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風月場上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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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聲地目光一接觸,其中一人立刻把頭撇開,將周道安當了空氣。而另一個則多看了周道安兩眼,眼角裏的光芒並無咄咄逼人感,反倒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和這個“室友”打了個招呼。
    周道安也回了一禮,細致地觀察了起這兩人。
    這三個打茶圍的規矩,或者說是打茶圍的形式,正是雍京風月場的特色。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打茶圍也隻是“門票”,真正要走進閣裏,還有一番比較。
    規矩一,打茶圍到一定時候,客人們便要掏腰包置辦酒席,或攢局撲戲賭局)——這是給春樓創造收入了。茶會上,客人約在五六七八之數,聊天到了一定份上,氣氛肯定是到位的!這時有一豪客出聲,說要請大家搓一頓,這關係不就更進一步了嗎?
    周道安之前設計的與蘇青荷的偶遇,並沒有留下真正的聯係方式,因而無法在樊園以外的地方約見蘇青荷。此刻他必然是以一個“第一次上門的拜訪者”身份求見,所以他也得經過打茶圍這麽一遭。
    “當初方舟鑒定‘原欲之主’的特效時,提到我的交際活動運氣會變好!這樣我的春樓運應該也會好轉……哎,希望別搞事。”周道安自我安慰了一句,心知自己從前的春樓運不好,次次去次次出事。但既然他新獲得了“原欲之主”的特效,對春樓之行又多了點信心。
    京城風月場,打茶圍規矩有三!
    “有勞這位大人記得——學生正是予章周家人,道玄公子正是我的二堂兄。”
    管人事的,對於世家之間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卻門清。隻一聽周道安措辭,這位顏德讓又“恍然大悟”了——
    “二堂兄?這麽說……老弟是來自西周!嗨,瞧我這腦子,還留在去年!今年起,予章周家已經合流同宗了。恭喜恭喜!”
    看來周道安作為西周的“家主”,名聲還不顯。但能知道西周和東周已然合流,說明這位顏主簿確實是“一線工作者”。兩人又客氣了一番,這才將話題引到了眼下——
    “我看老弟帶著這寶貝……”顏德讓指了指周道安座位邊上擱著的長條包袱,笑著說道,“大概是也聽說蘇大家最近的‘麻煩’了。怎麽?老弟也懂音律?這是帶了一張好琴來為蘇大家解難?”
    這話如果不看顏德讓的表情,有點揶揄之嫌。但風月場上本來就是玩笑開的“尺度”很大的,這些客人既然是打茶圍,除了套交情,也存著互相“比較”的心思。所以彼此之前打打趣,調侃兩句,非常正常。
    顏德讓是幹人事工作的,深知這些世家弟子骨子裏都傲氣得很。不過周家撐死算個二流末,這青年又是西周,來京城作客——若是周道玄當麵,顏德讓自然要非常客氣。但眼下……這青年僅僅隻是讓人心生好感罷了!言語上,顏德讓不會有太多敵意,也不會有太多客氣。
    聽到顏德讓提到那包袱,對麵那位發際線略高的青年也轉過頭來,好奇地瞥了一眼那長條包袱。隻兩眼功夫,那青年就不禁開口道:
    “那包袱裏定然裝的是一張琴。”
    咦,這小子眼力很高啊!我僅僅是推測,他隻看兩眼,就能透過外包看清虛實!顏德讓略微有些驚訝。
    不過,他的驚訝卻不如周道安來得強烈了——雖然後者並沒有在臉上將訝異展示出來。周道安驚訝,是因為那青年的聲音,讓他與記憶裏的一號人物對上號了!
    “原來是他!他是昨天在十方齋裏的那位高公子!嗯,是個對古玩古董有研究的……或者說,是個行家!”
    確定了對方身份,周道安不禁又多看了“高公子”兩眼。從衣著打扮上,這人顯然也是個有來頭的。而且不是顏德讓這樣的“在職公務員”,是祖上就有餘蔭的那種。隻不過他不是顏德讓,沒那種知道點信息就能推斷對方出身的“專業技能”。
    故而他隻好客氣笑了笑,對高公子也一拱手:
    “行家當麵,在下自然沒什麽可隱瞞的——不錯,確是一張古琴。”
    這話一出口,顏德讓和高公子心裏頓時有了聯想——二者聯想的方向截然不同,顏德讓馬上確定,眼前這周家青年消息挺靈通,知道蘇大家的“麻煩”便來投其所好;而高公子則敏感地把握住了“古琴”二字……
    “這位小兄弟請了……在下顏德讓,世代居於京城,看小兄弟年紀不大,托大叫你一聲老弟……”
    周道安連忙還禮,交換了名字。隻一說,那顏德讓立刻眯著眼撚著胡須,一邊回憶一邊半自語似的說道:
    “予章、姓周……嗯,據在下所知,予章當地的第一世家便是周家。家主是聞淵公……不過近年來名聲鵲起的,卻是道玄公子這位英傑榜上的好手。眼下英傑榜日期將近,老弟說自己來自予章、又姓周……不知道和周家有淵源否?”
    另一個掉轉目光的,則要年輕不少,估摸著二十五六。麵相平平,發際線略高,露出飽滿的額頭。此人正低頭喝水,似乎專心致誌地麵對茶盞,但從他僵硬的翹腳動作來看,更多的應是掩飾內心中的緊張。
    兩者體現出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一瞬間都被周道安收入眼底。
    此時的周道安渾身上下也散發出“魅力”。那個目光一接觸就移開的青年,倒是沒怎麽體會。而那個目光有過交匯的國字臉中年人,卻很快感受到了這一點。在他眼中,這個微微頜首向他致意的青年——或者說少年——很耐看,很讓人舒服!這不禁讓他頓生好感。
    目前雅室裏就四把椅子,那兩人坐了兩張,身邊各空出一張,於是國字臉中年人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周道安坐到自己這邊。
    周道安很隨和地如國字臉所願,隻是坐下來後輕輕將長條包裹擱在座椅旁邊。國字臉中年人不像迎客小廝,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隨即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開口搭訕——
    打招呼的那個年紀略長,恐怕已經來到了四十歲,三縷長須修飾得十分整齊。此人國字臉,相貌端正,雖然穿著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凡的氣勢——當然,這種氣勢是外露的,沒有被刻意收斂。要麽是這位國字臉中年人不擅長收斂,要麽就是他刻意為之,在這裏展露魅力。
    走進蓮生閣的雅室,暖氣頓時將屋外的寒風驅散。周道安嗬了一口氣,手上依舊抱著那長條形的包袱——他同時已然關注到,雅室內正有另外兩名男子,圍著一方小茶幾,正品著茶。周道安一掀簾子,那兩人也把目光看了過來。
    說完,顏德讓又拱了拱手,表示道:“老弟見諒,若不方便可以不說。在下隻因為在太常寺任主簿,分管南方各郡縣世家登記造冊之事,故而有此一問,職業使然……“
    原來是禮部的人。這個世界,漢域的官僚體製和華夏很相似,又不局限於隻像某一朝一代。周道安知道在這裏太常寺是禮部“四大部門”之一,這位顏主簿應該是個七品官兒,幹的是具體的人事工作。
    如此一來,這麵子工程便成了默認的規矩。有時候,組局還有人搶,這樣規格隻會越來越提升。
    規矩二,送禮!茶圍客人不是每次都能輪到他做東的,怎麽辦呢?那就得帶著禮物上門了。禮物講究也多,可分為多份,送春樓、送小廝、送姨娘紅倌人配置的丫鬟,有時也會陪客待客)、送大家!這樣,即便你參與茶圍,不辦酒席,也能落下好名聲。而且,有些豪客壓根不稀得吃席,也不好賭,在禮物上下的功夫更大!
    而請客者,既然光顧的是高消費場所,席麵肯定是要講究的。一桌上好的席麵,加上酒、樂開銷,春樓便能賺上一筆了。或者組撲戲賭局),春樓出荷官,也能抽頭賺提成。
    至於那些蹭了茶圍又蹭酒席的人,次數多了是遭人唾棄的!名聲臭了,圈子裏就沒法混下去,各大場所也不再歡迎你,甚至乎,會成為那些名流口中的笑料談資,對於京城好麵子的爺們兒來說,這比割肉還難堪!
    規矩三,作詩填詞!這個看起來沒什麽“消費”,實則確實最受春樓和倌人歡迎的!要是客人選擇這條規矩,還真無需付出金錢,搞不好倌人還要對你感恩戴德!它不僅針對那些有文化的恩客,讓他們留下“墨寶”、“詩作”,還要起到一種宣傳、推廣的作用。換而言之,頭兩個規矩是要從你身上撈錢,後麵這個則是要利用你的影響力去撈錢。試想,一個大文豪作詞捧紅的倌人,身價何止是普通倌人的數倍?
    當然,前提是這樣的客人本來就負有盛名。一個不知名的寫手,就算百般用心地寫首詩投了,也會被嗤笑成“空手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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