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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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明征離開,已經過去一個半月的時間。
    南邊的戰事嚴峻,情況不是很明朗,明征的平安信還是剛到那邊時寄回來的,距離現在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蘇念槿每天都在期盼信件的到來,可日日都希望落空。
    明征那邊的情況不明,但卻有另外的消息傳來,那就是前線物資短缺,尤其是在藥品方麵,很多傷患得不到及時救治,致死、致殘率極高。
    兩家就此商量了一下,各拿出一部分錢,購買些藥品,送往前線。
    明父剛好認識這方麵的人,也能夠運送到那邊去。
    這麽做,除了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為國家,為那些在前線奮戰的人們做些力所能及的。
    當然也有明征的一部分原因在,不想讓他也麵臨那樣的局麵。
    多運送一些藥品過去,假如,明征受了傷,不至於得不到治療。
    當然,不受傷是最好的。
    聽說能夠去往前線那邊,蘇念槿便生出一個想法,既然明征不能送信回來,那她就送信過去。
    快速書寫了一封,其實內容也簡單,無非是道家裏一切平安,讓他不要太掛心,還有一定、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健康平安,早日歸來。
    信加采買的藥品算送過去了,全家人的心也安下來一些,蘇念槿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想著後天便是舅母的生日,她喜好那些精致的小擺件,今日便上街到處看看,買一個好當做生日禮。
    這個倒是很順利,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遇到合心意的,買了下來。
    然在回家的路上,卻碰到了不平事。
    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被兩個粗野男子拉扯著,那姑娘明顯是不願的,小臉兒都哭花了,可奈何力量懸殊,還是兩個,完全掙脫不開。
    她嚐試向周圍的路人求救,可路人大多不是裝作沒看見,有兩個好心的,可剛一上前就被那兩名男子凶了回來,其餘人見了更加不敢上前。
    小姑娘見求救無望,更加用力的掙紮,可換來的結果是一頓拳打腳踢,那小小的身體整個蜷縮在一起,是那麽的無助。
    蘇念槿實在看不過去,可也知曉自己一個弱女子是敵不過那兩名男子的,結果可能和之前的好心人一樣。
    思索了一下,餘光掃到那邊有巡邏警員,立刻揚聲將人喚了過來。
    有了他們在,那兩名男子收斂了很多,詢問為何如此,說是小姑娘家裏人欠他們錢,還不上,拿她抵債。
    地上的小姑娘這時緩過來一些,聲音虛弱的說道,
    “不是的,我不認識他們,我是外鄉來的,他們見我一個人,便強抓了我,還說要把我賣掉換錢,賣到那種地方去!”
    小姑娘的聲音充滿哽咽,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怕的。
    那兩名男子不認,蘇念槿就問了他們最簡單的問題,就是小姑娘叫什麽,年齡多大,家住在何處?
    兩人互相看看,說的完全對不上,這誰看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巡邏警員將兩人帶走,蘇念槿則將那名小姑娘帶回了家,並找來大夫給看了傷。
    通過聊天了解,小姑娘叫春喜,家中已經沒有了親人,附近又常常有山匪作亂,她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隻能出來。
    現在這個亂世,能夠存活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隻不過沒想到,剛到這邊就遇到了壞人,差點被賣掉。
    那種地方,但凡進去的,哪有全乎出來的,過得又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到這裏,春喜又對拯救了自己的蘇念槿一通感謝,這是她的救命大恩人啊!
    蘇念槿和明母看春喜都覺得這孩子太不容易,這要是再讓她一個人,說不定哪天又遇到類似的事,太危險了。
    婆媳兩人一同開口,讓春喜留在家中。
    ——  ——
    就這樣,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因戰事關係,人民的日常生活越發不好過,經濟蕭條,生計難尋。
    蘇、明兩府開始節省開支,好在兩家也不是那鋪張浪費之人。
    除開這些,也有好消息傳來,藥品已送到前線,蘇念槿的信也送到了明征手裏,還帶回了回信。
    信裏道了平安,說思念家人,自己一切都好,讓他們不用擔心。
    當然,還是有單獨一封信是給蘇念槿的,訴說如潮的想念,又在信的結尾表示虧欠。
    蘇念槿的淚從拿到信的那一刻就在眼眶裏麵轉,此刻再也控製不住。
    信裏麵還有一朵木槿花,已經幹枯,還碎了一個角。
    蘇念槿小心翼翼的將其拚湊完整,又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這朵木槿花,成了日後蘇念槿思念明征的一個慰藉。
    ——  ——
    蘇念槿又給明征寫了好幾封信,可明征那邊沒有一封信郵回來,不知道是沒收到還是沒機會回信。
    前線的戰事情況不是很好,附近城市也發生了幾起不同程度的戰亂,導致很多人都流離失所,逃往其他地方。
    他們這邊也來了很多,雖然安置了暫時的收容所,但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蘇念槿和兩位母親出去的時候,看到很多人都還是吃不飽,住不暖的狀態,尤其是看到還有很多小孩子,甚至嬰兒在,那陣陣啼哭,讓人看得特別揪心。
    三人互相看了眼,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同一個決定。
    又拿出一部分資金,購買了些糧食和被褥送了過去。
    然就在她們做完好事,覺得很是滿足的時候卻收到一個驚天噩耗,明征為國犧牲了!
    他們那整個團,與敵軍奮戰了三天三夜,最後與敵軍同歸於盡,戰事雖然是勝利了,但卻是以他們的生命和血肉換來的。
    聽到此消息,蘇念槿和明母當場昏倒,明父則是一口心血都衝到了嗓子眼,硬是咽了回去,他不能倒!
    隨後的日子,明母日日以淚洗麵,蘇念槿則看著那已染了血的照片,始終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照片,是兩人成婚前特意尋照相館拍的,準備放在新房裏。
    那日明征離開,想著不確定什麽時候能回來,便拿上放在了行李裏麵。
    這張照片始終放在他胸前的衣袋裏,有時間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以解相思。
    同時,也告訴自己,早日打勝仗,早日回家。
    可是戰爭是殘酷的,最不想發生的境況它發生了,當他隻剩下最後殘存的意識時,腦海中浮現的隻有
    “槿兒,我回不去了!此生虧欠於你,隻能下輩子……”
    到這裏,他的意識徹底消散。而那張照片,是後援部隊趕到後清理戰場時發現的,主要也是為了確認身份,因為最後發生了一個大爆炸,導致很多人屍骨無存或麵目全非。
    沒辦法,隻能將這群為國捐軀的烈士們就地掩埋,並立了一個紀念碑,讓世人知曉他們為了和平都付出了什麽。
    而照片,則是回來傳遞消息的人特意拿回來的,這也算是遺物了,還是放在那麽重要的位置,尤其在看到照片的內容後,想著一定要拿回來,交還給其家人。
    ——  ——
    蘇念槿整整消沉了有大半個月,其實整個明家,連同蘇家,都一直處在低氣壓的狀態下。
    明母整日以淚洗麵,精神狀態極其不好,身子很快就垮了下來。
    明父則一直壓抑悲傷的情緒,長時間如此導致他精神日漸恍惚,這天在工作時,一個操作不慎導致左腿被機器所傷。
    傷勢特別嚴重,在治療時醫生直接做了截肢處理。
    家裏一時之間發生這麽多事,蘇念槿告訴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
    她要扛起家庭的重擔,明征已經不在了,公公婆婆可不能再出什麽事,不然她要怎麽向明征哥哥交代呢,他在天上也會不安心的吧!
    然現在的情況是,在之前為前線購買藥品和救助百姓後,家裏的資金就不算太富裕了,眼下給明父治腿又花了一大筆,稍後還有後續的治療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而明母的身體在經曆過這件事之後變得更差,每天都要喝藥進行調理,這樣一樣,家裏的開銷頓時就有些入不敷出了。
    畢竟,家裏大部分的經濟來源都出自明父,眼下他腿受了傷,還是因為自己過失導致的,沒有補償不說,還直接斷送了工作。
    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節省開支,為日後考慮。
    蘇念槿和明父、明母商量了一下,先是解散了家裏的幾位仆人,給了他們一筆遣散費,都是家裏多年的老人了。
    不過這裏麵不包括春喜,這孩子不管怎麽說就是不離開,即便是給她找了一份穩妥的工作。
    她說,工作她一定會認真做,掙的錢也全部交給他們,就是不要讓她離開。
    她的命是蘇小姐救的,此刻正是還恩的時候,剛好家裏的仆人都遣散了,總要有人給打下手,她都可以的,她都能做!
    蘇念槿細想了一下,也不圖她還恩不還恩的,這孩子確實還太小,要是讓她一個人在外獨自生活,確實不太穩妥,也就同意讓她留了下來。
    仆人這部分,能節省一部分開支,但還遠遠不夠,蘇念槿又變賣了家裏的一些物件。
    蘇父蘇母不忍女兒吃苦,貼補了一些,雖然自家情況眼下也不太富裕,但總歸比明家強,這些加在一起,足夠用一段時間了。
    ——  ——
    日子就這麽過著,蘇念槿也在嚐試找工作,家裏總要有固定的經濟來源才行,不能坐吃山空。
    她讓春喜留在家中照顧明父、明母,自己出來尋工作。
    可找了幾日,都沒有成功,她本身能做的工就不多,很多招人的地方還設有性別門檻。
    從沒工作過的蘇念槿,情緒愈發低落,而從小養尊處優的她,這幾日奔走下來,腳掌上起了好多水泡,疼的她都受不住了。
    可想著家裏的情況,隻能咬牙堅持。
    然到了晚上一個人的時候,看著和明征的那張合照,內心難受的她,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掉,
    “明征哥哥…我好想你啊!”
    隨後拿出不知被她翻過多少遍,以前明征寫給她的那些信,再次從頭看了起來,直至睡著。
    第二日醒來,收拾心情,繼續尋找工作。也就是在這時,她遇到了許久未見的吳生。
    ——  ——
    吳生之前回到家那邊後,先是應下恩師之前提的幫忙的要求,也算有了個穩定的工作,之後也答應母親說的快點成婚。
    但沒想到,父親突然病情加重,藥石無用過世了,做為兒子,這個時期怎能談婚論嫁?
    其實說起來,他這心裏反而覺得鬆了口氣,雖然這麽說不是很好,但確實如此。
    雖然他答應了母親,也告訴自己,應該放下,可卻發現自己並辦不到,尤其是當得知他心裏的那個人此刻過的並不好的時候。
    他是從表叔那裏知曉的,那個他以為此刻應該無比幸福的心上人卻在苦苦尋找工作。
    沒有猶豫的,第二天他就進了城,並找到之前工作的地方,希望報社老板能夠提供一份工作給蘇念槿。
    起初老板是不願的,他還是想讓吳生回來,繼續之前的工作,直到吳生一再保證,蘇念槿的能力和自己不相上下,才同意下來。
    ——  ——
    蘇念槿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吳生,還幫自己找到了工作,
    “真是太感謝你了,生哥!”
    “和我還這麽客氣,有什麽隨便說,隨時都可以!”
    能幫的我一定幫,不能幫的也會想辦法,隻要你過得好!
    這話他沒說出來,但卻用實際行動一一做到了。
    在往後的很多年裏,蘇念槿的事就是他的事,什麽都想在前,考慮的周周到到,完全不用蘇念槿開口。
    蘇念槿和他談過,自己的事情自己辦。可在吳生那裏,他怎會忍心讓蘇念槿吃一點苦?
    蘇念槿在他的心中,始終是嬌貴,美好的,是需要好生嗬護愛護的。
    時間長了,蘇念槿哪裏看不出吳生的心思,當初她還以為是吳生心善,愛助人。
    知曉這個後,更加拉開距離,又旁敲側擊的透露出,自己的心中隻有明征一人,即便他已不在。
    可吳生完全不在意這些,他不圖蘇念槿回報,更不奢望她心儀自己,隻是單純的想對她好。
    但與此同時的,因他全部的心思都在蘇念槿這,完全沒了成婚的打算,他覺得這對對方不公平。
    再有,如果自己成婚了,也就不能再這樣靠近蘇念槿,更不能再這麽無條件的幫助她。
    他是打定了主意,可吳母那邊就不幹了。
    她可是早早就盼著吳生成婚的,再有,老吳家眼下就他這麽一個男丁,就指望他傳宗接代呢!
    可他不是推三阻四,就是以工作忙為由,後來更是直接表明,此生不娶這樣的話。
    這怎麽能行?
    起初吳母想通過絕食來逼吳生成婚,可惜完全沒有效果,後來又說出斷絕母子關係這樣的話,吳生直接連家都不回了,氣得吳母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幾天。
    她也知曉了,吳生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個叫蘇念槿的,以前雇主家的那個小姐。
    也知道了她成過婚,不過丈夫新婚當天就遠赴戰場,後來還戰死了。
    她便想,既然兒子心儀她,之所以說出此生不娶也是不想娶旁人罷了,那就讓那個蘇念槿嫁過來好了。
    可找到人相談後,人家心裏仍隻有故去的丈夫一人,且不打算再成婚。
    吳母是那麽的疼兒子,也在見到本人相中了可人嬌巧的蘇念槿,覺得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那優秀的兒子,尤其她這兒子還為這個蘇念槿付了那麽多。
    可蘇念槿態度堅決,並表示,會通過其他方式回報吳生的好。
    吳母頓時氣急,甚至覺得蘇念槿太不識好歹,還隨著時間的推移,十分的厭棄她。
    要不是這個蘇念槿勾了她家兒子的魂兒,還那般的死心眼,生兒都那般對她了,都不知道以身相許,還害得他終身不娶,真是個禍害。
    ——  ——
    可這注定是個無果的結局,蘇念槿深知此生欠吳生太多,可是她的心裏真的放不下除了明征哥哥以外的如何一個人。
    而且,對於吳生,隻有兄妹的那種情感,再多就是恩情。
    時間荏苒,兩家的長輩均已離世,隻剩下他們。
    還有一個,同樣不離不棄的春喜,蘇念槿很感念他們為自己做的。
    此生她無以為報,那就來生。
    因長年操勞,外加思念明征,常年憂思的關係,還未到天命之年的蘇念槿就走到了人生盡頭。
    臨走前,她囑咐春喜,好好生活,千萬不要苦了自己,尋個知冷知熱的人,享受餘生。
    跟著自己,已經蹉跎了太多美好的歲月,不可再辜負。
    再有就是吳生,此生虧欠他更多,
    “生哥,你的心意,此生我不能回應,你的恩情,也無以為報,來生,若能相遇,定以真情,一生相守還之!”
    蘇念槿,就這樣結束了她短短的一世,幸與不幸,悲喜苦難她都嚐了個遍。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緊緊抱著明征寫給她的所有書信,還有那張染了血的合照,
    “明征哥哥,我來與你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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