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天空落下，照亮值班室的窗台。

    白拿鐵和小雨醫師，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正開開心心聊天。

    “……等大戰結束了，我想去總城。

    “聽說有一種職業，叫【草藥學家】。”

    突然。

    值班室門打開。

    大隊長探進頭來，看看床頭，看看床尾，場麵一時有點尷尬。

    “額……嗬嗬……哈哈哈……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他仔細瞅瞅，確認房間裏這兩個家夥，都穿著衣服。

    尬笑一聲，走進來。

    “鎮守犬已經訓練完畢。

    “半小時後，我們就出征了。

    “別擔心別擔心，小白不用去！”

    老頭兒很不客氣，一屁股坐到床上。

    “小白，我突然想起來，這兒有件禮物，留給你。”

    大隊長從懷裏，掏出來一雙藤條靴子。

    廢土特色，藤條編織成的靴子。

    “這靴子啊，冬暖夏涼不磨腳。

    “關鍵是，特別耐穿！

    “你腳上那雙已經舊了，這雙就送給你。”

    大隊長把靴子，遞給白拿鐵一隻，遞給小雨醫師一隻。

    “你們看看。”

    白拿鐵不太懂。

    拿在手裏，沉甸甸一隻靴子。

    靴筒由藤條編織成。

    靴底用硬藤骨架，外加藤絲包絡。

    質感很棒！

    小雨醫師很驚訝。

    “金絲藤條靴子？

    “這……這會不會太貴重了？

    “這禮物，小白不能收。”

    大隊長撇撇嘴。

    你又不是小白的媳婦兒，你還能替小白做主？

    “收著吧。

    “這雙靴子，有特殊意義。

    “我四十歲那年，還不是大隊長。我的大隊長，另有其人。

    “那年我以一敵三，斬殺惡徒。

    “自己也身受重傷，差點沒救回來。

    “那時候，我的大隊長問我，後不後悔？

    “我說當然不後悔！

    “他就把這雙金絲藤條靴，送給了我。

    “今天再想想，我的大隊長，都已經死了十幾年。”

    大隊長一邊說，語氣頗有些唏噓。

    隨機話鋒一轉。

    “哈哈，這可是雙好鞋啊！

    “晚上看不到，白天是能看到金絲的！

    “又拉風又舒服！”

    大隊長好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手摟過白拿鐵肩膀，說個不停。

    白拿鐵默默把鞋收起來。

    是雙好鞋，很喜歡。

    看在鞋的份上，大隊長當燈泡這件事，就暫且忍了！

    ……

    高聳的大樓，破敗的天台。

    晚風凜冽，吹動方一茜的頭發，和衣擺。

    她身後，幾十號人，正忙碌著擺放各種瓶瓶罐罐。

    “再確認一下點火順序。”

    “你們幾個，千萬不能搞錯。”

    “絕不會壞了師姐的大計！”

    方一茜來到天台邊沿。

    看見東邊，分布了兩個避難區，都有燈籠和篝火，帶來些許亮光。

    西邊，還有兩個避難區。

    南邊，還有三個避難區。

    沒錯，這處天台，足以輻射到七個避難區。

    “很好。”

    ……

    四號避難區。

    白拿鐵和小雨醫師，坐在值班室裏。

    聽到窗外，大隊長已經集齊人馬，準備出發。

    大隊長慷慨激昂，正在做戰前動員。

    “在避難區龜縮好幾十天，大家也都受夠了吧？

    “不瞞大家，我這把老骨頭，也受夠了！

    “今天，我們兩百個鎮守官，就要衝出去，把敵人一網打盡，一掃而空！”

    ……

    值班室裏。

    小雨醫師趴在窗戶，看到外麵集結的隊伍。

    大隊長麵前，列了兩個整齊的方針。

    左邊方陣裏，是一隻隻鎮守犬。

    右邊方陣裏，是一個個鎮守官。

    但是……

    “鎮守官方陣，有兩百人麽？

    “一百個左右吧。”

    白拿鐵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大隊長的計劃裏，確實要帶兩百鎮守官出征。

    但是……

    之前大隊長受傷的謠言傳播出去，對士氣的影響，無疑是很大的！

    將近一百人，臨陣脫逃了。

    ……

    窗外。

    大隊長一邊講話，心裏滋味也不好受。

    大戰來臨，有人會臨陣脫逃，他並不意外。

    但他沒想到，脫逃之人，會有這麽多！

    又能說什麽呢？

    怪他們都是貪生怕死的鼠輩？

    可誰又能不怕死？

    人性本來就這樣。

    剛正不阿的人少，拍馬溜須的人多。

    舍身赴死的人少，貪生怕死的人多。

    膽子大又怕死的，提前跑掉了，根本沒來集合。

    膽子小又怕死的，此時正在方陣裏打哆嗦，也許等開戰，找一個好機會，便溜掉了？

    大隊長一邊講話，一邊掃視集結起來的隊伍。

    三隊長來了，四隊長來了，九隊長來了。

    其他三個隊長，也不見了蹤影。

    就連他們三個，也跑了？

    大隊長嘴裏的話，一時間，差點被噎住。

    他的眼角，微微濕潤。

    要不幹脆放棄？

    能放棄麽？

    當然不能啊！

    這是他生活了六十年的城鎮。

    他看過六十年城鎮的日出，

    他看過六十年城鎮的日落，

    他的臉上，吹過城鎮的每一陣風，

    他的肩上，落過城鎮的每一場雪，

    城鎮的每一個老人，每一個男人，每一個女人，每一個孩子，他就算不認識，也會麵熟。

    這是他的城鎮，他必須守護！

    任何入侵城鎮的匪徒，都必須死！

    不論付出何種代價！

    大隊長咬緊槽牙，冷哼一聲，話鋒一轉。

    “今晚，所有戰士，都不會被虧待。

    “大戰結束後，我那份軍功積分，分文不取，都分配給大家！”

    這話說出，隊伍也沒啥反應。

    “等打贏回來，我們再安排一頓肉夾饃。

    “現在，出征！”

    ……

    隊伍浩浩蕩蕩離開。

    白拿鐵站在窗前，已然呆滯。

    這就是廢土麽？

    眾生相，便如此？

    大隊長這一去，能打贏麽？

    能回來麽？

    能麽？

    嘭！

    突然，窗外響起聲音。

    他循聲看去，卻見一朵煙花，升上夜空。

    那是一朵猩紅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炸碎，又點點墜落。

    好像把夜空，都染髒了。

    小雨醫師猛然瞪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

    “小白小白小白！你快看！

    “那是不是煙花？

    “不是還沒打贏麽？怎麽提前慶祝了？”

    她下意識，就要跑出門外。

    卻被白拿鐵一把拉住！

    曾經搶走瘋子的原材料，火藥，金屬粉末……曾經打死的陸一文，在散布某種圖畫……這一兩天，避難區突然傳開的煙花謠言……

    所有這一切，白拿鐵明白了！

    他拉住小雨醫師的胳膊。

    “千萬不能去……

    “躲在我的房間裏，那種煙花，不能看……

    “一眼都不要看……”

    他的聲音軟綿無力。

    因為，他困了。

    他很想大聲告訴小雨醫師！

    他很想衝出去大吼大叫！

    他很想去其他避難區，告訴所有人，這個煙花，不能看！

    但是，他做不到。

    他太困了。

    腦海中的困意，如山如海壓了過來，讓他昏昏沉沉。

    眼前的畫麵，開始模糊。

    抓住小雨的手，開始無力。

    耳邊小雨疑惑的聲音，聽不清晰。

    甚至連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困意。

    太困了……

    太困了……

    太困了……

    “小雨，千萬不能看……”

    小雨會聽話麽？

    帶著最後的憂思，白拿鐵的困意，再也擋不住。

    身子一軟，被小雨醫師急忙抱住，在小雨醫師焦急的呼喊聲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