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一看著李思思，緩緩道“你的這個問題，我沒法解答。

    但如果你是想借助大家的惡意，讓你對這個世界失望，而死去的話，我勸你不要這樣做。”

    李思思不解地看向她。

    林歸一笑著道“我要開始怪力亂神了，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

    “你說。”

    林歸一轉頭看向遠處道“人們常說人死形滅，身體歸於塵土，魂魄歸於地府。但實際上，地府所收的魂魄，待遇可是不同的。

    若是人在死之前，感受到的都是世間的善意，得以讓他死的安詳，那麽他就可以得到地府的善待，下輩子選一個好人家投胎。

    可若是他在死之前，感受到的都是世間的不幸，使他咽不下最後這口氣，這將使他徘徊於人間，無法進入地府投胎，甚至有可能化為厲鬼，危害四方。”

    林歸一說完，將視線收回，拍了拍她的手，對她道“你之前，便是選擇了最壞的方式，你選擇讓大家都討厭你，這樣的確可以讓你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可是，你真的甘心嗎？你真的想帶著這些惡意死去嗎？”

    李思思沉默了，她當然不甘心，每當她對別人惡語相向，每當看到別人看她時那厭惡的眼神，她的心裏都難受極了。

    雖然林歸一所說的太過虛無縹緲，但與其說她相信了林歸一的話，倒不如說，這番話給了她一個理由，一個讓她安心接受別人好意的理由。

    於是她站起來，對林歸一道“歸一，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林歸一也站了起來，對她道“你什麽也不用做，你隻需要回頭，就可以了。”

    李思思疑惑地轉身，隻見她的身後，站著很多人範淼淼、甄子琪、她的舍友，還有她的父母。

    她們全都眼中含淚，但臉上卻掛著笑容，這笑容給了她鼓勵，讓她一步步堅定地走向他們。

    林歸一微笑著目送她們帶著李思思走遠。

    “她已經是油盡燈枯，你之前耗費自己的力量幫她減輕疼痛，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罷了，又何必浪費呢？”

    巫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歸一沒有回頭，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她緩緩道“我的力量有限，沒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但是盡我所能，讓她在死之前可以好受一些，那便不算是浪費。”

    “可是你和她交情並不算深，不是嗎？”

    林歸一轉過身來，看著他道“是不算深，但既然讓我遇到了，我又有這個能力，便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承受痛苦。”

    巫行看著她堅定的雙眼道“有時候太過心善，會成為別人傷害你的利器。”

    當初不正是因為她一時心軟，放過旱魃，才導致旱魃有機會反擊，造成現在這個局麵嗎？

    “可是善良本身並沒有錯，”林歸一毫不相讓道，“錯的，難道不該是那些利用這個來傷害別人的人嗎？

    我從滿是惡意之中成長而來，究其一生所追求的，也不過是盡我所能，消除這世間的邪惡。

    若我自己都不能保留初心，心懷善念，又有何臉麵去渡盡別人的惡呢？”

    巫行沉默良久，終是點了點頭，對她道“好，既然你有你的理想，便放心大膽的去實現，我在你身後，便是你最強大的後盾。”

    林歸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傻傻地注視了巫行良久，終於笑彎了眼睛。

    李思思被父母帶去了醫院治療，其他人這才知道，李思思之前之所以不告訴父母，是因為家裏十分貧困，根本支付不起看病的費用。

    老師知道以後，便在班裏組織了一場愛心捐款活動，林歸一也借助學生會的便利，在全校範圍內組織捐款。

    捐款雖是自願，數額也不分大小，可是大多數人都願意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幫助這個在風華正茂的年紀，遭遇不幸的女生。

    有了錢以後，李思思便開始進行化療，班裏隻要和她有過交集的同學，都自覺分成幾組，每天去看她。

    到了醫院，大家也不問她的病情，隻跟她說一些學校裏的趣事，或者聊聊八卦。

    李思思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即使在化療中，她的頭發都掉光了，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弱，可是現在的她，卻與往日截然不同，渾身都洋溢著幸福的感覺。

    可是，李思思還是走了。

    她的病情本就是晚期，又加上耽誤了治療，所以這個年輕的生命，終是沒有被挽留住。

    李思思的葬禮，幾乎全班同學都去參加了，大家哭成一片，場麵頗為壯觀。

    在一片哭聲當中，林歸一悄悄退後，退到了所有人之外。

    她的眼睛直視著前方，嘴裏卻悄悄說道“怎麽樣？不舍得嗎？”

    旁邊常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接近透明的魂魄，正靜靜地飄在那裏，正是在默默傷感的李思思。

    她聽到林歸一的話，頓時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你……你能看見我？”

    尋常人的魂魄在剛剛離開身體時，大多都會恍恍惚惚，神誌不清。

    可李思思不同，她在臨死之前的一段時間，靈魂便已經和身體剝離，所以現在死了以後，魂魄便成長得比較快。

    林歸一解釋道“對啊！之前沒有告訴你，我有陰陽眼，可以看到鬼神。”

    李思思笑了，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這就說明你之前說的那番關於地府的傳言，都是真的。”

    “那當然，”林歸一微微笑了笑，道，“不一會兒，黑白無常就要來帶你去地府，他們兩人和我挺熟的，我還可以幫你說說好話。”

    “謝謝你，歸一。”李思思突然鄭重其事地說道。

    “謝什麽？這對我來說都是小事。”

    李思思搖了搖頭，對她道“謝謝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一些話，沒有讓我帶著遺憾死去。

    雖然我對這個世界依然不舍，對我的父母心懷愧疚，可是我已經能坦然接受我死去的事實，因為我是帶著他們的愛離開的。”

    林歸一沒有做聲，她看著葬禮上，哭得幾乎暈厥的李思思父母，覺得心裏莫名傷感。

    身後鎖鏈的聲音響起，黑白無常出現，鎖上了李思思。

    林歸一對兩位鬼差道“兩位大人，這是我朋友，膽子比較小，拜托你們，對她溫柔一點。”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點頭道“好。”

    李思思被帶走之前，用驚訝又帶著佩服的目光，看了林歸一一眼，對她道“你真是個神奇的人。”

    林歸一坦然接受了這個誇獎，聳肩道“我也覺得。”

    參加完葬禮以後，宿舍裏的氣氛比較沉悶，大家沒有心情做別的，便早早地回床上睡覺了。

    林歸一更是迫不及待的想睡著，繼續去做那未完的夢。

    果然，她很快就進入了夢境。

    夢裏的她，正在打電話。

    隻聽電話的那頭，傳來十分興奮的聲音“唉，你聽說了沒有？據說城南巫家的大公子，竟然有隱疾。”

    林歸一聞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明知故問道“什麽隱疾啊？”

    電話那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哎呦，就是……就是那個……那個不行。”

    林歸一繼續裝傻“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呀？這種事怎麽可能會有人知道呢？”

    “你還不信，之前不是有位小姐，一直在狂追他嗎？然後便從巫行的前女友口中聽說了這個事，她還一直慶幸，幸虧沒有追到手，要不，一輩子就完了。

    所以說，這個找男人啊，還是要擦亮眼睛，雖然現在都提倡婚戀自由，但是必須要打聽好了才行。”

    “嗯，對對對。”林歸一隨口附和著，心裏卻已經笑翻了天。

    掛了電話，林歸一在床上滾了幾圈，這才滿意地控製住內心的興奮。

    她早就說過，早晚會有找到巫行缺點的那一天。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那麽快。

    林歸一心情好，吃飯的時候，都比平常多吃了一些。

    父親突然開口道“多吃點好，等再過兩天，就要回軍校了，回了軍校以後，好像沒什麽好吃的了，這兩天在家裏長的肉，恐怕又要掉光了。

    唉，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一個千金小姐，非要去那樣的地方受苦……”

    父親還在嘮嘮叨叨，可是林歸一卻聽不下去了。

    她的腦子裏一直回想著父親的話

    “等再過兩天，就要回軍校了。”

    “過兩天。”

    “兩天……”

    完了完了，竟然還有兩天時間，就要去軍校，這個時候，謠言傳的正凶，恐怕巫行正在氣頭上，她是這個時候回去，豈不等於自投羅網？

    可是如果不回去，她父親恐怕以為她終於受不了軍校的苦，想要放棄了，以後肯定都不會讓她去了。

    算了，那麽怕他幹什麽？若是巫行要找她算賬，也隻能公報私仇，在訓練中給她找麻煩。

    可是他之前明明答應過她，不會對她區別對待，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就不信，巫行會說話不算數。

    於是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之下，林歸一回了軍校。

    她一路跟所有碰到的人打了招呼，找到了自己宿舍，推門走了進去。

    即使一再安慰自己，但真的要麵對巫行時，她的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她把等會兒要說的話，反複在心裏重複了好幾遍。

    然而走進去了才發現，巫行還沒有來，她偷偷的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就在快要收拾好的時候，門突然響了一下，林歸一回頭，看到巫行從外麵走了進來。

    林歸一頓時渾身僵硬，抬起手來，臉上扯出一絲笑容，對巫行招呼道“教官，你回來了？”

    巫行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便轉身回了他的房間。

    林歸一皺眉，不對啊，他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找自己算賬？為什麽？

    林歸一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握拳打在掌心。

    巫行，他不會，真的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