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一很生氣，但她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於是她沒有回頭，隻看著麵前被綁起來的男生。

    巫行難得像花孔雀一般，殷勤地展現了一番自己的實力，卻見麵前的人毫無反應，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頓時有些氣悶。

    卻不知道，他的這一番作為，早就把自己給暴露了。

    林歸一環顧了一圈，有些明白，他們現在還身處於鬼魂所創造的幻境中，在幻境裏麵，他們隻能看到鬼魂想讓他們看到的事。

    於是林歸一抽出袖中的桃木劍，扔出一張符，她將桃木劍橫在手中，抵住符籙，口中誦道：

    “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話音一落，周圍好似玻璃一般，漸漸出現裂痕，最後剝掉一層，落地化為烏有。

    一時間，還算正常的公交車迅速變得破舊，加上撞壞的車頭，仿佛一堆破銅爛鐵。

    林歸一再次往男生那邊看去，卻見那男生早已不見，而是變成了方才受欺負的女生，身上還綁著巫行的繩子。

    “果然，我猜的沒錯。”林歸一看著女生，不，女鬼，緩緩道，“你在幻境中，和那男生調換了身份吧。”

    想必，方才那摔出去的女生，才是那懦弱的男生。

    “嗬嗬，嗬嗬嗬……”女鬼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她抬起頭來，臉上憤恨和痛快交織，她瘋狂地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和他調換了身份，創造了這個幻境，每天都重複著我死前發生的事情，我所受的侮辱，我要讓他每天都承受一遍，讓他好好嚐嚐那種痛苦、無助的感覺。”

    林歸一能理解她的心情，卻無法讚同她的行為。

    “可是，侮辱你、害死你的人，是那三個男人不是嗎？他充其量，也不過是見死不救。”

    “可是我就是恨他！”女鬼突然歇斯底裏起來，“我恨他無事的時候可以說盡甜言蜜語，有事的時候卻連個屁都不敢放；我恨他生氣的時候可以凶神惡煞，卻隻會窩裏橫，在外人麵前慫的一動也不敢動；我恨他對我許下那麽多的誓言，甚至同生共死，結果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朋友受盡侮辱。

    他是我男朋友啊，是我全心信賴，準備托付一生的人啊，他怎麽能……怎麽能就這麽看著我……被別人……”

    林歸一靜靜看著終於將自己不知憋了多久的話，痛痛快快發泄出來，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的女鬼。

    她的心裏有著感同身受，被自己最信賴的人背叛，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最難以接受的事情。

    不過，這並不是禍及他人的理由。

    “你心中有恨，這些已經死去的孤魂，隨你折騰，可你為什麽還要傷及無辜呢？”她指著後麵那群呆呆的人，問女鬼，“她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把她們囚禁在這裏？”

    女鬼安靜了許久，才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那群人，癡癡地道：“因為她們太傻了，還悟不透愛情的苦，被愛情傷了，卻依然對男人保有希望，所以我把她們囚禁在這裏，讓她們日複一日地看著這些男人的行為，看看信賴男人的下場，直到她們哪天對男人徹底失望，哪天我再放任她們離開。”

    林歸一聞言，覺得有些荒唐，她搖頭道：

    “你沒有權利幫別人做決定，而且她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辦法，把她們變成這樣，但是長時間和鬼魂在一起，會損害她們的陽氣，最後即使你把她們放了，她們也會變得癡癡呆呆，無法正常生活……”

    “那不是正好？”女鬼打斷林歸一的話，執迷不悟地說道，“癡呆了就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做，沒有煩惱，更不會奢望愛情。”

    “我還是那句話，你沒有權利幫別人做決定！”林歸一見她說不通，於是將手中的劍指向女鬼，“你把她們恢複原狀，我可以保你魂魄俱全，送你安穩投胎，否則，必將打得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女鬼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巫行，突然笑了，她道：“好啊，你把我放了，我就將她們恢複原狀。”

    林歸一看她的表情，心生警惕，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怎麽？不敢放我？”女鬼聳肩道，“那我也沒法將她們恢複原狀。”

    林歸一眼睛看著女鬼，嘴裏道：“把她放開吧。”

    巫行見她始終不肯看自己一眼，知道她心裏有氣，但是當著外人，也沒有多說什麽，隻能將女鬼身上的繩子收回，暗暗盯著女鬼，防止她耍什麽花樣。

    女鬼恢複自由，站起身，走到那些人麵前對著她們一揮袖子，頓時，這些人原本呆呆的眼中，漸漸有了神采。

    隻是僵坐的時間太長，一時無法正常活動，她們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林歸一見範淼淼眨了眨眼睛，四處看了看，直到看到她，目光驚訝了一瞬，便想站起身走過來。

    隻是剛一站起來，便又坐了下去，揉著自己的腰，皺眉嘟囔著什麽。

    林歸一見她沒什麽事，頓時鬆了口氣，隻是這口氣還未鬆完，卻見身前的女鬼突然轉過身來。

    一把粉色的煙霧，隨之向她撒來，即使林歸一快速閃開，巫行也及時上前將她拉開，但身上依然或多或少地沾到了一些。

    林歸一倏然瞪向她道：“你撒的是什麽？”

    女鬼哈哈一笑，對她道：“是可以讓你遠離痛苦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哈哈哈——”

    這個瘋子！

    林歸一還未有什麽反應，便見身後的巫行從她身後竄出，一把掐上了女鬼的脖子。

    車裏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巫行掐的是鬼，頓時尖叫了起來。

    在一片尖叫聲中，巫行巋然不動，冷冷地看著女鬼道：“解藥在哪？”

    “沒……沒有解藥，一輩子……都不會有解藥的。”女鬼被掐住喉嚨，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林歸一現在沒有任何感覺，但是看女鬼的樣子，卻似乎十分得意，仿佛撒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巫行看著女鬼的眼神，像是看著死物一般，冰冷、殘酷，饒是連魂飛魄散也不怕的女鬼，在接觸到他眼睛的一瞬間，也不由得心生畏懼。

    就在僵持之際，頭頂突然傳來巨響，抬頭望去，隻見一道黑影打破頭頂的車廂，倏然落下，抓過女鬼，便又飛走了。

    巫行一時不慎，女鬼被搶走，正想去追，卻聽身後的林歸一道：

    “別追了！”

    巫行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林歸一瞥開眼睛，淡淡道：“是之前見過的黑袍人，不知深淺，沒必要去冒險。”

    這黑袍人便是那次在蓮兒的記憶中，見到的神秘人，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恐怕不簡單。

    而林歸一不知道巫行的真正實力，自然不希望他去冒險。

    巫行聽到林歸一的話，卻瞬間轉怒為喜，輕輕勾了勾嘴角。

    看，就算不理自己，不也還是關心他？

    林歸一召來黑白無常，讓他們將車上已死之人的魂魄帶走。

    黑白無常利索地用鐵鏈捆住所有魂魄，臨走之前偷偷看了一眼巫行，被巫行瞪了一眼，便快速地溜走了。

    解決完這些魂魄，林歸一回頭，卻見車上的人，除了巫行之外，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林歸一頓時覺得有些頭疼，這些人看不到黑白無常，剛剛看了她一場獨角戲，恐怕以為她神經不正常。

    於是林歸一對巫行道：“把她們這段時間的記憶消除了吧。”

    “你終於肯搭理我了？”巫行振奮起精神道。

    誰知，林歸一瞥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跳下了車，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巫行輕笑一聲，回頭看著車上剩下的人，不理會她們驚恐的眼神，對她們伸出了手。

    片刻後，所有人眨了眨眼，眼神迷茫地左右看了看。

    “這裏是哪？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是上了公交車嗎？”

    “這公交車怎麽變得這麽破了？”

    “我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車裏的人都搞不清楚此時的狀況，唯二了解事情原委的人，卻全都消失了。

    巫行一個瞬移，追上林歸一，跟在她後麵，慢慢走著。

    “怎麽？這是徹底不打算偽裝了嗎？”林歸一語氣涼涼地問道。

    巫行沉默了一會兒，知道她這是打算秋後算賬，於是誠摯地開口道：

    “對不起，不是有意騙你的。隻是我的身份特殊，不得不這麽做。”

    林歸一停了下來，轉身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林歸一眯眼，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麽要一直跟著我？”

    “這個……也不能說。”

    “你這些天都去哪了？為什麽突然消失？”

    “……”

    “也不能說？”

    林歸一的問題個個戳中要點，巫行咬碎了牙，才忍住沒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和盤托出。

    現在，還不是時候。

    林歸一冷笑一聲：“最後一個問題，你若是再不答，那我們就此絕交，我就當從來都沒見過你。”

    “……你問。”

    “這些天，我做了什麽，你是不是都在看著？”

    “……”這個問題，更是致命，答與不答，他恐怕都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然而林歸一卻始終盯著他，說要絕交的是她，堅持要等一個答案的也是她。

    看到這樣的林歸一，巫行終是沒有忍心欺瞞。

    “……是，我一直在看著你。”

    林歸一突然笑了，她點了點頭，一邊後退一邊道：“好，好樣的，你看得可還滿意？把我當猴子一樣耍的團團轉，你可覺得有意思？”

    說完，便拉下了臉，轉身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去。

    巫行握緊了拳頭，還是讓自己給搞砸了。

    看著林歸一的背影，巫行心裏一陣慌亂，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看著林歸一的背影遠去，就再也沒能見到她。

    不，他不會再讓同樣的事，再次發生。