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霧都孤兒(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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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細節,加上之前的推測,能夠為我們指明道路,縮小凶手懷疑的範圍。”周道安說道。他頓了一頓,稍稍組織了一下已知條件,邏輯清晰地繼續道——
“閃米特人,上了年紀的女人,還帶有身孕……凶手以這樣的人群為目標,絕不是單純地憎惡這個民族。相反,他很可能自己就是這個民族的一員。因為據我所知,這個民族沒有建立自己的國家,卻因為信仰等種種原因,被世人所排斥。但,他們又出現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試想一下,如果是一個閃米特小孩,從小被從事不良職業的母親遺棄,又生長在充滿歧視的社會環境中……等到他成年之後,哪怕是已經有了穩定的生活,也一定會對自己的母親充滿了仇恨!”
“受害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紀,很可能是因為他的母親如果活著,應該也是在這個年齡段。而且還帶著身孕,顯然更能激發他對過往經曆的恨意。加上十字形的刀傷——他是個信徒,卻希望以信仰彌賽亞(這個世界對耶穌的稱呼,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好幾周,周道安了解這個世界的信仰)來擺脫自己的種族,區分他與其他同類。同時,又以這樣的符號,來懲罰這個帶給他痛苦的族群!”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受害者死的地方都在教堂附近!而且還是聖瑪麗大教堂……哦,該死,聖瑪麗就是聖母!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指向性的!”哈羅德探長並不遲鈍,被周道安這麽一引導,思路已經清晰起來。
“一個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的閃米特人,又是彌賽亞的信徒——我想這個特征已經把範圍縮小了不少。還有……”周道安一邊補充,一邊伸出左手,對著虛空比劃了一下,仿佛是個拿刀割喉的姿勢,“大概率是個左撇子,或者左右手都非常靈巧,這一點,在屍檢報告上已經體現出來了。”
說到這裏,周道安無疑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嫌疑犯“畫像”。哈羅德探長背起了雙手,若有所思地在停屍房裏踱起步來,走了兩圈,他才停下腳步,又用眼光看向了周道安。
“所以,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直接按這樣的特點去找人?東區有九十多萬人,確實,符合這樣特征的人不會很多,卻也不少……”
“不。”周道安並沒有順著哈羅德的話往下說。
“雖然我推測了凶手的一些特征,但這並不能保證凶手就一定是符合這些特征的人……”周道安說道,“就算以上的推斷都成立,我們是明麵上的一方,而凶手在暗處。此刻剛剛犯下又一樁大案的他,一定會特別關注警方的動作。隻要我們稍稍流露出一點縮小嫌疑範圍的意思,他就會立刻低調起來,甚至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來隱藏自己……但,這也恰恰是他的弱點!”
“他這樣的人,天生喜歡刺激和挑戰,尤其是在他自認為連續犯下案子警方卻束手無策的時候,他會更加猖狂。所以,我們的目標,不應該對準疑犯,而是被害者。”
“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口味,接下來,隻要悄悄地關注下一個有可能被害的對象——相信我,他遲早會把自己送到我們手上。”
周道安的話語擲地有聲。他之所以敢製定這樣的計劃,正是因為他知道開膛手很快就會再次作案。雖然這是異世界,他無法用先知先覺來確定下一個被害者,但他相信,有他的加入,警方的調查會更快走向正軌。
哈羅德看向周道安的神情再次變幻了一下。的確,周道安所說的,才是正確的道路。他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探長,當然也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之所以問出是否開始排查凶手的話,是因為這幅凶手的肖像畫是周道安給出的。作為嫌疑人之一,如果他有意誤導自己,那麽他一定會順著話說下去,慫恿警方去調查這些錯誤的對象。如今周道安給出了正確的思路,哈羅德在內心裏不禁又對其信任了幾分。
稍作斟酌,哈羅德也快速地做出了布置:
“讓我們的夥計換上便衣,調換各自熟悉的防區,然後給我查清楚:東區聖瑪麗教堂這一片,究竟還有多少閃米特族賣身女。另外,向市民們發出通告,征集線索、設置懸賞……讓這狗 娘 養的繼續認為我們還沒有一丁點兒頭緒!”
命令很快就布置了下去。午飯過後,警局裏已經悄悄出動了不少便衣。他們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區域,以免被有心者辨認出來,然後開始悄悄調查起探長布置的事情。
哈羅德自己覺得自己目標太大,所以他把自己當成了明麵上那種麻痹對手的角色,悄悄讓他的跟班弗蘭克帶著周道安一起,開始了秘密調查。
此時的弗蘭克已經改裝,打扮的就像是個無業青年,和同樣平民打扮的周道安一起,組成了一個臨時小組,開始走街串巷。
主導者自然是周道安,他思路很清晰:印象中,開膛手的第二第三件案子發生的時間間隔不長,好像隻有七八天。這也就意味著對方會很快確立下一個動手的目標——或者說,對方已經找好了目標,隻等計劃製定。因此,他並沒有像其他便衣警察那樣去直接尋訪賣身女——那樣效率還是太低了。
他先去了聖瑪麗教堂,找到了格林神父,詢問了對方在最近進行懺悔的人群中,有沒有可疑的對象。
雖然神父是不能違背職業道德將懺悔者的信息透露出去的,但鑒於這種案子性質過於惡劣,凶手一直逍遙法外,針對這種惡人,神父們也不會過於死板。隻是,這名異世界開膛手大概也清楚,他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並沒有堂而皇之地找人懺悔脫罪。
接著,周道安帶著弗蘭克去了幾家診所。
出乎弗蘭克意料之外的,周道安並沒有詢問那些診所的醫生與案件有關的任何問題,隻是排著隊,然後見到醫生時,以牙疼這樣的借口草草看了幾下就了事。甚至有一兩家診所,周道安連醫生也沒見到,隻是在候診室晃了一圈,就裝作等得不耐煩走掉了。
“嘿,我說……我們究竟是在幹嘛?”第五家診所過後,兩人差不多把這一片區域的私人小診所都走遍了,弗蘭克終於忍不住了,低聲質問起來。
“你了解那些賣身女嗎?”周道安沒有正麵解答,問了個問題。
“……當然不!我從來沒和那些女人打過交道!”還不到二十歲的弗蘭克漲紅了臉,隨即否認。
“我想也是。所以你剛才也不會發現,我們去過的五家診所裏,有一家診所根本不看婦科。因為在他們的候診室裏雖然有女人,但都屬於外科傷病,所以連一個女性的護士也沒有。另一家,收費比較昂貴,絕不是那種賣身女能夠看得起的,因此,這兩家我隻是打了轉就出來了。”
“另外三家,都設有婦科,收費也相對低廉。可我沒有在他們任何一家的候診室裏,發現有因為晚上熬夜‘工作’導致睡到下午才醒、精神比較萎靡、對香煙咖啡都比較依賴的女性。而當我見到醫生後,我還以牙疼的借口,讓這些醫生動手看了看我的口腔,無一例外,他們都是右撇子。”
“這……說明什麽?”弗蘭克愣在那兒,顯然還沒從周道安的話語裏反應過來。
“說明剛才那幾位醫生,和你一樣,都沒怎麽接觸過那些從事特殊工作的女性。顯然他們的診所,也不受這些女士們的青睞。所以,他們沒有條件去得知這些特殊工作者的具體信息,因而完全和這件案子無關,可以排除。”
“你的意思是……懷疑凶手是醫生?”
“即便不是醫生,也很可能和醫生、診所有關。除了凶手下手冷靜、刀法有一定解剖技巧的特點外,最重要的一點——他得有渠道知道哪些賣身女是閃米特人,哪些賣身女還有孕在身!前者可以目測,但後者……除了醫生或診所的工作人員外,我很難想到有什麽人可以近水樓台。”
“……你這猜測會不會太簡單了?這些賣身女並不一定喜歡來診所!如你所說,她們又窮又不受人待見,隻要不是大病,沒必要看醫生。而且……懷孕這種事,隻要幾個月不來……那個什麽,自己不就能知道嗎?”
“哦,弗蘭克,看來你並不是什麽都不懂啊!你說的沒錯,懷孕這種事的確不需要依賴醫生來鑒定。但,相信我,這種特殊工作者除了顧客、最離不開的人,就是醫生。”
周道安微笑著看了一眼不解的弗蘭克,沒有繼續解釋下去——這種特殊工作患性病概率極高,而且,作為社會最底層的賣身女們,在這個防禦措施和物質水平都落後的年代,還需要依賴會某種“特殊技術”的醫生。
“所以,我們這一下午一無所獲咯?”弗蘭克撓了撓頭,有些懊惱。
“也不能這麽說。因為我起碼知道了,這裏的環境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我們尋找的線索,還得再深入一些。”
說罷,周道安拍了拍弗蘭克的肩,“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兩個還得排練一出小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