負責呢?如果所有的父母都像你這種想法,那些受著死亡威脅的患者,又該由誰去救助呢?”鄭田野看著王卉激動地說。
他理解妻子作為母親護犢子的心情,但她不能沒有原則,忘掉自己的責任,連起碼的道理都不講。
“曉曉是咱家最小的女兒,從小沒受過委屈,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王卉內心掙紮著。
鄭田野知道王卉心疼女兒,他何嚐不替曉曉擔心呢,但他不能放棄原則。於是冷靜下來,做起王卉的思想工作。
他說“天下的父母誰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當國家有難,人民有難的時候,咱們能退縮嗎?遠的不說,就說你的老師陳子一家吧。老人家的女兒,女婿都上第一線了,她自己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開辟了熱線電話,冒著頭地往上衝,他們為了什麽?這報紙上天天都在刊登白衣天使的感人事跡,還有曉曉的男朋友主持的新聞夜航,你好好看看,別讓親情蒙住了眼睛。鍾南山院士說得好,我們就是掃雷班的戰士,關鍵時刻,我們不往前衝,誰往前衝?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很為你們擔心呀,你可是我市的預防傳染病學專家,防治信息中心的負責人,得給全市人民作出表率。怎麽昨天還在新聞發布會慷慨陳詞,今天就成了護崽的企鵝了呢?”
“你也知道為女兒擔心呀?不用你教育我,這些道理我都懂。”王卉自知理虧,心裏很不是滋味。
鄭田野拉了把椅子,坐到王卉的對麵,繼續耐心地勸她說“我說這些話,是擔心你在這場考驗麵前退縮。因為這些年來,太養尊處優了,容易得富貴病,變得冷漠、麻木、自私,喪失社會責任感。現在好了,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你衝上去了,女兒也衝上去了。誰想到你又來這一出。你應該明白,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不管什麽時候,都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我勸你,別再拉曉曉的後腿了……”
“你總是有理,好啦,我也得上班去了,你一人在家享清福吧。”王卉被鄭田野說得心悅誠服,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有點羞愧,又不想承認,拿起公文包,走出了家門。
鄭田野一臉錯愕,心裏說,怎麽倒像我理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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