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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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大公這話說完,太子有些恍然,似有領悟,但又還未把握住問題關鍵。
    太子懶得琢磨,反正自己曆來沒架子,立刻不恥下問——
    “大伴把話說明白些……任夫子確實資格夠老,也能鎮得住那幫學生……可父皇半年多前才趕任夫子出京,現在雖說又將任夫子召回來,但沒提用意啊!孤就好用任夫子擔當重任嗎?”
    “殿下多慮了……您想想,當初任夫子和江教諭針鋒相對,鬧了好幾年,到去年才被聖上罷黜,為何?不是任夫子不得聖上信任,也不是任夫子的主張有什麽問題——江教諭雖然和任夫子對著幹,現在在公學搞的這一套不也還是任夫子的主張嗎?”
    “那父皇的意思是……”
    “聖上是在給殿下留下示恩的機會啊!”梁大公把話說明了,當然,這點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他阿哥、聖上身邊的大伴馮興大公教他的,現在他照搬給太子。
    “父皇他……”太子一愣,腦子一激靈,終於反應過來。
    原來,皇帝可能早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會出問題,所以幾次朝堂上的調整,把一些有才能的大臣下放到地方,實際上就是給兒子留下施恩的餘地——等太子上位,立刻提拔這些下放的人才,他們自然對新領導感恩戴德,成為新的嫡係班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老帝王術了。
    比如任聰,作為文宗重要人物,教育大家,他培養出來的學子,更是朝廷未來的新鮮血液。當初,任夫子倡導在京城公學改革,皇帝明知道這法子是對的,但最後讓現任江教諭摘了桃子,根本目的不是更屬意姓江的,而是為了“用你的法,但不用你的人,你的人留給咱兒子用”。
    隻不過老皇帝沒料到自己“崩”得有點突然,這才把任聰趕出京城半年多不到1年,就又讓他回來。
    回來,就是來當“備胎”的,來給太子當後手的。
    這次春闈,本來也是老皇帝給太子機會、培養第一批班底。這主考更是日後新進士們的座師,風光無限,好處多多……原本的原本,這主考人選,給太子的嫡係近臣正好,倒不是非要任聰來頂。
    但嗅覺靈敏的夏太傅感覺到了朝堂中風雨欲來,加上自身最近有點風評上的危機,為了更好地抓牢太子,便來了個以退為進,想等著太子求上門來,再趁機連本帶利收一波,因而主動避開了這個風頭。
    王少傅本是第二人選,但“病”得不是時候。
    寧少傅蠢蠢欲動,想抓住機會,本欲答允,又忽然以避嫌為借口反悔……
    這下好,沒有這三屠戶,太子就得吃連毛豬?不,未來的皇帝豈能隻依靠身邊這三瓜倆棗?剛好,任聰回京了!太子正好能夠以此加倍施恩於任老夫子,真是“緣分”!
    梁大公看著太子明悟後頓時放鬆下來的神情,禁不住暗歎一句——薑還是老的辣!聖上對於權術的把握真的太巔峰了!就算足不出宮,也能預料到太子的難處,臨時下了密旨,讓馮興急件傳送給自己,說動任老夫子返京、以備不時之需,用釜底抽薪的形式化解了眼前的難題。
    當然,這也是老皇帝太了解兒子,知道兒子沒啥主見,更不樂意讓兒子被幾個別有居心的近臣拿捏……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太子立刻有了主心骨,他一掃之前的急躁,開心地道:“還是父皇聖明,早有計較。這樣也好,夏師傅可以安心照顧老太爺,過了春闈再回來也不遲。王師傅可以安心養病了……大伴,你立刻發信給任夫子……不!你親自去,把任夫子請來吧!”
    梁大公心裏微微一歎,看來太子並沒有察覺自己的近臣在要挾自己。不過他深知夏太傅和太子的關係,也不點破,低頭道了一聲“是”,立刻返身出去了。
    予章浩浩蕩蕩赴京的隊伍已經安頓下來。因為周家的關係,這一行幾十人都落腳在靠近內城的一間旅店中。
    說是旅店,實際上則是相當高檔的、集酒樓、飯館、住宿於一體的建築,也有四層高,麵積體量都不遜於予章的留月閣!後者可是予章最高檔的消費場所了,而這座名叫“祥雲樓”卻隻是京城中中上檔次的酒店罷了。
    即便是中上檔次,如今也是一房難求了。如果不是周家早有規劃,透過關係早早預定,恐怕這一行快五十號人,就得像其他來到京城的“遊客”一般,到處找地方求宿,甚至要兩三家人拚一間房。
    是的,就是這麽火爆!別看京城位於漢域的中北部,春寒還沒完全消散,但春闈加英傑會的熱度,足夠讓各地遊客趨之若鶩。
    如今,京城內城裏的酒樓是一點兒也沒有空隙了——這些酒樓多半和達官顯貴有關係,要麽就是至少百年的老字號,消費金額高得讓人欽佩之餘更望而卻步。外城嘛,也不是就消費能多低了……反正從外城最外圍到最裏頭,消費檔次節節攀升就對了。
    能住進祥雲樓,學子們都非常滿意,對周家的感激更重了幾分。
    而周家本家的幾位弟子,分好了房,稍作歇息,周道奇便急不可耐地來敲兄弟的門了。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當然要好好領略一番京城風光!
    不過,最終和周道奇一起出門的,也隻有周道安了——周道玄要時刻保持自己的狀態,旅途下來,雖說並不十分勞累,但也要立刻休整,等狀態達到九十分的時候才能稍稍放鬆。
    任老夫子本就是京城久居,一入酒店就關上了房門,眾人自然不會打擾。
    所以,吃過午飯,稍做休息,周道奇帶著清茗、鐵牛,周道安帶著黃梨兒,一行人離開了酒店。
    僅僅在外城,就可看出雍京的繁華。周道奇也好,周道安也罷,都是第一次離家。周道奇看著京城風光,難免處處和予章作比較;周道安則更多是和自己過去的記憶裏的繁華城市對比。
    隻見外城裏,街道都井井有條,橫平豎直,拐彎也比較緩,僅此一點,便顯出雍容大氣。更不用提街上往來,行人、各色陸行器、甚至還有“複古”的馬車,偶爾頭上飛過大鳥般的飛行器……雜糅在一起,卻又絲毫不顯得突兀!
    而建築,則用顏色來劃分了區域。比如周道安他們所住的祥雲樓,周圍一圈建築,都是灰綠色的。建築群外,又立著一道牌坊式的標誌,名曰“吉祥坊”。
    吉祥坊隔壁的“便宜坊”,則建築清一色藍灰,看上去又能區分,又似過渡。再往後,是“惠通大街”,街上青石板鋪路,兩邊商鋪林立。再過去,又是一座“六橋坊”裏麵水路蜿蜒,一棟棟建築刷著淡紫色的外漆,格外幽靜浪漫。
    據說,如果在高空鳥瞰外城,就會發現整個環形的外城七十二坊,建築群都按色譜分列,看上去像是一道彩虹環,特別漂亮。
    街上的人們,裝束也很豐富。漢域人民、穿著傳統服飾的最多,其餘的,還有金發碧眼、斜披外袍的泰西人,有皮膚黝黑、張嘴露出一口白牙的尼羅人,有高大彪悍、身著獸皮服飾的羅刹人。甚至,零星可見幾位穿著暗紅色法袍、頭頂留著短寸、單手立於胸前、口中低吟經文的梵域僧人。
    隻在漢域雍京,你便能見識到全部五大域的不同族群,果然,漢域為五大域之首,雍京為世界中心,名不虛傳。
    時隔不到1年,周道安再次有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世界似是在電影中才能見到,卻又提不上來具體是哪一部!暫且說這裏是東方的阿斯加德吧!反正周道安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了。
    無論如何,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他得一直在這裏生存下去。
    拋開內心中的思緒,周道安麵帶微笑,以一個“遊客”的身份,享受著旅行的樂趣。
    “老四,看!你猜那邊樓裏,是幹嘛地?”
    幾人之前是溜達,後來走累了,便包下了一架本地的公共交通工具——猶如多節蜈蚣的龐大公共陸行器,可以坐四十來號人,如今隻裝載了他們五個——停在了六橋坊的坊門口,頓時,淡紫色的建築群出現在人們眼前,空氣中,甚至有一種馨香飄散。
    周道安眼尖,發現那些建築的“淡紫色”,居然不是刷的漆,而是在高樓外牆上種植著淡紫色的花草!配合著雕欄畫棟,隻看過去就覺得這些建築精美雅致。
    但這樣的建築,絕不會是民居。一來此地已經靠近內城,二來此地緊挨著“惠通大街”,用以住房,太不符合京城“寸土寸金”的原則了。
    結合“吉祥坊”多是酒樓茶館、“便宜坊”多是商鋪買賣,這“六橋坊”的定義並不難猜。
    “三哥……來雍京第一天,你不會就想去娛樂娛樂吧?”周道安有些無奈,看著周道奇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