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英雄救美必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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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夏大騰立刻先開口了,他也是人精,深知先開口有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小人這幾天不都在為我家公子采辦進學的器具麽?其中伴讀書童、添香女還未有合適人選,故而小人來大郡,也存著物色人選的心思……”
“這破落軍戶名叫黃天養,本是十餘年前退伍下來的,昨晚與小人在另一間勝歸酒樓巧遇。”
“當時,這黃天養已然喝多了。看到我們幾人在玩片子戲,非要參一腳進來,而且居然要和我們撲錢,還把一注定到五十錢才肯罷休。我等三人,實在是拗不過這軍漢,隻得從了。”
“前半段,這廝手氣好,一吃三的局都有三四把,賺了我等近八百錢。於是又要加注,至一注一百錢。到了後半段,我等三人手氣上來了,他原先賺的賠掉不說,反倒賠了兩千多。打到他欠我等三千錢時,我等怕他無力償還,就不想再與他撲錢了,可他竟是提出,可用女兒抵債五千錢……”
說到這裏,夏大騰露出委屈的表情,“公子,誰家的女孩兒現在值這麽多錢?不都是三四千錢就能買個小丫頭嗎?這軍漢開價五千,又將自己的女兒吹噓得上天入地僅此一人,我等沒奈何,才答應了。到了四更天,這廝已然輸了五千三四百錢……到得今日,我等前來要債,也不想要那些零頭了,畢竟這廝看上去就不像有五千四百錢在身的樣子。五千錢,就當給我們家公子買個添香女了!”
“誰知我等拿著昨晚他寫下的賣女契來要人,這廝竟然當場耍起賴來!還出手打傷我等隨從!若非我等今天早有準備、叫了許多人,還真被這人賴掉了!公子,予章大郡,曆來是我漢域文治興旺所在,怎能容下這等背信棄約之事?還請公子一定為我夏家做個公道!”
夏大騰又是一躬身,把樣子做足了。此時,街上圍觀的人已愈發多了,夏大騰說話時還故意提氣放聲,把個事情說得無比順暢。這樣一來,原本一些看熱鬧的人,有心幫著本郡的軍戶說話,也被這夏大騰以退為進的說辭給堵得說不出話來!
撲錢,就是賭,片子戲更是這個時代漢域子民熱衷的遊戲。隻是平民百姓即便賭幾個錢,也一定是有分寸的,斷不至於賭到傾家蕩產。
至於賣兒鬻女,這時代也不是沒有這等事。雖然所謂的“買賣”,卻也隻是簽個服務契約。要麽有賣身者服務的年限、要麽有可以自贖或他贖的條款。即便是賣身到某人府上為奴,也並非是奴隸性質、生殺大權主家一言可決的。相反,賣身者也受到一定的法律保護——主家不能無緣無故地傷害其人身利益;契約到期限時,賣身者完全有選擇的權力……故而,大多數主家與仆從們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和當下安穩繁榮、民眾素質普遍偏高有關。
但是,話雖這麽說,賣兒賣女最後成了終身奴仆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賣女,從粗使丫頭到貼身丫鬟,最後成為主家的女人的、大有人在!甚至乎,許多貧賤人家的姑娘,還將能夠進入大戶成為主家的妾室視為目標,這樣不但自身衣食無憂,還能幫襯一下娘家。
所以,圍觀的民眾們對於夏大騰所說的購買仆從一事是習以為常的。
真正讓群眾開始偏向夏大騰的,則有兩點:第一,黃天養是個破落的軍戶,又好酒又愛賭,這在此地人盡皆知——這人每每喝多了就撒瘋,酒品極差,欠賬賒款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雖然並沒有傷害過什麽人,但鄰裏的口碑並不好。喝多了賭錢,輸大了賣女,這事聽著確實完全可能。
第二,夏大騰手裏還握著黃天養畫押的文書。這一個個整齊且算得上美觀的文字,自然不是黃天養親自所寫——畢竟識文斷字還未在這個時代完全普及,一半的底層民眾還隻會寫自己的名字,更不用說行文了。
可文書下麵是摁了手印的,這總不能是別人強迫你的吧?何況這軍漢雖然已經退伍,手上的功夫倒是還在,否則也不至於被十幾個地痞群毆,還能撐這麽久。要說夏大騰強迫他畫押,真不太可能。
既然人家有你自己摁了手印的契約,又拿出了說得通的緣由,予章郡的百姓當然不可能“幫親不幫理”。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夏大騰話一說完,那黃天養已然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原本,見有周家人在此,他也不敢放肆,可耐著性子聽完夏大騰這一番話,卻讓他氣得七竅生煙,跳著腳罵起來。
眼見黃天養爆了粗口,夏大騰又是冷笑了一下——罵吧!罵得越難聽越好!越是叫罵,越是在這等公子少爺麵前被看低!等這位周家公子對你好感全無時,看你還能找誰去申訴!官府?官府更不會在有周家人插手的前提下,去管你升鬥小民的閑事。
黃天養此時是想不到那麽多的,他隻覺得自己胸膛裏有一股火,不吐不快。也不等這位周家公子詢問,直接開口嚷道:“這是這廝設計害俺!俺乃是行伍出身,是為漢域立了功的……”
接著,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述起來,不但說昨晚的事,還夾雜著大量自身的過往。這人顯然屬於表達能力極差的一類,話語囉嗦不談,條理還極不清晰,基本上是想到哪說到哪,顛三倒四的情況繁多。
這樣一來,連圍觀的人們都覺得這人多半是醉酒過多傷了腦子,聽著他的聲音隻覺得像是破鑼敲擊發出的噪音,再看看他漂亮的女兒,對其早已是厭惡多過可憐——
賭棍把老婆女兒賭出去,這是最可恥的!
不過,在場中保持冷靜的周道安卻是從黃天養亂七八糟的話語中,理清了這件事的脈絡——黃天養的確是昨晚在勝歸酒樓裏與夏大騰幾人相遇,但夏大騰卻是主動邀請他去打片子戲的。這片子戲類似於撲克,可以雙、三、四、八人打,玩法不同,夏大騰等人一開始便是三人在玩,玩了一會兒便說三人戲不盡興,這才拉上了黃天養。
黃天養當時確實有些喝多了,但不至於醉醺醺。頭幾把下來確實勝了不少。一旁的夏大騰幾人不但多有誇讚其手氣,更頻頻勸酒,精神興奮之下,黃天養便又多喝了幾杯。
之後,夏大騰等三人的牌忽然打得犀利起來,黃天養大敗虧輸。他也的確好勝心起來了,輸掉了之前所賺後,還硬是賒欠了千餘錢。隻是後來越輸越多,他情知沒有現錢抵賬,更想翻本,所以才輸到了兩千錢。
“打到這份上,俺也知道再打下去還得輸,那可真沒有玩意兒抵賬了。兩千錢,差不多是俺所有的家底——俺有一件當年朝廷賞賜的物什,可以抵這兩千錢!所以才與他們當場簽了欠賬文書,約定今日取了賞賜寶貝來還賬……誰料想,這幾人叫了一大群人堵在我女兒售賣果脯的路上,非說我簽的是賣身文書……”
話說到這裏,分歧就出來了。夏大騰說黃天養輸了五千多錢,而黃天養死死咬住自己並未大醉、理智尚存,隻輸了兩千錢。再有,黃天養堅持自己沒有賣女兒,而夏大騰則認定,要以黃梨兒抵債。
周道安旁觀兩人爭辯,心中已經有了數。
客觀來說,這就是個很簡單的局!夏大騰手下三人組織牌局,騙黃天養先贏後輸欠下巨債,其目的無非就是要不費一錢地買走他女兒。
夏家的少爺,也是即將來予章周家公學讀書的那位,聽清茗說,並不是什麽剛發蒙的兒童,而是一個也有十五六歲的少年。隻是名聲不好,尤其好色。伴讀書童、添香女,都是他想出來的堂皇稱呼!這些書童、侍女,無一不是他的玩物罷了!
而夏大騰就是幫他物色這些少男少女的人。眼下,買一名使女丫頭,尚且要三四千錢,黃梨兒這種混血美人,市麵上更是炒到了六七千錢。能不花費一錢,就賺走這麽一個美人,夏大騰的算盤可謂敲得溜!
這個局簡單粗暴,可以說夏大騰一定是盯準了黃天養——否則予章那麽大,為何偏偏與他相遇?隻消求證一下,夏大騰等人是否打聽過黃天養的消息,就能推斷出他們是有備而來。
可這一切如果沒有這份文書,就都算好辦!
黃天養此人絕對是個蠢貨!在自己不怎麽識文通義的情況下,稀裏糊塗和他人簽訂了文書,隻因為對方請了自己喝酒,又在語言上刻意結交,便輕鬆被幾人賺入彀中。這麽一來,有文字為證,加上他自己又是醉酒狀態,即便捅到官府去,也隻有一個結果:輸!
夏大騰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故而有恃無恐!哪怕自己做的局拙劣,被人看破,他也不怵!
說實話,如果不是事關黃梨兒,周道安是絕對懶得管這件爛事的——除非你是聖母,否則遇到這種蠢人最好是離得越遠越好!黃天養沒什麽可值得同情的。真正值得同情的,隻有那努力勞作、承擔著生活艱辛的黃梨兒!
談不上衝冠一怒,但力所能及之下,周道安還是樂意幫一把這可憐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